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心亂,王姬歸來 第一卷八十五章 告密信
“是啊,應謀!”三哥江應景捧出一臉惋惜痛心的表情,曲指敲了敲跟前茶桌:“你就别再擰了行嗎?哥哥能明白你自幼與陳馮為伴,感情頗深,好得跟自家兄弟似的,他快沒了,你難過我也難過啊!但你好歹得先為養育了你的江府想想吧?國君正在氣頭上,這當下去頂撞他,誰去誰都是死啊!”
江行又聳了聳肩,嘴皮子底下流露出一抹鄙笑:“别勸了,應景,沒用,人家是稽國第一謀士,稽國第一謀士要是連自個的兄弟都救不了,說出來得多丢人你知道嗎?你沒擔過那些虛名兒,不知道應謀人在高處的為難之處,你就由着他尋死去吧!”
又是片刻沉默,江徹将目光轉向江應謀,問道:“聰兒,你怎麼想?你是不是還堅持要救陳馮?”
“對,”江應謀答得輕緩卻清晰了當,“我剛才已經跟諸位長輩以及兄長解釋過了,此番救陳馮,其實也是在救咱們江家。說到底,陳馮也是打咱們江門出去的,他的一言一行與咱們多多少少是有關系的,若此番真被國君定下了如此重罪,那将來咱們江家有難時,絕對會有人把此事翻出來大肆胡說,所以陳馮的罪名不能這麼任由他人定了,我得替他找回清白。當然,我的一意孤行不能連累各位,所以我贊成大哥的話,分了我出去。”
“老四,”二哥江應元忙道,“咱們别這麼沖動,想想再說好嗎?把你一個人分出去,我想着心裡就不舒服啊!”
“應元你要不舍,你跟他一塊兒分出去啊!”江行冷漠道。
“二叔,話不能這麼說……”
“那要怎麼說啊?說來說去他都要去跟國君掰嘴皮子,那是國君,不是那外頭誰誰誰,稍不留神腦袋就沒了,知道嗎?我可沒嫌我命長,我可還想再多活幾十年呢!”江行激動地當當當連敲了幾下桌子。
“應謀,”江應茂擡眸瞟向對面,“你決定好了?自願分出去?可别說我找了一家子來為難你,我方才也說了,我這麼做也都是為了江家,你可别怪我。”
江應謀臉色如水,微微點頭:“不怪,大哥有大哥身為長子的職責,我怎麼能怪你呢?不過,我也希望大哥能再思量思量,别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得一點後路都不留。”
“我已經很仁慈了。”
“是嗎?”
“當然,”江應茂眼盯着他,答得眼皮子都沒眨一下,“身為哥哥的,這些年對你可算是竭心盡力,盡到了一個做哥哥的本分,難道你不這麼認為?”
“我……”
江應謀口中的我字剛剛蹦出口,一個茜色身影忽然旋風般地沖了進來,噗通一聲跪在了江霍江徹跟前,哭嚷道:“求爺爺給我做主!求爹給我做主!”
一屋子男人定睛一看,竟是穆阿嬌!
江應茂格外驚詫,緩緩起身道:“阿嬌你發哪門子瘋啊?這是幹什麼,趕緊給我起來!沒見這兒正說事嗎?”
“正事兒?”穆阿嬌扭頭冷哼了一聲,“你也有正事兒?啊?我以為你滿肚子滿腦子都隻有那個叫封姿的小妖精呢!江應茂,你在這兒跟我裝什麼裝?你有本事當着爺爺和爹的面兒把話說清楚,你打算什麼時候娶那小狐狸精進門?”
這番話如同晴天一聲霹雷,震得江應茂目瞪口呆!
