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二百零一章不必擔心我
“我知道你是魏空行,其實那晚你救了我之後,我回想起來時就想到你了。雖然你不再用你熟悉的長戈,改用了長劍,但我還是認出了你的招式。”無畏緩緩說道。
那人沉默了幾秒,轉過身來,擡手取下面罩:“好久不見了,那麼,我是應該稱呼你林蒲心呢,還是炎無畏呢?”
“江夫人吧,”無畏略帶玩笑的口氣說道,“無論我是林蒲心還是炎無畏,都是江夫人,不是嗎?”
“也對,都是江夫人。”那人,也就是許久不見的魏空行自嘲地笑了笑。
“去見見赫連吧!”無畏很認真地說道,“她找了你很久了,你不能再一直躲着了,那樣,她會很辛苦的。”
“我跟她……已經沒什麼可說的了。”
“别這樣,你應該去給她一個交待,無論這個交待是好是壞。你知道嗎?她這一路為了尋你,差點死了,就沖着這個,你也應該去見她。”
魏空行垂眸沉思了片刻,點頭道:“好吧,我去見她,但我不想見其他人,包括鄭憾和江塵。”
“我明白,我會安排的。”
回到之前借宿的那間小院時,鄭憾和江塵他們都還沒回來,僅有兩個護衛護送了赫連回來。無畏先進了屋,查看了赫連的傷口,然後才對赫連說道:“我帶了個人回來,你應該想見見,他這會兒就在門外,你想見嗎?”
赫連聽出她話裡的意思,眼中一亮:“你是說空行嗎?你找到空行了?”
“還記得那晚我們中震天鬥*陣的時候嗎?那個出手救了我的人就是他。”
“真的?”赫連灰暗的眼珠子全都被點亮了,“他在哪兒?門外嗎?”
無畏起身開了門,朝門外點了點頭,然後就出去了。片刻後,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門外走了進來,模樣老成了不少,略帶胡茬,連眼神都比從前黯了不少,但赫連依然一眼就認出了,這便是她尋了千山萬水的魏空行!
活生生的人走到跟前時,赫連完全呆住了,隻有眼淚在眼眶裡激動地打着滾。呆凝了片刻後,她從凳子上跳起,撲了過去,一把抱住了魏空行!
直到這一刻,直到胳膊和臉頰真實地感受到了這一軀體的存在,赫連才敢相信魏空行沒死,魏空行真的沒死!她不禁埋頭在魏空行的肩頭上,嗚嗚地痛哭了起來。
良久,赫連才漸漸平靜了下來。魏空行拉着她重新在凳子上坐下,關心了一句:“你傷口沒事吧?”
“你去哪兒了?”赫連眼眶紅潤地看着他,目不轉睛。
“到處走,沒有目的的走。”
“你沒跟你姐姐他們在一塊兒?”
魏空行輕晃了晃腦袋:“道不同不相為謀,我早和他們分道揚镳了。”
“所以,這兩年你一直在外面流浪嗎?”赫連有些心酸地問道。
魏空行送了她一個稍微輕松的微笑:“這不叫流浪,這叫随心所欲,想去哪兒就去哪兒。這樣很好,至少我現下是這麼想的。”
“那你……那你能……”
“赫連,”魏空行輕輕地打斷了赫連的話,“回去吧,外面不适合你,回到你哥哥和母親身邊去。”
“可我想跟着你!”赫連急急道。
“不,你不能跟着我,你跟着我這輩子就毀了。”
“我不介意你是魏氏的人,我真的不介意……”
“你聽我說,”魏空行雙手握住了赫連微微顫抖的胳膊,直視着她,目光認真道,“咱們的夫妻情分已盡,應該各自安好。離開我,你一定可以找到另一個歸屬,不要再想着我了,把我當一個老朋友一樣放下吧!”
赫連搖頭甩着淚水道:“我想我放不下,一定放不下!空行,你帶着我吧,就算你想去流浪,至少身邊也得有個伴兒啊!等你流浪夠了,咱們就找個地方安頓,像江夫人和江公子那樣,好不好?”
“不好……”
“為什麼?”
“我心裡……始終都還有個女人……”
“什麼……”赫連的淚眸瞬間凝固了,隻感覺一股寒氣從頭竄到了腳。
“抱歉,赫連,我想我原本不應該瞞着你這麼久的……”
“你是為了甩開我才這麼說的嗎?”
“不,不是,”魏空行目光憂郁地搖了搖頭,“是真的,我沒有騙你,在我心裡一直有個人,那個人讓我久久不能忘。”
“是……是誰?”
