“我沒有生病,是他們逼着我生病的。”
“王府和外面聯系的暗線已經斷了,現在父王收到的消息都是假的。”
“無論父王派誰來接我,隻要他進城,都會被栽陷成西秦軍謀反。”
“我是太祖子孫,即使是死,也要死得其所,我要決定自己的生死。”
“我死後,他們會秘而不宣,請你把我的死訊,搶在來人到達之前傳出去。”
“你是皇祖父信任的人,我也信你。”
......
病榻前,十六歲的少年蒼白憔悴,但目光凜凜,堅定從容。
次日,李永基派人在秦王府四周盯着,下午時,王府内侍總管急急而去,不久,太皇太後身邊的大太監賈耐匆匆而來,賈耐走後,秦王府大門緊閉,就連供下人出入的後門也關上了。
飛魚衛接到任務,在秦王府周圍布防,驅趕過往行人。
李永基叫來身為飛魚衛指揮使的兒子李冠中,可是李冠中也隻是知道這是宮裡傳下來的命令,卻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
李永基的心沉了下去,他沒有猶豫。
到了第三天的中午,京城大街小巷都在流傳着一句話:秦王世子薨了!
最初是乞兒們在喊,後來百姓們紛紛議論,再後來茶樓酒肆裡都在談論這件事。
入夜,十幾隻信鴿飛出了京城,向着西北而去。
“侯爺,有鴿子飛走了!”親信又驚又喜,侯爺全都猜對了,今晚真的有鴿子飛出去,而且都是往西北方向飛的。
李永基笑了,笑出了眼淚。
周桓,老子從你出生就讨厭你,誰讓你有個前朝公主的娘呢。這麼多年了,老子對你的讨厭從未變過,老子不是在幫你,老子一大把年紀了,隻是不想失信于小孩子而已。
誰讓那個小孩子是太祖皇帝的孫兒呢,老子可憐他......
太祖皇帝的皿脈,除了龍椅上的那個,就隻有周桓這一支了。
李永基摩搓着手裡的玉佩,他以為做得萬無一失,可還是被蕭長敦看出端倪。
“你說他是怎麼知道的?”李永基問道。
其實這也隻是他的自言自語,他不知道,李冠中當然更不知道。
李冠中歎了口氣,電光火石間,他的腦海裡忽然閃過八年前,城樓上的那顆人頭。
蕭長厚的人頭!
周鎮用自己的死阻止了西秦軍進城,那麼當年蕭長厚的那顆人頭......
李冠中忽然不敢想下去了,勳貴圈子裡的人誰不知道蕭長厚和秦王是發小啊!
......
定國公府裡,蕭長敦正用手裡的竹簪子撥弄着籠子裡的鳥食,商軒垂手侍立一旁。
“他怎麼說的?”蕭長敦淡淡地問道。
“他老糊塗了,以為秦王世子早在幾年前便已薨逝。”商軒含笑說道。
“哼”,蕭長敦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京城裡早就傳遍,禦史在朝堂上請诏,皇上也已派人往西北傳旨了,就連邸抄也已送到各個府上,他還裝起糊塗來了。”
商軒笑道:“這位李侯爺看着糊塗,心裡卻是明白的。”
明白,他當然明白,那天乞兒們可都是一邊吃着肉包子,一邊喊着“秦王世子薨了”的。
蕭長敦揮揮手,商軒應聲出去。
蕭長敦又把竹簪子伸進鳥籠裡,這一次他沒有撥弄鳥食,而是捅了捅正在用嘴給自己梳毛的鳥兒:“無論如何,這次要謝謝你。”
......
護國公府内,大老爺護國公楊敏、三老爺楊儉、四老爺楊讷、六老爺楊信,齊齊坐在議事廳裡,隻缺了遠在燕北的二老爺楊勤和剛剛過世的楊捷。
“老公爺到!”門外傳來問安聲,幾位老爺全都站起身來。
老護國公楊鋒走了進來,他面沉如水,一言不發,坐到正中間的太師椅上。
“父親,程兒來信了,那八條船至今杳無消息,但是有一條商船,船上的人連夜逃走,程兒派人追趕,隻是找到了被他們丢棄的舢闆,看他們逃離的方向,像是朝着京城來的。”
說話的是護國公楊敏,他是老護國公楊鋒的嫡長子,幾位老爺中,他和楊捷是嫡親兄弟,六老爺楊信是庶出,楊勤和楊儉、楊讷則是老護國公的侄兒,他們的父親早年戰死沙場,他們自幼便長在老護國公楊鋒身邊。
“京城方向?”楊鋒雙眼微眯,松弛的眼睛裡精光四射。
“對,可惜程兒的手下全都折了,他隻能暫時從衛所裡借調人手,這些人終究比不上咱們自己的人,能查到這些已經不錯了。”楊敏為兒子解釋道。
“程兒的人都折了,老五的人呢?”楊鋒問道。
他口中的老五就是剛剛死去的楊捷。
“程兒派人送來的第一封信裡,曾說還有五名飛魚衛,可是後來的信裡沒有提及他們,想來是生了變故。”楊敏說道。
“嗯,你派了多少人過去?”楊鋒的目光在幾位子侄身上一一掃過,老五死得太蹊跷了!
“兒子沒有派咱們自己的人,由李冠中派遣飛魚衛南下料理此事。”楊敏回答。
“好,很好!”楊鋒捋着胡子,滿意地點點頭。
......
半個時辰後,楊鋒回到書房,楊敏随後進來,他掩上門,對父親說道:“程兒的信裡還提到一件事。”
“何事?”楊鋒看向他。
“逃走的那幾個人曾經到過下喬鎮。”楊敏說道。
“到過下喬鎮?”楊鋒眉頭深鎖,問道,“關良弼好像就是下喬鎮的人吧?”
“不,關家是在上喬鎮,與下喬鎮相鄰,但是......柳家灣就是下喬鎮的。”
“原來如此”,楊鋒冷笑,“沈家那個女人走到哪裡了,快到京城了嗎?”
“快了,大約再有兩三日就到了,不過她已經瘋了。”楊敏說道。
“瘋了?管她是不是真瘋,對了,既然殺老五的人到過下喬鎮,那就......把那個什麼關明覺帶到京城來吧,老夫要親自問問他”,說到這裡,楊鋒略一沉吟,又道,“若不是關良弼那個老匹夫搶先一步自己死了,保住了全家老小,關家也早就完了。老夫給他們的時間太長了,他們多活了八年,也該知足了。”
是啊,多活了八年啊,這些早就該死去的人活得太久了,久到老夫搭上了一個兒子。
“是,兒子明白了。”楊敏應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