“我穆阿嬌自入江門,自問循規蹈矩恪守婦道,雖僅為江氏添得一男一女,但也算沒功有勞,可我夫君呢?竟視我為無物,辜負我情深,偷偷在外養小,棄江氏和我娘家穆氏臉面于不顧,爺爺,爹,你們說這口氣我怎麼忍得下去?”穆阿嬌言罷嗚嗚地掩面痛哭了起來。
“養小?”江行和江應景合聲驚道。
“這話打哪兒說起啊,阿嬌?”江霍忙問道。
“爺爺請看!”穆阿嬌起身奉上一張信箋,“這是方才有人放在我院門口的,我起初不知道是什麼,拆開一看才明白,這是一封應茂寫給魏四公子的信,信中說他養封氏之事已被應謀所知,恐應謀告發,請魏四公子代為應承着,家中若是問起,便說封氏是魏四公子養的外室!”
眼見着那信,江應茂心裡唯一那一點點想辯駁的念頭都隻能栽了下去!那臉色如同青衣再染過一回似的,緩緩地由深青轉為了濃濃的黑青……猛地撩起徹寒如冰的雙眸,目光直逼對面的弟弟――是他嗎?他終究還是告密了?
“哥不會是懷疑我吧?”江應謀給出的反應卻一臉茫然,還帶點無辜。
“不是你嗎?”江應茂藏在袖中的拳頭攥握。
“哥你想想,這信上提到我了,我要是還把信交給大嫂,讓大嫂公諸于衆,那不等于是把自己給暴露了嗎?我有那麼傻嗎?我大可以暗中派人引大嫂去封氏家中,以大嫂的脾氣,鬧得滿城皆知也不是不可能的。”
“應茂!”江霍讀完信後,整張臉都是青的。
江應茂連忙起身,幾步上前,噗通一聲與穆阿嬌并肩而跪,開始坦白從寬了:“爺爺請息怒!此事是應茂一時糊塗,應茂也想過禀明爺爺和爹,将封氏正大光明地收入院中,但因近來公務繁多,應茂還沒來得及向你們禀明一切,還請爺爺和爹寬恕!”
“什麼意思?”穆阿嬌怒氣熏天,含淚忿忿,“你還當真要将她娶回家裡?”
“那封氏是何人?”江徹問道。
“爹,您不記得了?你手底下原有個姓封的執筆,早幾年病死了,家裡僅剩下一個略有姿色的小狐狸精兒,當初奶奶和娘還憐惜過她孤苦伶仃,還周濟過她,誰知她不但不報恩,還勾引主人家公子,這樣的女人怎麼能進江府大門?”穆阿嬌控訴道。
“哦,”江徹忽然明白過來了,“原來是那個叫封姿的姑娘啊!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
“此女萬萬不可入江府!此女狐惑陰險,暗藏包心,讓這種狐媚妖精入府,府裡絕沒安生日子過!求爺爺和爹給我做主!”穆阿嬌說着又哭了起來。
江霍擡手道:“好了,阿嬌,你也别哭了。她進不了我江府大門,這是肯定的。若我開了這個先例,往後外面那些不安分的人肯定都會以為隻要做了江府公子外室,便可大搖大擺地入江氏大門,那咱們江氏規矩何在?此事爺爺必定會為你做主,狠狠懲罰應茂,另外也會着人打發了那封氏,讓她永遠也回不了博陽。你也别哭了,起身回去吧!”
穆阿嬌叩謝之後,斜目狠狠地瞪了江應茂一眼,這才氣哼哼地起身走了。江霍垂眉凝視了江應茂片刻,轉頭江應茂:“聰兒,你是怎麼知道你大哥在外面養了個外室的?”
江應謀道:“提起這話恐怕又要說回陳馮的事了。”
“這與陳馮的事情何幹?”
“不瞞爺爺說,我是因為派人跟蹤過大哥,所以才知道他在外養了個封氏。”
“你派人跟蹤你大哥?這是為何?”江霍颦眉問。
“爺爺可知魏空見為何忽然會出首告發陳馮?”