“炎無畏。”
當這三個字像泡泡破裂似的輕炸在耳邊時,屋内,屋外都安靜了。
屋内,赫連睜着一雙驚愕的淚眸,如石化了的雕塑似的呆在那兒;屋外,無畏有些沉重地呼吸了一口氣,臉上透着淡淡的無奈和憂傷。
“這借口找得一點都不好……”
“這是實話。”
“炎無畏是江應謀的妻子……”
“但這并不妨礙我喜歡她。”
“你觊觎你兄長的妻子……”
“但這裡面沒有一絲亵渎或者卑劣的占有*。”
“不……”赫連雙手捂臉,“這不是真的……你是騙我的對嗎?你居然對炎無畏有那樣的感情……可就算是這樣,她也已經死了……”
魏空行自嘲地淺笑了笑:“無論她是真死還是假死,她都一直還活在我心裡。抱歉了,赫連,我讓你失望又痛心,讓你這兩年的辛苦白費了,我知道這很殘忍,但我不希望你繼續為我這樣下去,我忘不了無畏,也就沒辦法接受你。讓江夫人送你回去吧!”
赫連呆呆地看着他,眼淚一顆一顆地滑落,像連成線的水晶珠子,看得他都有些于心不忍了。但他沒有松口,默默地起了身,準備離開。
“你等等……”赫連帶着濃濃的哭腔輕聲喊道。
他停下腳步,問道:“還有什麼想說的?”
“那些日子,就是在咱們成婚之後的那些日子,你一直悶悶不樂,像心裡藏着什麼事兒似的,就是因為炎無畏嗎?因為你心裡還想着她,娶的卻是我,所以你放不下嗎?”赫連含淚問道。
“對,但我又不知道怎麼跟你,或者說,不知道應該從哪兒開始跟你說。我和無畏很早就認識了,感情很好,可她把我當兄弟,我卻慢慢地有了想娶她的念頭。”
“你的念頭是不是應該在她嫁給江應謀的時候就斷了?”
“或許是,但事實上,斷不了。”
“你真那麼……喜歡她?”
“這一點不用置疑。”
“原來如此……”赫連黯然地收回了目光,輕輕地抽泣了一聲,“我明白了,我不會勉強你,我來找你原本就是想跟你有個了斷。既然話都說清楚了,那你我之間……就真的沒再見的必要了……你……走吧……”
“保重。”
留下這兩個字,魏空行如一陣風似的離去了,僅餘下一身被雨淋過的潮濕的味道。赫連噗通一聲跪了下去,爬在凳子上傷心地哭了起來。無畏從門外看了她一眼,将門掩上,緊跟着追了出去。
院外竹林旁,無畏追上了正打算離開的魏空行。
“别擔心我,”先開口的居然是魏空行,“替我把赫連送回胡也部落,就算是幫了我了。”
“你還打算繼續這麼流浪?”無畏隐隐覺得有些心疼。
“記得應謀哥從前說過,流浪不等于放棄,或許可以算是一次抛卻所有的修行。”
“兩年時間還不夠嗎?不管是因為我還是因為魏氏,我都不希望你繼續流浪或者修行下去了,你應該有個安穩的家。”
“都說了别擔心我,”魏空行報以溫和一笑,像是安慰無畏,“也别為了方才我在房裡對赫連說的那些話而心情不痛快,我隻想如實地告訴她我心裡怎麼想的,這或許才是真正地對她負責。對你和應謀哥,我始終都是祝福的,還是那句話,他配得上你,你應該嫁給那樣的男人。”
“多謝。”
“對了,今晚埋伏你的那個女人有些古怪,她好像知道你的誰,你要小心着點。”
“我知道,那你也要保重。”
“我會的,回去吧!”
靜谧的月色下,魏空行的身影越離越遠,直至消失在了視野盡頭。無畏默然地伫立了一小會兒,轉身回院去了。就在他們二人一前一後地離開後,從竹林背後緩緩地走出了一個人,鄭憾。
鄭憾帶着一雙機警的目光朝魏空行離去的方向看了兩眼,自言自語道:“難道她說的那個男人就是魏空行?”
無畏回到院子不久後,江塵和鄭憾等人都回來了。盡管埋伏她的那個女人已經逃了,但江塵和鄭憾還是分别将震天鬥和魏冉抓了回來,有得有失,不算最壞。
随後,無畏等人一道回了錦城。震天鬥和魏冉暫時關在了金印王府内,而無畏,雖然鄭憾十分熱情地邀請她去金印王府小住,但她還是決定暫住在城内另一處驿館鹦鹉館。
入館後的第三日,江應謀派來錦城先行探查情況的人就與無畏聯絡上了,聽那人說,不出兩日,江應謀也應該到了。
某處村落外的小溪流旁,三五個村婦正在溪邊浣溪衣裳,對面淺灘上停駐着一輛馬車,馬車上下來了一位俊秀儒雅的公子,淺青色的衣衫,衣訣飄飄,惹得她們不時地偷偷打量。
這位公子就是急急趕赴錦城的江應謀江公子。因為坐車坐得有點乏了,便讓江坎在這小溪旁停了下來。
走到溪水旁蹲下,江應謀捧了一捧清澈冰涼的水洗了個臉,忍不住贊歎道:“真好水!”
