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葬崗在城外,蕭韌的人在那裡守着,遠遠看到來了人,便在前面引路。
“官兵的屍體全都運走了,街上隻餘下七條好漢的人,還有誤傷的百姓。這幾個人就混在當中。有百姓的家人要收屍,衙門差役不答應,說是被綁架的皇親生死未蔔,這些人都是嫌犯。後來有百姓哭爹喊娘的,唐知縣也說此番犯事的是七條好漢的人,隻留下七條好漢的二當家和三當家,以及劉家武館的少館主便可,餘下的想收屍的就收屍,沒人收屍的就送到亂葬崗。我們一路跟随,待到他們把屍體一堆埋了,就又把裡面那些穿黑衣勁裝的刨出來,請七少和彤姑娘看過再說。”
周彤颔首,蕭韌的這些人做事都很妥貼,這種事是一定要交給他們的,若是交給鞑子衛,可就沒有這麼認真了。
她問道:“裘勝和許大海,還有劉家武館的少館主全都死了?”
“我們最初看到時,裘勝和劉少館主死了,許大海隻是受傷,沒有生命危險,後來......許安叔見了,一刀砍了。許安叔說最看不上這種賣友求榮,視兄弟生死于不顧的小人。”
周彤一笑,難怪許安他們回來晚了些,原來還順路殺了許大海。
當時場面混亂,她還真把許大海給忘了,若是他還活着,難免會對衙門裡的人說出她來,許安做得很好。
許大海還真就是個賣友求榮的。
裘勝也好不到哪裡去。
否則這七條好漢也不會落到辛拾手裡。
“嗯,就當是給地方除害了。”周彤說道。
“巧了,七少吩咐我們辦事時,也是這麼說的,七少還說順便把七條好漢鏟了。”
在彤姑娘面前使勁說七少的好話,一準兒不會錯。
可蕭韌臉上挂不住了,要說也要背地裡說啊,當着他的面說,這也太明顯了。
“少廢話,那些人呢?”他道。
挖出來的屍體就在前面,擺成一擺。
黑夜之中,幾盞燈籠照在屍體上,更顯猙獰。
周彤挨個地看過,辛拾和丙十九都在其中。
她圍着這些屍體繞了一圈,還是覺得好像哪裡不對。
死士們一色的黑色勁裝,因為死得時間不長,看上去和活着的時候差不多,可是周彤卻覺得有些别扭。
她的目光停留在死士的衣裳上,忽然,她指着辛拾的屍體,對江婆子說道:“看看他有沒有易容。”
江婆子對軀體的熟悉,遠勝于周彤,專業程度和仵作不相上下。
她上前檢查,手指如飛在辛拾臉上捏捏摳摳,片刻之後,那具屍身的本來面目就暴露出來。
這果然不是辛拾!
隻是這人和辛拾竟有六七成的相像,隻是臉型比辛拾瘦削,鼻子不如辛拾高挺,也沒有辛拾的狠戾堅毅。
“咦,這人好像有些眼熟。”說話的是跟着周彤他們一起來的,他不是鞑子衛,也不是蕭韌的人,他是周铮的近衛。
周彤看向他,問道:“你好好想想,在哪裡見過。”
那人湊近幾步仔細看,忽然道:“我想起來了,我們護送三公子從洛陽來保定府的路上,嶽小将抓來一個書生,對,就是他,沒有錯,這個書生吓得屎尿都流出來了,熏得不成,他好像是姓王,叫什麼來着......”
“王頌之。”周彤沉聲說道。
“對對,就是這個名字,王頌之,他說他是進京投親的,還說看到有人在客棧裡放火。我們試探過他,他千真萬确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周彤冷笑:“原來他早就出現了。”
蕭韌不解,問道:“你認識他?”
“是啊,隻不過他不叫王頌之,他就陶頌之,辛拾叫陶賦之,他們是親兄弟。”周彤說道。
“他替辛拾死了?”蕭韌擰起眉頭,雖說此次遇到辛拾是個意外,辛拾的生死對此次行動無關緊要,但是多出一個漏網之魚畢竟不是好事。
“他膽小如鼠,替人赴死需要勇氣,他沒有。擺明是他的好弟弟提前就做了準備,關鍵時刻推他出來,我想應該是官兵殺進來時,辛拾讓其他死士應戰,而他趁機推出自己的哥哥。你忘了嗎?我們見到的大當家溫十七,身上穿的并非黑色勁裝,而這個辛拾卻與其他死士衣著一樣。”
說完,周彤走到陶頌之的屍體前面,搖搖頭:“唉,但凡是被我放過,沒有親手殺掉的人,就會死得更慘,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奇了。”
周圍的人面面相觑,心裡在說:你手裡留下的活口,該不會是你故意留下,讓他死得更慘的?
他們全都知道周彤的手段,可是卻沒有見過被周彤放過的人,不對,眼前就有一個,周彤沒有殺他,他反而被自己的親弟弟推出去送死,這人若是泉下有知,說不定會後悔自己不夠作,沒讓周彤把他一刀殺了,一了百了,也免得死在至親手中。
周彤還真的不是故意留下陶頌之的,畢竟那時陶頌之隻有九歲,周彤怎麼會殺他呢,不過,陶頌之竟然死在辛拾手裡,這是周彤也沒有想到的。
從亂葬崗回來的路上,周彤對蕭韌講了陶家兄弟的過往,以及陶賦之變成辛拾的事。聽得蕭韌直皺眉,道:“果然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裘勝和許大海背信棄義,委身在殺了自家大哥的人手下,辛拾卻連自己的親哥哥也要利用,難怪他們三個會湊到一起。”
周彤笑道:“就是啊,這些人全都該死,你看我們小七多好啊,哪怕被他哥哥咬過幾口,可是關鍵時刻還是向着自家人,對吧?”
她說的是剛剛在周铮那裡,蕭韌維護小柴的事。
當時不但她吃驚,就連和蕭韌一起長大的周铮也目瞪口呆,蕭韌一本正經、義正言辭的樣子,不像是在維護小柴,倒像是在為他手下戰功赫赫的将領仗義直言。
蕭韌臉上一紅,你說我好就行了,提被咬的事做什麼啊。
他二話沒說,拿起周彤的手,輕輕咬了一口。
周彤笑着把手抽出來,道:“我剛才摸過死人。”
蕭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