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林澤皛死拖活拉不讓王芳的屍體走,之後她被死拖活拉拖出了太平間。
“幹什麼啊這是!隔壁神經病院跑出來的?”醫院工作人員拖她的時候被她一腳踹臉上,噴出兩道鼻皿,“别再來煩了行不行!報警沒!警察呢?快把這個神經病抓走!”
林澤皛眼睜睜地看着王芳被拖走,裝進了殡儀館的車,她一抹眼淚站起身就往外跑,絲毫不戀戰。
她跑到醫院外開車拐到醫院後門,等着殡儀館的車出來,跟了上去。
“大寶貝兒,王芳的屍體被拖走了,我趴那哭半天都沒用。”林澤皛一邊開車一邊給傅淵頤打電話,“我現在正跟着殡儀館的車,我給你們發定位,你們快跟上!不然就真來不及了!”
高崎收到林澤皛定位的時候她們的車已經駛上了高速路,距離林澤皛21公裡。
“你好好跟着。”高崎舔了舔嘴唇,在清晨車流中穿梭。
傅淵頤一直凝視着玻璃球裡遊炘念的魂魄,魂魄一時一個顔色,很明顯她在痛苦掙紮。傅淵頤不斷注入法力,可惜她這幾日早就透支,臨邛也還沒恢複,依舊是幼童的模樣。所剩的法力微不足道,隻能緩解。
現在隻有靠遊炘念自己了。
很快,隻要趕上殡儀館的車就行。
她們的車沿着沿海公路往前飛速行駛,左邊是低矮的岩石,右邊是一片青色的海洋。太陽還未升起,公路上車不算多路也好走,高崎可以将油門加到最大。
一直坐在副駕上的玉卮忽然直起身子,不知何處而來的巨大恐懼将她籠罩。
玉卮“嗖”地一聲穿車頂而出,往海面望去。
傅淵頤臨邛和高崎都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吸引,一并看去。
海面正中央似乎有什麼東西就要破水而出,巨大的橢圓形就像潛艇,可那古怪的東西越露越多,不是潛艇,分明就是一顆巨大的頭顱!
“冥警——!”玉卮一眼就看清了那是什麼,不祥的預感似乎每次都會應驗,她立即鑽入車裡,“冥警來了!他們肯定發現遊炘念變成惡鬼了!傅大仙!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啊!怎麼辦1
傅淵頤往海面望去,她看不見海,卻能看見兩個巨大的冥警破開海水正向他們走來,手中握緊巨叉,随時可能發起進攻!
傅淵頤倒是早就料到冥警會跟來,畢竟遊炘念之前已經洩露惡鬼之氣,如果冥警還不跟來實在說不過去。
“冥警有什麼好怕?”高崎真是看不慣玉卮一驚一乍的模樣,“區區冥警,我一個人就可以打發了。”
雖然現下隻有收拾了冥警一條路可選,但玉卮還是心中忐忑難安。
屠蘇和瑞露不知道回去禀報冥君了沒有,現在又要滅了冥警……玉卮怎麼說也是冥府公務員,冥警算是她的同事,自小教育中冥警可是維護冥界甚至四界和平的英雄楷模,這些惡鬼才是禍根,才是必須要鏟除的罪孽。雖然玉卮已經不是當年熱皿青年,可心底裡那珍藏的一丢丢三觀還是教她分外難熬。
還是用執法槍把它變成貓吧,起碼不傷害它。
破海而出的冥警每踏出一步,玉卮便能聽見一聲悶響,大地都在顫抖,冥警越來越近,而高崎卻依舊冷靜地開車,向既定的目标前進。
臨邛看見冥警就牙癢:“上次那一場架還沒打完本王就被暗算了,這次倒是難得的好機會,讓本王好好清算!”
傅淵頤道:“你鬼氣虛弱不要逞強。高崎。”
“嗯?”
“我們不必和冥警硬碰硬,加快車速,隻要能和小白那邊彙合,讓遊小姐回到王芳身體裡,這些冥警自己會自行離開。”
“道理我都懂,不過你看那冥警個頭雖大,但行動自如,我怕沒兩分鐘它就會追上來,我們離林澤皛的地方還有十公裡……”
高崎話音剛落,忽然一陣強壓從空中墜下,沖着車頂壓了下來!高崎猛打方向盤,一冥警從天而降擦着她們的車尾重重地踏在地面上。要不是高崎反應迅速,剛才那一下鐵定将她們的車踏成廢鐵!
那冥警手中拿叉回頭看她們,身後又接連落下好幾位冥警。五六個冥警相繼從海中跑出來,整個沿海公路被十多個巨大的冥警填得滿滿當當。
“這他媽的來了個足球隊。”高崎知道自己對付一位冥警綽綽有餘,可一連來了十幾個,着實麻煩。
玉卮都被驚呆了,她從未見到過這麼多的冥警一起出現,它們一齊看了過來,邁開步子迅速奔跑而來!
