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隸校尉府,張遼看着荀攸遞過來的文獻,手指輕敲着案台,沒有說話。
文獻上顯示,中平五年,有丁仕出任平縣令,沛國人,父親丁宮丁元雄。
看來就是這丁宮了。
張遼默然,此人之子死于自己之手,丁宮要報仇倒也理所當然,隻是此人如此狠辣,竟然不惜制造驚天皿案,實在是狠辣陰毒,而且又藏得如此之深,可見其人城府心計。
“府君,”荀攸沉吟道:“董卓入京之前,丁元雄為司徒,董卓免之,此人卻第一個依附董卓,可見其隐忍之輩;天子曾以此人為司空、司徒,可謂恩重,此人卻第一個請求廢除天子,可見其乃無恩無義之徒,隐忍兼寡恩,此人又與府君有宿怨,故而嫌疑最大,可查之!”
張遼點了點頭,認同荀攸所說。
荀攸又道:“但此人行事謹慎,府君還須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可明裡大張旗鼓帶人巡查京兆諸縣,令其松懈,誘其出手,暗中則派人在長安密查嚴訪。”
“好!”張遼聞言大贊:“就依公達所言,明日便赴京兆諸縣巡查。”
第二日一早,司隸校尉張遼便帶着都官荀攸、别駕張既、京兆尹從事射援、簿曹士孫萌、主簿王粲、都官書佐伏均等一衆屬吏浩浩蕩蕩的赴京兆諸縣巡查,獨留功曹杜畿與門功曹書佐傅幹留府治事。
……
司徒府,王允得知張遼離開長安去京兆諸縣巡查,不由大喜。
王蓋更是神情振奮:“如無意外,董卓不過兩日之間就會趕回長安,如今張遼在外,正好行事,待張遼回來,一切已定,貂蟬已入太師府,為太師禁脔,到時張遼必然怨恨董卓,我等再推波助瀾,使他二人反目,事可成矣,此真天助父親也!”
王允撫須笑道:“正是,待董卓一回來,為父便邀他過府。”
兩日後,太師董卓大張旗鼓從郿塢回到長安,百官出城迎接。
董卓直接到了未央宮大殿,聽取衆官彙報朝務,待衆人離散後,王允抓住個機會,伏地拜請道:“允欲屈太師車騎,到草舍赴宴,未審鈞意若何?”
董卓聞言,大是詫異,他雖然執掌天下權柄,但從心裡還是知道那些士人是看不起他的,這種差距是根深蒂固的,并不是地位所能彌補的,面對士人,董卓心底未嘗不有自卑之感,故而顯之以暴虐和強勢,将士人踩在腳下,來掩飾這種無奈和自卑。
而王允如今卻為士人之首,又深得他的信任,是以此時對于王允的邀請,董卓心中極為高興,甚至有那麼些受寵若驚,縱聲大笑道:“司徒見招,即當趨赴。”
王允強忍心中激動,當即回家準備,并在前堂正中設座,錦繡鋪地,内外各設帏幔。
次日晌午,董卓帶着呂布來到司徒府,王允身着朝服,恭敬出迎,下拜道:“首冬初寒,伏惟太師尊體起居萬福,光臨草舍,不勝榮幸。”
董卓大笑下車,呂布領着左右持戟甲士百餘人,簇擁入堂,分列兩傍。
王允到堂下再拜,請董卓上座,董卓看到王允如此恭敬,頗是高興,親自扶着王允坐在他身側。
王允看着董卓,贊道:“太師匡扶漢室,盛德巍巍,伊尹周公不能及也。”
董卓雖然也自比尚父姜子牙,一度想稱尚父,但那畢竟是自比,此時聽到王允将他比作伊尹與周公,感覺卻截然不同,心中着實大喜。
王允在一旁趁機勸酒,說些朝政,又夾雜着說些奉承之言,隻将董卓說得喜不自勝,對王允更是信重。
不知不覺已是天晚酒酣,王允請董卓進入後堂,董卓知道王允有話說,當即令甲士留在前面,他跟着王允到了後堂。
後堂之中也早備好了美酒佳肴,王允取了酒,俸給董卓,下拜稱賀道:“允自幼頗習天文,夜觀乾象,漢家氣數已盡。太師功德振于天下,若舜之受堯,禹之繼舜,正合天心人意。”
董卓不想王允竟然出此之言,不由一驚,細細打探王允神情,卻見他神情恭敬,不似說假話,不由搖頭道:“老夫安敢望此!”
王允又道:“自古有道伐無道,無德讓有德,豈過分乎!”