“四叔是不是又起了茶瘾?要不要我去那邊上遊給你取壺水來?”弩小公子走到他身邊,順手遞上了一張絲帕。
他接過絲帕,起身笑道:“那倒不用,咱們還得往錦城趕呢!等回來的時候吧,等回來的時候再慢慢鋪席取水,一面品茗一面欣賞這鄭國的山水。”
弩小公子随意地掃了一眼,不屑道:“很普通嘛!都說鄭國水美人美,我看也一般呀!瞧瞧對面那幾個一直盯着您看的婦人,也就那樣而已!”
他将絲帕丢還給了弩小公子,笑着回了一句:“膚淺。”
弩小公子稍微一愣,又将絲帕丢給了旁邊的江坎,追上去問道:“我怎麼膚淺了,四叔?難道我說得不對嗎?我的确沒察覺出來這鄭國的山水與咱們博陽的山水有什麼不同啊!”
江應謀反背着手漫步灘邊:“你這趟來看我,我發現你比之前自信霸氣了許多,這是好事。身為一名武将,自信和霸氣是必不可少的,這兩點你已經在晉寒身上學到了不少。不過,除了這兩點,你還應該學會慎重和細緻。入了鄭國境内這麼久,難道鄭國給你留下的印象隻是山水一般嗎?”
弩小公子抓了抓腦袋,不太明白這四叔的用意,搖搖頭道:“除了這個,我也沒看出别的啊!的确很一般嘛!”
“你沒覺得鄭國丘陵居多,溪水河流也多,物産豐富,道路也通暢嗎?”
“呃……好像是……”
“鄭國不像我們炎國,多高山,河流比較少,也不像巴蜀國,地形複雜多變,有奇險可守,所以這些年,鄭國越來越像一塊肥美的夾心肉,引得其他幾國都想啃上一口。”
“四叔您的意思是,鄭國可收服?”
“要照你這樣來一趟就光顧着抱怨,那還怎麼收服呢?”江應謀看了他一眼笑問道。
“哦……我明白了!”弩小公子忽然轉過彎來了,猛地拍了一下腦門子道,“我懂了,四叔!您是讓我多觀察觀察鄭國的地形,為将來進攻收服做準備是吧?四叔,您真不愧是四叔,出個門還能顧上這事兒,我可真服了您了!”
“這事兒不是順帶的嗎?還用刻意為之嗎?借來給鄭憾賀喜之便,探一探鄭國的地形和風土人情,不是很好嗎?以後你每到一處,記得先觀察環境,别隻顧着抱怨。”
“明白了,四叔!我記得下了!哎,四叔,那您說我要不要去跟那幾位村姑大姐套近乎?問一問她們日子過得好不好?賦稅重不重,有什麼不滿的地方?”
“你這樣去,她們怎麼可能說?就算心存不滿,也不會提一個字的。看來,回頭我還得讓晉寒多教教你如何探查敵情,如何跟别人套取有用的情報。你啊,”江應謀擡手拍了拍弩小公子的肩頭,“要學的還多着呢!走吧,回馬車上去了,咱們得盡快趕到錦城。”
“四叔您這是不放心林蒲心嗎?她不是老說自己多厲害能幹嗎?您還用得着擔心她?”
“我不擔心她,我想她了,這總行了吧?”
弩小公子表情立刻變了,吐了吐舌頭,很嫌棄地把他四叔看着:“四叔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酸不酸呐?哎呀,我家四叔變了,被林蒲心給帶壞了!”
“等你有了喜歡的姑娘,你說的話可能更酸呢!”
“才不會呢!我堂堂一個上将軍跟前的先鋒官,我為什麼要說那種話哄姑娘啊?四叔我告訴您,博陽城裡喜歡我的姑娘那多了去了!不少人來找姨奶奶說親,姨奶奶都沒答應呢!”
江應謀笑問道:“那你打算挑個什麼樣的啊?”
弩小公子翻了個白眼道:“反正不找林蒲心那樣的,太上跳下竄了,不好管!我要找就找個像辛嬸子那種的,溫溫柔柔,又會理家事,還會下廚做飯,就跟我娘一樣,對了,我要找就找我娘那樣的!”