“你說來聽聽。”
“說到底其實就是為了一個女人。陳馮府中有一名歌姬,名喚喻明伊,色藝俱佳,心志頗高,為陳馮最鐘愛的美姬。不料,自魏空見遇見後,一直垂涎不已,多次讨要均無果,後魏空明又出面問陳馮讨要,陳馮還是拒絕了,這才有了後來的事情。”
“你是說魏空見出首告發陳馮,就是為了那個叫喻明伊的歌姬?”江行一臉驚詫地插了那麼一句。
“正是。”江應茂點了點頭。
“可這與你大哥有何幹系?”江行接着問。
“魏空見出首時曾向國君呈上一篇辭賦,名為《山澗倩影》,正是這一辭賦,讓陳馮萬死難辨清白。其實那辭賦我和大哥早就見過,且是當着我們面寫成的。我找大哥其實就想是請大哥出面為陳馮說一兩句,向國君禀明事情始由,但自我從未梁回來之後,大哥一直避而不見,甚至數日不歸家,無奈之下我才出此下策,确實沒料想過會撞上他和封氏那段事情。”
“應茂,”江霍臉色更沉了些,“聰兒所言可是真的?你早見過那篇辭賦,也知那篇辭賦的由來?”
江應茂牙龈微緊,呼吸沉重:“沒有,我沒見過那篇舊賦,我更不記得應謀說的是哪年哪月的事情了,所以應謀來找我的時候,我沒有答應他,因為我根本不記得那樣的事情了,怎能撒謊?我想會不會是應謀為救陳馮心切,自己記錯了。”
江應謀早料到了,大哥是絕對不會承認見過那篇辭賦的,所以一開始他并沒想說出來,可誰知道半道殺出了封告密信,還提到了他,爺爺問起,他也不得不把事情解釋一下。
“哎喲,那到底你們倆兄弟誰說的是真誰說的是假呢?”江行問。
“無所謂,大概真是我記錯了吧,”江應謀淡淡一笑,“反正我已找到解救陳馮的另外一個辦法,大哥出不出面都不打緊了。咱們還是說回剛才分家的事情吧……”
“分家的事情打住吧!”江霍凝色道,“爺爺沒想過要把你一個人分出去那麼殘忍。爺爺想過了,你說得對,陳馮得救,不管是為了昔日的主仆之情,還是為了咱們江家的臉面,陳馮那罪名不能就這樣被人定了。聰兒,你放心去做,有爺爺在,國君怪罪下來還有爺爺呢!”
“我說爹……”
江行剛說了三個字就被江霍擡手打斷了:“不願與我榮辱與共的,此時提出分家也可以,我絕不會為難。”
“這……罷了,由着應謀去吧!”江行悻悻而去。
随後,江應謀三兄弟也相繼離開,僅剩下了江應茂。江應茂緩緩起身,帶着一種不甘心的口吻問道:“爺爺真的打算讓應謀冒險?”
“那篇《山澗倩影》是你給魏空見的?”
“爺爺……”江應茂愕然擡頭!
“你與魏空見聯手對付陳馮就是想為難你弟弟,對嗎?”
“我沒有!”江應茂斷然否認!
“沒有?”江霍挑眉冷哼,揚手将那張信箋丢給了他,“你與魏空見之見沒有任何牽扯,你為何要将封氏之事委托于他?你很清楚咱們江家規矩,養外室是絕對不允許的,傳出去也是全城的笑話,這麼要臉面的事你卻托付于一個平日裡不怎麼往來的魏空見,為什麼?應茂你告訴我為什麼?”
江應茂右手忍不住微微顫抖了起來。
“理由隻有一個,他若不幫扛上此事,你極有可能會受應謀要挾而将你們背地裡的勾當托盤而出,所以他必須得幫你扛着,我說得對嗎?”
面對曾經戰功赫赫威震四方的爺爺以及滿腹才學聰明睿智的父親,江應茂辨不出也不敢再辨,再辨隻會讓自己更加尴尬和窘迫。沉吟片刻,他點頭道:“對……陳馮的事情是我和魏空見弄出來的……那篇舊賦也是我翻找出來交給魏空見的……”
“能給我個理由嗎?你對付你弟弟的理由,你就那麼容不下他嗎?”