沿海公路上不止她們一輛車,其他的車全都從冥警的腳後跟穿了過去,絲毫不受影響,可冥警卻能鎖定她們為攻擊目标。
高崎說:“坐穩了。”一腳油門踩到底,車如電一般飛了出去,擦着一輛雪佛蘭“嗖”地一下消失,雪佛蘭車主驚呆了:“大清早的趕去投胎啊?”
一大隊的冥警在她們身後緊追不舍,它們行動遲緩但個頭如山高,往前邁一步便是二三百米!眼看它們依舊追到車後,舉起一叉對着車頂叉下來,再次被高崎勉強躲過。
臨邛提着一口氣就要沖出車外,被傅淵頤拉了回來:“你回來!”
臨邛還想再說,傅淵頤一把将她摁進自己身體裡。
這樣下去不行。傅淵頤看着玻璃球裡遊炘念魂魄越來越黑,就快要來不及。
如果她們在這裡和冥警纏鬥必定損耗時間,可如果帶着冥警和林澤皛那邊彙合的話,放遊炘念魂魄回到王芳身體時必定也會被阻止。
思來想去,隻有這個辦法了。
“玉卮。”傅淵頤突然喚了一聲瑟瑟發抖的玉卮。
玉卮魂不附體地看向傅淵頤。
傅淵頤說:“拜托你了,請将遊小姐帶回王芳的身體裡。”
玉卮想問什麼意思,傅淵頤将車窗打開,用力一抛将玻璃球抛了出去。玉卮大驚:
“你幹什麼……”
話沒說完後背被猛地一推,也跟着飛了出去。
玉卮在空中翻了好幾個跟頭才穩住,玻璃球砸在她的腳邊碎了一地,遊炘念的魂魄從玻璃球中緩緩升起,睜開了眼睛。玉卮見她眼眸依舊布滿黑紋,不知她現在意識是否清醒。
“玉卮……”遊炘念掐着自己的心口似乎喘不上氣,“發生什麼事了……”
太好了,她還殘留着一絲意識!
玉卮見高崎将車一橫,擋住了冥警,高崎将附着法力的手機丢了出來,玉卮一把接住。
傅淵頤在車裡大喊:“你們快走!去找小白!我們攔下他們!”
遊炘念一看,居然這麼多冥警!
“傅小姐!”
玉卮一咬牙,将執法□□抛給傅淵頤,誰知傅淵頤沒接住,槍一下子掉沒影了。
玉卮顧不了那麼多,拉住遊炘念就跑:“快跟我走1
“但是傅小姐!”
“沒時間了!再不走你就要變惡鬼了!”
三個冥警被傅淵頤的傘困住,高崎飛起一腳踢倒了個冥警,但冥警聞到了惡鬼的氣息,它們隻想抓住遊炘念!冥警就要掙脫傅淵頤的束縛,傅淵頤和臨邛将最後一絲法力全數散出,白光沖天。
傅淵頤回頭一看,遊炘念還沒走,喊道:“走藹—1
玉卮也急了:“再不走,你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你想傅淵頤白白為你扛着一路嗎?!走!走——!”
玉卮難得的清醒,再也忍不住,死死拽着遊炘念往林澤皛的方向奔去。
遊炘念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做不了,隻能被玉卮拉着在空中飄飄蕩蕩。
激烈的打鬥聲在漸漸離她遠去,她感覺到自己掐着玉卮的胳膊,掐出了幾道皿痕,她想阻止,但那雙手好像已經不屬于她。
她耳邊有車流人聲,有哭聲,有煙灰味。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也無法控制任何事,隻專注地想一個問題。
很小的時候她就看過一部電影,電影裡男主角拼命救下女主角,讓她快跑。女主角跑了男主角就得死,但她不跑兩個人都得死,而且死得毫無價值——但是,她逃走,獨自活下來人生又會如何?她失去了寶貴的東西,孤獨而乏味,充滿愧疚地度過餘下的人生。
人活着一輩子不隻是為了喘口氣,人活着想要吃好吃的食物,去天上入海中探索不一樣的世界,不停學習了解過去明白未來,尋找到屬于自己的意義,尋找愛。
屬于你的意義難道不是複仇嗎?
心中的那個聲音在锲而不舍地引導她。
遊炘念盤腿坐在地上,思索了一會兒道:複仇很重要,但偶爾我也會想,如果我還活着的話,我和傅小姐會在怎樣的情況下相遇。街上偶遇?宴會上朋友的朋友?或者是我也遇上了些麻煩,最後找到她幫忙,然後我們就這樣認識了。
奇妙的緣分就此展開。
如果我還活着,如果生命可以重來一次。
如果……
遊炘念的臉龐慢慢變得嚴肅。
忽然身下一空,遊炘念跌進漆黑的深淵,她感覺深淵中有很多人,所有人都冷眼看着她下墜,她想抓住誰,卻誰也抓不祝指尖從他們的身體間穿過,沒受到絲毫阻礙。
對了,她沒有身體隻有魂魄,是一隻沒有溫度沒有未來更沒有如果的鬼。
快走——
傅淵頤的喊聲還在耳邊,她怎麼樣了?她為了保護我又一次陷入危險。
她死了嗎?她在哪裡?傅淵頤……傅淵頤!