提到這個娘字,江應謀臉上的笑容漸漸地淡了下去。沉默片刻,他問道:“這兩年,你去給毓姬夫人上墳沒有?”
“呃?毓姬夫人?去了啊!您走之前不是交代過嗎?我飯可以不用吃,覺可以不用睡,但就是不能忘記去給毓姬夫人上墳。我都照做了,我聽話吧,四叔?”弩小公子讨好地笑了笑。
“嗯,還算聽話,以後每年都要去給她上墳,這一項千萬不能忘了,知道嗎?”
“知道,我娘也這樣提醒我呢!說毓姬夫人是個好人,從前沒少疼我,讓我一定要把毓姬夫人當親娘一樣地看待,我都照做了啊!”
“照做了就好,走吧,回去了。”
叔侄兩個一面閑聊一面走回了馬車旁。弩小公子摻了江應謀的胳膊,正要扶他上馬車時,不遠處忽然傳來嘈雜的馬蹄聲。擡頭望去,隻見五六匹高頭大馬從道上奔來,下了灘,停駐在灘邊,馬上坐着的一看就是錦衣玉食的纨绔子弟。
“來人!給我将那個穿杏紅衣裳的帶過來!”為首的紫袍男子甚是氣焰嚣張。
對面的那幾個村婦一聽這話,吓得趕緊四散而逃。可那穿杏紅衣裳的還是沒能跑掉,被男子手下的兩個男人截住,生拖硬拽地涉過了溪水,拖到了紫袍男子跟前。
“饒命啊!民婦沒犯什麼法,求公子饒命呀!”穿杏紅衣裳的少婦吓得三魂沒了兩魂,隻是一味地求饒。
“不要驚慌,”馬上的紫袍男子低頭打量了她一眼,眼含貪色地對她說道,“你福氣到了,本公子見你令堂發亮,最近必有好事臨門,本公子打算領你回去,與你成其好事,你應該叩謝本公子才是。”
“求公子饒了民婦吧!民婦沒那福氣,公子還是另尋他人吧!”
“怎麼這麼給臉不要臉呢?來人,把她拖上馬背!”
“不要啊!救命啊!救命啊!”
少婦死命掙紮時,弩小公子已經面帶怒色地走了過去,沖馬上那紫袍男子喝了一句:“把人放了!”
紫袍男子被小小地驚了一下,扭轉頭來厭惡地看了弩小公子一眼:“你誰啊?跟誰喳喳叫呢?”
弩小公子豎眉道:“你别管我是誰,把人放了,不然我拽了你下來揍你個爹娘不識!”
“呵!說話夠敞氣兒啊!”紫袍男子輕哼了一聲,微微俯身下來,瞄着弩小公子問道,“你哪兒來的啊?”
“博陽。”
“博陽?大地方啊!可你一博陽來的跑錦城的地界撒哪門子的野啊?”
“别管我是從哪兒來的,把人先給放了!”
“我要不放呢?”紫袍男子表情陰冷地挑釁道。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是吧?”
“喲呵!口氣越來越大了啊!小子,你管錯事兒了知道嗎?想英雄救美另外找去,本公子的事兒你管不着也管不了,立馬給我滾,知道嗎?來人,轟他走!”
“轟我走?我砍了你的狗腿,我看你怎麼走!”
話剛說完,弩小公子從腰上拔出了佩劍,明晃晃地亮了出來。紫袍男子一驚,扯着馬缰繩連連往後退。剛才架着那村婦的兩個手下急忙上前攔着,指着弩小公子威吓道:“休得放肆!知道跟你說話的人是誰嗎?你要再敢張狂,小心你腦袋不保!”
“說那麼多屁話幹什麼?不讓開是吧?那行,先砍你們倆的腦袋再說!”
“慢着!”江應謀在弩小公子身後喊了一聲。
“四叔,跟這種敗家玩意兒還有什麼啰嗦的?索性先收拾了再說!”
江應謀緩步走了過來,朝馬上那紫袍男子看了一眼,對弩小公子笑道:“你知道他是誰嗎?”
弩小公子斜撇了那人一眼,不屑道:“愛誰誰!”
“他是鄭大國公的小兒子,鄭克清。”
“什麼玩意兒?”
“哎,哎,哎,總算有個腦袋清醒的了!”紫袍男子一聽江應謀報自家的名号,分外得意了起來,“小子,聽你叔說了沒有?本公子可不是别家那誰誰誰公子,本公子可是鄭大國公家的公子,你招惹得起嗎?趁本公子還沒動怒之前,趕緊滾!”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