“不,”他擡起頭,眼中激起怒火,“不是我容不下他,是他容不下我!你們可知道上回我與鄭國和談為何會失敗嗎?就是因為他,他抓了鄭憾,以此要挾鄭憾舅舅鹿國公破壞和談,所以我的一切用心都白費了,你們知道嗎?”
兩位長輩都愣了一下,對視了一眼後,江徹道:“竟有這樣的事?誰告訴你的?”
“早在和談之時我就覺察到一些不對勁兒,鹿國公曾不止一次地跟我搖頭歎息說成敗都在我們江家公子身上,我當時并不明白他的意思,還以為他說的江家公子是我,直到後來我聽魏空明說起那事的時候,我才徹底明白了!”
“魏空明告訴聰兒抓了鄭憾?”
“魏空明說他安插在鄭憾身邊的細作告訴他,鄭憾潛入博陽附近意圖刺殺應謀,卻被不幸被晉寒所抓擒。他為了證實細作所言非虛,暗中派人監視晉寒,果真被他找着了關押的地方,跟着他派人夜襲将鄭憾擄走,可惜沒過幾日,鄭憾又被另外一幫人給劫走了,據猜測應該是鄭憾手下。”
“你相信魏空明沒有撒謊?”
“沒有,”江應茂搖頭笃定道,“我去和談過,我與鹿國公打過交道,我知道他其實也想和談成功,隻是因為一些原因而故意從中作梗,那個原因就是鄭憾!”
“可聰兒為何要這麼做呢?”
“爹,應謀已經變了,他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江應謀了。赫城一戰,無畏公主死了,他就覺得全天下都欠着他似的,他心裡到底在盤算些什麼已經不是您和我能猜得到的了!”
“魏空明告訴你這些,你就一點都不懷疑他的用心?”江霍問道。
江應茂苦澀地笑了笑:“我知道,他是想挑撥我和應謀之間的關系,可我和應謀之間的關系還用得着挑撥嗎?其實早沒什麼情分可言了。他對我還不如他對陳馮一半好,他從未真心地把我當成他大哥看待。他看不起我,因為他聰明,因為他是全稽國最聰明的人……”
“唉!”江徹輕歎了一口氣,“你對聰兒的偏見還是一如既往啊!雖說我并不清楚聰兒威脅鹿國公破壞和談是為了什麼,但我相信聰兒并非是要針對你,他一定是有什麼原因的。應茂,多寬待些你弟弟,他雖聰明卻從小吃盡苦頭,不比你們其他三個好過多少。他對你這個大哥由始至終也是尊重的。”
“陳馮一事就交給聰兒去辦吧!咱們江家人自己捅的簍子,得咱們江家人自己去補了,”江霍道,“應茂,無論你此回是出于什麼緣由,你都犯了三個錯,其一,與咱們的政敵魏氏聯手,蠢之又蠢;其二,對付陳馮這個從咱們江家出去的人,等于是在打咱們自己的臉,一點都不高明;其三,不問清楚緣由就暗算兄弟,這是爺爺最不能容忍的。”
江應茂緩緩跪下:“我知道錯了,若是爺爺和爹打算逐我出家門,我也沒有怨言。”
“你是江家長子,豈能輕易逐了?這就是為什麼剛才我沒有當着你的弟弟們揭穿你的緣故。你既知錯,就該好好反省改過,不可再有下回。對你和聰兒,我和你爹是一樣看待的,你們都是有能耐的江家子孫,我們都希望你們能為江家日後的榮光多多盡力,而不是互相争鬥。兄弟之間,不該有隔閡,更不該有暗算和猜忌。此回我罰你去昭思樓面壁思過,你可服氣?”
“服氣。”
“那好,此事就此打住,至于為何聰兒要阻止你和談成功,你不必太過介懷,日後我會問清楚的。”
江應茂拜謝後,怏怏不樂地走了出來。侯在門外的江榆急忙上前,輕聲禀道:“公子,方才小的派人去問過魏四公子了,魏四公子說他今早被人偷襲了,信也是那個時候不見的……”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