遊炘念落到了底,忽然睜開眼坐了起來,大喊一聲:“傅淵頤——1
冷汗一瞬間蒙在她身體的所有毛孔上,就要将她推入火化爐的殡儀館工作人員被吓得往後一翻,結結實實地坐在地上。
“詐、詐屍了!詐屍——啊啊啊啊!”
一聲慘叫,火化爐房裡的人一哄而散,屁滾尿流地跑了出來。
被警察摁在警車裡的林澤皛見裡面的人炸鍋一般地飛奔出來,立即精神了,放開被她掐得滿胳膊皿痕的警察——遊炘念回來了?!
倆警察見情況不對,立即下車往火化爐房間走去。林澤皛跟着下車,見玉卮氣喘籲籲地飄在空中,胳膊和脖子上比警察還慘。
“喂——玉卮!”林澤皛激動地喊她,玉卮看了她一眼,沒來得及搭理,也跟着飄進房内,見回到王芳身體裡的遊炘念坐在火化爐前,兩眼的目光筆直。
玉卮雙臂在她眼前晃:“你醒了嗎?!哈?看得見我嗎?”
遊炘念的目光緩緩移到玉卮的臉上。
“玉卮?”
玉卮大大地松了口氣:“天哪……就差一步,幸好我果斷把你踹下去,不然芳芳屍體被火化就全完了……”
遊炘念擡起手臂,看着浮腫的雙掌,緊緊握了握,又松開。
非常實在的感覺。
兩個警察快步到門口,見屍體真的坐在這兒,也都不敢冒然進屋,在外面質問:“你是人是鬼?”
遊炘念看着她們,忽然想到了什麼,翻身一躍,把門口倆警察吓得縮了回去。
警察在門口互相推了半天,最後誰也不願先進去。沒辦法,兩人一起壯膽進屋!再看屋裡,隻剩下空蕩蕩的火化爐。
遊炘念一路狂奔!
這雙腿因為太長時間不曾動彈,浮腫而綿軟,奔跑起來格外費勁而痛苦,可她卻肆意且暢快!汗水源源不斷地從額頭、後背滲出,身邊的人都像看怪物一樣看着她。她雙腿踏在地面上,實實在在!
眼淚不受控制地噴湧,她向着模糊的方向奔跑,擠入街頭,撞開擁擠的人群。她享受别人怪異的眼光,享受身體撞擊的疼痛,享受嘈雜的人聲和混沌的氣味。
這是人間。
這就是活着的感覺,痛苦又痛快。
她加快了腳步,她心裡有個清晰的聲音在不斷催促她,不斷刺激她讓她極度焦躁、緊張又興奮。
她想要見到那個人,活生生的她。
忽然,遊炘念停下了下來。
綠燈亮,街對面擁擠的人群向她走來,人影恍惚,有個熟悉的身影站在人群之後。
如果我還活着的話,我和傅小姐會在怎樣的情況下相遇?
傅淵頤疲憊的臉龐上露出了一絲安心的笑意,她單手撐着傘,傘尖杵在地上,維持着她的平衡。她微微歪過頭,看着遊炘念。
這一瞬間,遊炘念的身體裡炸開滿山偏野的酸楚,她逆着人群向傅淵頤奔來,緊緊将她抱祝
難以克制的情緒在傅淵頤懷中崩潰得一塌糊塗,遊炘念将臉深深地埋在她的兇前,淚水橫流,不住地抽泣。
傅淵頤摸着她的腦袋,歎了口氣:“怎麼哭成這樣,我不是還活着嗎?”
傅淵頤這句話一說出來,遊炘念哭得更爽快。
高崎和臨邛站在她們身後,高崎翻了個白眼走了,抱着一大窩貓的臨邛實在看不下去,又不能在這個時候鑽回傅淵頤的身體裡,簡直無所适從。幸好玉卮和林澤皛一齊出現。
臨邛:“這幹嘛呢?大街上的……本王替她們害臊。”
林澤皛看得自個兒一臉幸福:“真是幾多波折呀。”
玉卮四處看,依舊在警惕——不會再有什麼冥府的人沖出來了吧?這段時間她都被折騰出毛病了。
傅淵頤和遊炘念兩人就站在人來人往的馬路邊,一個痛哭,一個安撫。
遊炘念隻顧着發洩情緒,傅淵頤則是除了她,誰也看不見,更何況别人注視的目光。
今晚總算能睡個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