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铮如實禀告了秦王。
“父王,沈姑娘似是并未想要隐瞞此事,隻是她忽逢巨變,一時半刻還沒有緩過來,聽說這幾天也沒有去上學。”
“上學?她在上學嗎?”秦王問道。
“她是池先生的學生,就是以前在軍中的那位池先生。”周铮解釋道。
秦王颔首,他對池先生有印象,有一次王府年宴,還曾經給池先生送過請帖。
“嗯,好學上進,難得難得”,秦王對身邊服侍的内侍說道,“送套上好的筆墨紙硯給她吧。”
内侍應諾,周铮也告辭,和内侍一前一後走出秦王的書房。
從這裡到存放筆墨紙硯的庫房還要穿過三道月洞門,内侍向周铮揖了揖,便去辦事了。
他走了約末百步,内侍眼珠一轉,手中拂塵一甩,停下腳步,轉過身來:“三公子,可是還有事要吩咐奴婢?”
能給秦王貼身服侍的内侍,個個都有武功,之前假鐘陵縣主行刺時死去的那個,還有眼前的這位,不僅身負武功,而且還是高手。
周铮跟在他身後,早就算準他會查覺,隻是這内侍心竅玲珑,直到走出百餘步,離開書房漸遠,這才轉過身來說話而已。
周铮笑道:“公公真是耳聰目明,我自知瞞不過公公,可是沒有想到,這麼快就被公公發現了。”
内侍内他說笑,便猜到他是有求于己,便也笑道:“三公子最愛開玩笑,又拿奴婢打趣了。”
周铮上前一步,用隻有他和内侍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問道:“父王賞了沈姑娘文房四寶,我剛好有空,就讓我替公公送過去吧。”
内侍哈哈一笑:“那怎麼行,奴婢天大的臉面也不敢勞煩三公子啊。”
“無妨,我閑着也是閑着,就替公公走一趟,就這樣說定了,我在這裡等公公。”周铮說完,便往路邊一站,做出一副等人的樣子。
内侍見了,自是不能再拒絕,隻好又是一揖:“那奴婢就先謝過三公子了,三公子在此一等,奴婢去去就來。”
半個時辰後,内侍回到書房,秦王問道:“三公子找你何事?”
内侍道:“三公子替奴婢去書院街,給沈姑娘送文房四寶了。”
“哦?他親自去送了?”秦王眉頭微動。
内侍垂手而立:“依奴婢拙見,三公子是想讓李先生知道此事,以後再也不敢在王爺面前嚼舌根子了。”
秦王微怔,随即哈哈大笑:“李思南的舌頭的确長了一些,不過老三想得也多了。”
内侍道:“王爺與三公子父子連心,王爺想給沈姑娘臉面,三公子便幫着王爺堵了那些人的嘴。”
秦王沉吟一刻,道:“那孩子是個難得一見的人材,本王是不想因為這件事,而讓一顆明珠埋進土裡而已。”
内侍微笑:“奴婢愚鈍,卻覺得這是一件好事。”
秦王又笑了:“你若是愚鈍,本王也不會把你留在身邊了。”
......
這世上沒有絕對的好事,也沒有絕對的壞事,有時候好事和壞事隻是各自的角度不同而已。
就比如村裡唯一的一口井枯了,村裡人沒有水喝了,這是壞事。
可是因為這口井沒有了,村裡人四處尋找水源,結果接連打出了四五口水井,從此後再也不用幾百人守着一口井喝水了,這件壞事又變成了好事。
......
下午的時候,秦王府三公子周铮來到書院街,帶來了秦王的賞賜,并且還帶來了秦王對沈彤的誇贊,秦王稱贊沈彤好學上進,所以賞賜了一套文房四寶。
正值學生們上學的時間,秦王府的車馬在書院街停下,立刻引來行人駐足圍觀,周铮沒有讓人驅趕,他走進沈家時,他的手下便對那些圍觀的學生們說道:“王爺稱贊沈彤姑娘好學上進,特意派了三公子前來賞賜的,讀書好啊,王爺最看重讀書人了。”
在這裡圍觀的都是讀書人,雖然賞賜的不是他們,可是人人都覺臉上有光。
待到沈彤送周铮出來,衆人這才看清楚,原來這位沈彤姑娘還是個小姑娘,一個不用科舉出仕的小姑娘都能如此好學,更何況他們這些男兒乎?
人群裡有個孩子高聲喊道:“我們也要好好讀書,好學上進!”
雖然不知道這是誰喊出來的,但是其他們也不約而同地跟着一起喊,周铮沖他們含笑緻意,于是又有人喊道:“快看,三公子也贊同我們了!”
人群裡更加躁動,異口同聲地喊道:“三公子,三公子!”
站在周铮身後的沈彤聳聳肩,配合得真好。
李家的人也在人群之中,周铮還沒有離開書院街,李太太就派人去告知了李思南。
李思南怔愣半刻,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這就是說他的吧。
不對,他這個豬八戒不隻是裡外不是人,而且還照出個普渡衆生的菩薩來......
次日,沈彤便到秦王府謝賞,這是規矩,是一定要去的。
而且秦王也确實在等着她。
“家裡的事情可處置妥當了?”秦王和言悅色地問道。
沈彤微垂着頭,澀聲說道:“也沒有什麼可處置的,阿娘走了,我沒有找到她老人家,是我的錯。”
秦王點點頭:“本王已經派人去找了,這件事上你雖有錯,但并非大錯,知錯就改,善莫大焉。”
沈彤深施一禮:“沈彤謝王爺教誨。”
秦王溫聲說道:“你雖并非沈氏骨肉,但是沈太太畢竟撫養過你,這份養恩你要記住。等到沈太太回來,你也不要因為自己不是沈家骨肉,就不在沈太太膝前盡孝,沈太太是你的養母,這是一生一世的。”
“是,若是阿娘不嫌棄,我願奉她終老。”沈彤說道。
可是阿娘是嫌棄她的啊。
秦王道:“好,難得你有這份孝心,好了,宜甯怕是等急了,你去找她一起玩吧,沈太太不在,你一個女孩子在外面難免多有不便,一會兒讓人給你一面腰牌,常來府裡和宜甯作伴兒吧。”
沈彤再次謝過,恭恭敬敬地退出秦王的書房,往王府後面找宜甯郡主去了。
她和秦王打交道也有幾年了,還是第一次聽到秦王用這種口吻和她說話,雖然是在教,可是卻隐隐地透着親厚。
她不是沈氏遺孤了,她隻是一個入了秦王眼的小孤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