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彤拿出她那把鑲金嵌玉的匕首。
蕭韌忙道:“萬一裡面真的有遺诏呢,别割壞了,還是用剪刀吧。”
周彤炫耀似的揚揚手裡的匕首:“就是因為這東西金貴,我才用我這把匕首的,你不覺得這很配嗎?”
蕭韌想想也是,除了用來割壞聖旨,好像這把匕首也沒有别的用處了,至少他從未見過周彤用這個殺人。
襁褓是夾棉的,取出裡面的棉花,把布料翻過來,那用細細密密的針腳繃在上面的一塊黃绫子就顯現出來。
周彤和蕭韌相視而笑,卻都在彼此的笑容裡看到了苦澀與無奈。
沈家九族近千條人命、豫王一家、桂王一家、燕王父子與府中自盡的衆妻妾、秦王的兩個兒子,以及受他們牽連的門生故舊,比如梅家。
還有蕭長厚!
兩人隻是看着,良久,都沒有伸手去拿。
這塊黃绫子上染了太多的皿,就連他們這兩個滿手鮮皿的人,也要鼓足勇氣才敢碰觸。
“小七,坐上那張椅子真有那麼好嗎?”周彤喃喃說道。
蕭韌歎了口氣:“我不知道,古往今來,世人都想要坐上去。”
“太祖皇帝奪了天下,萬衆歸心,可是到頭來,他連自己的兒孫們都護不住,可你看村子裡的老漢,辛苦半生掙下幾十畝田地,隻要兒孫們沒有吃喝嫖賭的壞毛病,這幾十畝田地就能讓他們衣食無憂,平安到老。所以當皇帝有什麼好的。”周彤終于伸手,把那件已經拆開的襁褓重又疊好。
蕭韌想了想,說道:“嗯,是啊,我也覺得沒有什麼意思。但是像王爺,像周铮,他們卻不一樣。或許最初,他們并沒有凱觎那個位子,就如燕王,如果他在世,眼睜睜看到自己的長子慘死,心愛的女人和孩子生死未蔔,他和他的手下用鮮皿打來的疆土被宵小染指,他是否也會像王爺這般,揮師而起?”
一室甯靜,良久,周彤淺笑:“父王如果還在,他一定會這樣做。換做是我,我也會,阿娘更會,阿钰呢,或許會,也或許不會。小七,你說得對,每個人站的角度不一樣,他看到的,聽到的,感受到的,也不一樣。我沒有親眼看到父王和長兄流的皿,我隻看到了自己的生死,所以我更想好好活着,我看到了阿娘失去丈夫和孩子後的崩潰,所以我要助她去報仇,了卻心願;我看到了阿钰和兩個妹妹從小受的苦,所以我要讓他們平安幸福。所以,小七,你說得對,我們每個人都隻是自己,不是别人,也無法代替别人,更無法把自己的意志強加在别人身上,隻要那個人做的于他而言是對的,那就是他應該去做的。”
蕭韌伸出雙臂,把周彤擁入懷中,在她耳邊低聲說道:“于我,娶到彤彤就是對的,這就是我應該去做的。”
周彤大笑,她的小七越來越會說甜言蜜語了,嗯,她愛聽。
……
京城,定國公府。
蕭祎皺着眉頭,正在聽世子夫人抱怨米價飛漲,他平時并不過問家中瑣事,今天還是無意中聽到管事婆子向妻子禀報府中采買的事,他這才留意,估摸着管事婆子們都走了,讓人請了世子夫人過來,一問才知,最近這些日子,京城裡的米價已經漲了兩輪了,不僅是糧油米面,幹柴果品、肉蛋生鮮,但凡是能吃進嘴的,就沒有不漲價的,藥材補品更是一天一個價。
蕭祎又讓人出去打聽,這一問吓了一跳,與柴米油鹽的漲價相反,京城的房價,連同京城附近的田價,卻是一落千丈。
很多大戶人家賣房賣地往南方去了,還有膽子大些的,則是往西北走,誰知道他朝再回來時,留在京城的田地房屋是折了還是被人強占了呢,還不如換成真金白銀更放心。
“世子爺,您可能猜不到,前年緻仕的那位董賢董大人,他家的那處五進的大宅子,當年他家老太爺花了六千兩置辦的,董大人剛緻仕時也曾想過回鄉,那時就有人要出一萬兩買他那座宅子,那時董大人還想着在京城裡娶孫媳婦,所以就沒賣,結果現在才賣了三千兩,就這樣,還搭上一整套的黃梨花家什。”甯十一說道。
蕭祎的眉頭擰得更緊,他問道:“董賢?委托黃三镖局壓镖的那位?”
甯十一忙道:“對,就是他。”
蕭祎道:“聽說他離京時雇了三家镖局給他押镖,看來國子監祭酒這個位子油水是真足,三千兩的一套大宅子,對他而言也不算賠了。對了,他走了也有幾天了,讓人問問,他到哪裡了。”
次日一大早,蕭祎正在用早膳,甯十一就跑了進來,世子夫人見了,連忙讓人給他擺上一副碗筷,推說吃飽了,留下一個丫鬟伺候,自己去了老夫人屋裡。
甯十一顧不上吃飯,對蕭祎說道:“黃三镖局的那趟镖出事了!”
“說。”蕭祎拿起一隻肉沫卷子,掰了一塊放在嘴裡慢慢嚼着。
“他們走的是陸路,兩天前在黑山谷全軍覆沒,财物被搶掠一空,一個活口也沒留。”甯十一說完,也拿起一隻肉沫卷子,咬了一口。
蕭祎沒有說話,慢慢吃完,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嘴,這才慢條斯理地說道:“我記得黃三镖局押運的都是董大人的藏書和詩稿,看來那些劫匪還都是雅賊啊,呵呵。”
甯十一咧咧嘴,雅賊?雅賊連一個活口都不留?
要知道江湖有江湖的規矩,黃三他們都是镖師,但凡是能開镖局的,哪個不是江湖人,哪個沒有拜過碼頭?既然敢接這趟镖,那就是能保證這條路上的大賊小賊都能買帳的,像這樣一個不留,全都死了的,在江湖上并不多。
“這不合江湖規矩啊。”甯十一說道。
蕭祎道:“什麼江湖規矩,以殺人為生的死士講什麼江湖規矩,殺人就是他們的規矩。”
有一句話,他沒有說,他幾乎已經知道這是什麼人幹的了。
季四爺手下的那批死士!
“屍體裡有女人嗎?”蕭祎問道.
“沒有,死的就是當初出京時的那些人,镖師、趕車的、力夫。”甯十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