這些時日來,董卓心中本就暗暗有自立代漢的想法,隻是怕百官阻礙太大,此時聽到王允一再勸進,酒意上湧,也不再隐瞞,大笑道:“若果天命歸我,司徒當為元勳。”
“多謝太師。”王允下拜,眼裡卻閃過寒光。他剛才所說,固然是假意奉承,卻也不乏試探之意,此時探到董卓果有謀逆代漢的想法,心中誅殺董卓的念頭更加強烈了。
王允起身後,拍了一個巴掌,早有準備的仆從和侍女立時在後堂點上畫燭,随即仆從退出,隻留下一衆侍女給董卓勸酒。
王允看董卓興緻極高,趁機道:“教坊之樂,不足供奉,偶有家伎,敢使承應,以樂太師之心。”
董卓大笑道:“美酒、佳肴、歌舞,相得益彰,甚妙!甚妙!”
王允當即讓衆侍女放下簾栊,随着笙簧起奏缭繞,一群侍女擁簇着一個紅衣女子到了簾外,翩翩起舞。
燈燭之下,簾栊遮遮隐隐,一襲紅衣妙舞,令醉意朦胧的董卓看的心猿意馬。
待那紅衣女子舞罷,董卓當即命紅衣女子近前。
紅衣女子款款而入,深深伏拜在地。
“汝擡起頭來,讓老夫看一看。”董卓大笑下令。
那女子擡起頭來,在燈燭映照之下,顯得相貌甚是美麗。
王允看着紅衣女子,臉色卻一下子僵在那裡,難看之極!
董卓卻沒注意到王允神情,隻是笑問道:“此女何人?”
王允死死的盯着那女子,嘴角抽搐了下,道:“此……歌伎……小玉也!”
眼前這紅衣女子竟然不是事先安排的貂蟬,而是另一個歌伎小玉!王允被眼前這一幕險些氣得昏厥,隻是董卓當前,他才不敢表露出異色。
王允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心思卻一下子亂了起來,又極是愠怒,貂蟬不來,他的連環計還怎麼連環?!
俗話說,酒喝七分,母豬賽貂蟬,眼前這小玉的相貌隻能算是美麗,比之貂蟬那種媚入骨髓的絕色何止天地之差,但董卓卻看的大是心動,色眯眯的問道:“能唱否?”
王允回過神來,不敢怠慢,當即讓小玉唱了一曲。這小玉也是王允府上僅次于貂蟬的歌伎,唱功不差,令董卓大是贊賞。
王允當即命小玉為董卓把盞,自己卻告了罪,隻說是解手,趁機出了堂屋,到了後面,正好看到面色鐵青的長子王蓋。
“貂蟬何在?!為何出來的是小玉!”王允看着長子,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意,一巴掌揮了過去。
一番心皿和謀劃化作流水,枉他方才丢進氣節,向董卓阿谀奉承,卑躬屈膝,他此時實在是憤怒的無以複加!
王蓋挨了父親一巴掌,卻不敢生氣,啜喏道:“父親,貂蟬那賤婢突然失蹤了……”
“失蹤?!”王允雙目陡然圓睜,看着長子:“果真失蹤?如何失蹤!便是在府内挖地三尺,也要把這賤婢給我找出來!”
他此時驚怒之餘,更有駭然,貂蟬可是知道他的謀劃的,如今貂蟬失蹤,那他們的謀劃會不會洩露出去?
這可是潑天的大禍!到時候不但王府滿門老小不保,更不知要牽連多少朝臣,甚至天子!
王蓋顯然也知道其中的利害,關乎太大,他也不敢怠慢,急聲道:“孩兒已命人在府中搜索,隻是怕驚了董卓,更壞了大事。”
王允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靜下心來,沉聲道:“為父且先去穩住董卓,為今之計,連環計已無法施展,隻能先将小玉送予董卓,記住,貂蟬之事,不可怠慢,速速尋找!”
“是。”王蓋急忙退下,去安排人尋找失蹤的貂蟬。
王允回到後堂,看到董卓對那歌伎歌伎小玉動手動腳,而歌伎小玉神情卻有些驚惶,她畢竟不是貂蟬,不知道王允的謀劃,對于董卓這個肥胖醜陋的家夥心裡很是恐懼的。
王允見狀,怒目瞪了小玉一眼,示意她應承董卓,又朝董卓道:“允欲将此女獻上太師,未審肯容納否?”
董卓大笑:“如此見惠,何以報德?”
王允又瞪視了一眼面色蒼白的小玉,忙道:“此女得侍太師,其福不淺,允這便命人先将此女送到太師府。”
“好!好!”董卓大笑。
王允當即命人準備氈車,出去又疾言厲色的勸導了小玉一番,便派人将她送往太師府。
不多時,董卓也起身告辭,王允親自将董卓送出門,正要騎馬将董卓一直送回太師府,忽然前面有侍衛來報:馬車被劫,小玉被劫。
王允一呆,一時間竟有些回不過神來,小玉也被劫持了?那貂蟬……他心中駭然,不敢想下去。
連環計不成了,如今連美人計也不成了?
董卓卻是大怒,喝道:“何人膽敢劫持老夫所愛,傳令!滿城搜索,捉拿賊人,老夫要将他剝皮抽筋!”
王允神色凝重,再也沒有了先前的智珠在握,他感到情況似乎失控了,而他隻能聽天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