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土地廟前,便看到老柯帶着幾個人向這邊走來。
那位像莊戶老漢的老官在十丈以外,神情肅穆,不時警惕的看向四周。
沈彤越發想不明白了,曾經她以為這裡隻是普通山村,後來她以為這裡的人都是避禍的江湖人士,可是現在,她卻感覺自己原有的推策全都不對。
她看不透老柯,看不透老官,更加看不透身邊的女子。
她擡頭看向女子時,女子也正看向她,不耐煩地說道:“你到那邊坐着去,不要硬撐,看你就煩。”
沈彤忙道:“我不累,沒事。”
女子哼了一聲,道:“不要仗着年紀輕就能硬撐,落下病根有你受的,快去那邊坐着。”
說着,她從馬鞍的褡子裡摸出一件略厚的衣裳,扔給沈彤,沒好氣地說道:“墊在屁股下面。”
沈彤接過衣裳,心裡一暖,女子是擔心她重傷初愈身子怕涼吧,現在是夏天,坐在石頭上也不會覺得涼的,何況她還是有武功底子的人,比起尋常女子都要健壯,在她看來,她能活下來,那就是沒事了。
“謝謝。”沈彤小聲說道,她有些不知所措,她其實并不覺得累,可是她還是把衣裳墊在身下,抱着雙膝,坐到不遠處的大青石上。
這時,老柯帶着那幾人已經走到土地廟前。沈彤看到跟在老柯身後的,是兩個青壯後生,沈彤沒有見過這兩個人,那天在大刀疤家門口看熱鬧的沒有他們。
兩個後生擡着一口樟木箱子,箱子上雕着八仙過海,看上去像是在誰家屋裡搬出的家什。
老柯道:“睡下了,估摸着一天一夜是醒不過來的。”
女子點點頭,目光移向擡着箱子的兩個後生,問道:“他們是誰?”
老柯挨個指着他們,道:“這個是大華,那個是二三。他們是我的徒弟,這些日子,就是他們守在後山的。”
女子看了看他們,又看看坐在石頭上的沈彤,道:“把他們也帶上吧。”
老柯應是,對叫二三的那個說道:“去趕輛騾車過來。”
不多時,二三趕來一駕騾車,和大華一起把樟木箱子擡到騾車上,二三要趕車,老柯道:“我來吧。”
沈彤也起身,牽上火兒,女子冷冷地道:“你到車上去。”
沈彤叮囑了火兒幾句,乖乖地上了騾車。
幾個人帶着騾車走出村子,沈彤向後張望,卻發現不知何時,那些躲起來的村民們全都出來了,黑壓壓一群人,正看向他們離開的方向。
沈彤腦海裡閃過三個字:送瘟神。
走的是山路,崎岖颠簸,沈彤覺得自己還不如去騎馬,可是那女子時不時地瞪她一眼,道:“老老實實躺着!”
沈彤苦笑,這位大嬸是刀子嘴豆腐心吧,關心人的話從她嘴裡說出來,也像是要殺人似的。
她隻好躺下,待到騾車終于停下來時,她從車上下來,蹲在路邊吐得一踏糊塗。
女子嫌棄地說道:“早知這樣,就該把你留在村子裡。”
老柯連忙打圓場,說道:“小姑娘身子還沒有康複,不如我們休息休息再趕路吧。”
女子倒是能給老柯幾分面子,她道:“多休息一會兒吧。”
大華和二三找來幹樹枝,又從車上取下鍋子和米菜,兩人熟練地點火煮飯,沈彤白着一張臉坐在樹下,火兒用大尾巴給她扇扇子。
女子走到沈彤面前,伸手摸摸她的額頭,又拽過她的手,試試脈搏,說道:“無論你是真的小偷,還是假的,一個月内不要用武,否則就難恢複了。”
沈彤想說,其實我沒事,你讓我騎馬,我就不會吐了。
可是那女子顯然不給沈彤這個機會,沈彤喝下半碗粥後,女子就把她轟回騾車上......
沈彤也終于明白了,如果單靠她自己,是很難走出這座大山的。這個村子的位置極其隐蔽,雖然因為地形的原因,無法與徐世基躲藏的山洞相比,但是外面的人想要找到這裡,除非是如桃花源記中那般,萬中無一的偶然進入,否則難于登天。
前兩天那女子讓她獨自離開,或許是算準了她走不出去,而她在土地廟裡編的那通說辭,老柯和老官一聽就能聽出她在胡說八道,那兩個老頭恐怕當時就認出她是跟着那女子一起來的了。
夜裡,他們便是宿在荒山野嶺,天亮的時候,沈彤聽到身邊似有動靜,她屏住呼吸側耳傾聽,那聲音是從她身邊的箱子裡傳出來的。
她想起出村之前老柯說的話,老柯說“睡下了,能睡上一天一夜”。
現在算算,剛好一天一夜過去了。
箱子裡有人,現在那人睡醒了。
沈彤正想再仔細聽聽,原本坐在路邊假寐的老柯忽然坐起身來,他走到車邊,擡腿跨上騾車,從懷裡掏出一把鑰匙,打開了箱子上的銅鎖。
沈彤閉着眼睛,保持着均勻的呼吸,假裝睡着。
就在老柯擡起箱蓋的一刹那,沈彤聽到箱子裡有人說道:“你們要把......”
那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年輕的男人。
他的話隻說了一半,就聽不到了,顯然是被老柯捂住了嘴。
接着,沈彤聽到有掙紮時衣裳磨擦發出的窸窣時,再接着就沒有聲音了。
老柯把箱蓋重新蓋上,咔嗒一聲落了鎖,老柯下了騾車,重又靠到路邊的大樹上打起了嗑睡。
沈彤猜到他應該是給箱子裡的人喂藥了,那人會繼續睡覺,直到他們到了京城。
箱子裡是什麼人?
這女子為何要帶着這個人去京城?
沈彤百思不得其解,活了兩世,她經曆過很多事,無論是兇險,還是莫測,卻沒有一件能像現在這樣,她全然理不出半絲頭緒。
正在這時,有極輕的腳步聲傳來,接着,一隻手落到她的額頭上,那隻手微涼,掌心粗糙,沈彤知道這是誰的手,這是那女子的。
女子不放心她,擔心她會發燒,醒來後就過來看她了。
沈彤心裡五味雜陳,她忽然很想摸摸那隻手,甚至,她想把自己的手塞進那隻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