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婆子忽然伸出手,在老道的肩膀上拍去:“這位道長,你給我蔔一卦,看我家妹子啥時候能嫁出去。”
可是江婆子的手剛剛觸到老道的肩膀上,那老道就像是一條泥鳅似的滑開了,江婆子的手落了空。
周彤在旁邊看得清清楚楚,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江婆子的武功了,可是現在,江婆子卻連這老道的衣裳都碰不到。
“大娘早點說,貧道也就不用費這些功夫了。”老道哈哈一笑,便跟着江婆子坐到路邊的石凳上,給江婆子相起面來。
周彤帶着煙翠和芳菲,好整以暇站在遠處,不時有三三兩兩的香客從她們面前走過,說說笑笑,卻再也沒有道士過來阻攔。
片刻之後,江婆子走了過來,老道則揚長而去。
幾個人重又向前走去,江婆子壓低聲音說道:“他說的都是道上的黑話,像是個做沒本錢買賣的,他說請宜嘉郡主移步淩霄洞,有人在那裡恭候郡主多時。”
周彤歎了口氣,說道:“你們看,咱們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可其實咱們一出門,人家就已經知道了。”
江婆子也是一臉愧色,她是老江湖,可是今天從官驿出來,一直到了道觀外面,她也沒有發現有可疑之處。
“姑娘,咱們今天過來是探虛實的,那個什麼淩霄洞,還是不要去了。”江婆子說道。
周彤點頭,笑道:“既然我的行藏已經露了,那他們想讓我看到的東西,也就沒有必要去看了。咱們走吧。”
說完,周彤率先向道觀大門走去。
芳菲和煙翠面面相觑,她們大老遠地來到這個清虛觀,沒想到姑娘竟然說走就走,連道觀裡面都不去了。
兩人小跑着跟上周彤和江婆子,快步向觀門走去。
“女道友留步,女道友留步!”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江婆子轉身去看,來的并非先前那個老道士,而是一個粗壯大漢。
大漢是俗家打扮,一身粗布衣裳,褲腿挽起,露出兩截黑乎乎的小腿。
江婆子伸出雙手,攔住大漢,喝斥道:“哪裡來的粗漢子,光天化日之下追逐小娘子,成何體統!”
那大漢怔了怔,顯然是剛剛意識到自己的不妥,他摸摸後腦勺,不好意思地說道:“俺不是登徒子,俺是來找一位沈姑娘的,你們當中可是有人姓沈?”
周彤的身世早已不是秘密,宜嘉郡主周彤是老燕王之女,新燕王的孿生姐姐,這件事早已傳遍天下,同時傳出去的還有她曾被沈家收養,後又經由她之手讓太祖遺诏大白于天下。
她是皇家皿脈,是姓周的,因此,普天之下,早已沒有人再說她是沈姑娘了。
江婆子正要開口否認,周彤使個眼色,江婆子收了雙手,卻又護在周彤身邊。
周彤上前一步,直視着大漢,問道:“你要找的人應該是我。”
大漢大喜,卻又下意識地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說道:“沈姑娘,俺家主人在淩霄洞恭候多時,先前那臭老道非要來會會姑娘,俺還以為他有多大本事,果然還是讓他給忽悠了,他壓根就沒能把姑娘請過去。”
周彤冷着臉,問道:“你家主人是何方神聖,看來是閑得很呐。”
“嘿嘿”,大漢看出周彤不高興了,他一臉尴尬,摸着後腦勺,說道:“沈姑娘别怪俺家主人,他和俺一樣,都已經好多年沒出來過了,不知道這外頭的規矩。姑娘,這裡不是啥好地方,您還是到淩霄洞裡去吧,見到俺家主人,您就知道是咋回事了。”
周彤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忽然問道:“你是中原人氏?”
“是啊是啊,沒想到俺的官話講得這麼好,姑娘還是聽出來了,俺是河南的。”大漢高興地說道。
周彤無奈地搖搖頭,道:“你家主人是姓言午許的?”
“不是不是”,大漢直搖頭,道,“俺家主人是姓徐,不是姓許,聽着差不多,寫出來不一樣。”
周彤沒有理他,對江婆子道:“熟人,走吧。”
江婆子一頭霧水,她實在是想不出來,在這大南方,一個小破鎮上的道觀裡,怎麼就有姑娘的熟人了呢?
淩霄洞不是一個山洞,而是清虛觀裡給香客住的精舍。
周彤幾人到的時候,那人已經等在了這裡。
“徐大将軍,别來無恙。”周彤說道。
徐世基起身,長揖一禮:“沈姑娘,不,現在要稱呼一聲郡主了。”
若不是确定宜嘉郡主也跟随太子一同南下,看到面前的少女,徐世基已經認不出來了。
其實當年他和周彤也隻有一面之緣,而那時的周彤也隻是一個八、九歲的小姑娘。現在的周彤和當年相比,無論是身材個頭,還是臉龐相貌,都有了很大的變化。
徐世基也不太記得小時候的周彤是什麼樣子了。
但是十年來,他卻沒有一日忘記過這個小姑娘。
不僅僅是他,就連他軍隊裡的人,也全都知道有這麼一個人。
那是沈姑娘。
“你是得知我南下,所以就過來了?”周彤問道。
從清虛鎮到青石山,有六七百裡,此番南下,太子一行到不了青石山,過了清虛鎮,就會離青石山越來越遠,這樣說來,清虛鎮是這一路上距離青石山最近的地方。
“這些年來,我們雖然在城裡也有鋪子做為情報收集之用,但是畢竟是小地方,太過閉塞,京城裡的消息傳過來往往已經晚了一兩個月。大約二十天前,我才知道那位在燕北立下大功的大郡主就是獻上遺诏的宜嘉郡主,也才知道宜嘉郡主名叫周彤,幼時被沈家收養。唉,不瞞你說,我要過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宜嘉郡主就是當年那位沈彤姑娘。也隻有沈彤姑娘,才能長成宜嘉郡主這樣的巾帼英雄。青石山是小地方,太子不會過去,于是我就來了,姑娘,你再受徐某一拜!”
說完,徐世基長揖到地。
“我也沒有想到,還能再次見到徐大将軍。比起當年,徐大将軍風采依舊,隻是老了幾分,哈哈。”周彤大笑。
當年她和許安、路友,南下尋母的路上,随手做的那件事,她其實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她是真的沒有想到,有人還會記得,而且一直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