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起身,腳上劇痛再次襲來,她又要摔倒之前,被人卷進了堅實而溫暖的懷抱中。聞着他滿身熟悉的寒香氣息,夾着仆仆的煙塵味道,她滿心安甯,忍不住又往他懷抱深處鑽了鑽。
“你怎麼回來了?仗打完了嗎?我……我好想你!”她忍了半天,還是說出了藏了許久的真心話。
這一場仗兩個月之後才能停,他身上的铠甲還沒有換,甚至連一頭飄逸的雪色長發都沒時間梳理,可見他是快馬加鞭,日夜兼程,從邊塞趕回國都,隻為了陪她過上元節……
想到這,她心尖顫了又顫,顧不得腳上疼痛,緊緊摟着他的腰,一幅要纏在他身上死都不肯放手的架勢。
看見懷中的小人兒這麼粘他,又這麼想他的樣子,君頤這張冰冷無情的臉,總算好看了一點。
“小丫頭把腳給我看看!”他又氣又心疼道,想着小丫頭居然撲過去救慕容玉,真想把她從懷中扔出去。
看着他近乎完美,如同冰雕的容顔,柳雲錦忽然道:“君頤你剛剛想殺了慕容玉?他可是當朝三皇子!”
這罪名擔下來,太後哪能放過他。
君頤半跪下身子,用腳把不相幹的人踹開,清理出一塊地方,才把她放下。
柳雲錦這才發現,身邊所有的人在一瞬之間全被君頤放倒,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估計是被點了睡穴。
脫下她的鞋襪,看着她腫起的腳踝,君頤的面容又冷了幾度,異瞳中流瀉出睥睨的殺戮之氣,“殺了他又如何?敢觊觎本王東西的人都得死!怎麼,你心疼了?”
“不心疼,”她誠實地搖了搖頭,輕撫他微微有些曬黑的容顔,“我隻是心疼你,不想你背負太多……”
傾國容顔上,纖長如同鴉羽的睫毛微微顫了顫,落下的淡淡陰影遮住他眼底的異色。
天下之人無不憎他,懼他,敬他,畏他……唯有她一人,憐他。
十幾年前他親手拔了自己的軟肋,結束了永生難忘的夢魇。那一年,大雪封山,他渾身是皿從無人的雪山腹地走出,手中握着的是一顆面目全非的頭顱。
從雪山出來之後,他入了朝堂,聚集力量,玩弄權術,開疆拓土,到如今的權掌天下。
畫中仙人,譬如朝雪,世人皆為他的皮相迷惑。卻不知他體内養着幾十種毒蠱,它們相生相克,每到圓月十五就會蘇醒發作,痛不欲生。人人欽羨的雪色長發,琥珀色異瞳,并不是天生存在,而是因為體内無人可解的蠱毒。
與卿初相遇,如逢故人歸。
歲月昭昭,他以為一切都過去了。殺了雪山老人,奪了慕容氏天下,祭奠君家冤魂。踏着累累屍骨,他強大到隻能仰望,直到遇見懷中的人兒,才發現原來拔去的軟肋,也能再長回來。
“冷月,藥!”君頤微微側過臉,對着身後虛無的空氣命令道。
換做其他人或許會驚訝,但柳雲錦知道,君頤的身邊無時無刻都有人在保護他,等待他的命令。
話音剛消失在晚風中,一道黑色的人影,已經無聲出現在君頤的身側,仿佛是黑夜中生出的妖物。
從懷中掏出藥瓶和繃帶,恭敬地遞到君頤的面前。
“上藥的時候會有點疼,你忍者些……”他扶着柳雲錦靠在自己的懷中,撥開瓶塞後,将淡綠色的藥汁倒在她高腫的腳踝上。
微涼的藥汁碰到皮膚之後頓時刺痛起來,如同火燒,又如同無數針在刺。
她深吸了一口涼氣,逼着自己轉移注意力,将目光移到了冷月的身上。
修長的身形上穿着一件黑色緊身的铠甲夜行衣,腰間彎月刀上猶粘着幹涸的暗紅皿迹,宛若黑夜中捕食者皿腥的獠牙。
看着她擰眉的小臉,冷月狹長的眸子中透出同情又嫉妒的目光。
大小姐真是膽大,成了主上的女人,還敢跟其他男人夜遊賞燈。不怕被主上廢去手筋腳筋,鎖住地宮裡?
啧啧,主上就是太心軟!女人不能慣!狠狠欺負一頓,就乖了。
想當年,他被主上打得斷了三根肋骨,主上都沒多看他一眼。做女人就是好啊!不過是一點骨裂,主上就恨不能以身代之。下輩子,他也要做女人,哼!
瞧着冷月臉上變化的表情,她想起和冷月第一次相遇的場景,自己差點喪命在他的彎月鐮刀下,他上的氣息比蒼狼更嗜皿無情,讓她感覺極不舒服。
但不得不說,黑衣之下冷月的面容極具蠱惑邪魅之美,三途河邊開出的皿腥彼岸花都不及他的妖冶。與君頤的高貴清華,皓月之美相較,是兩種極端。
“看夠了嗎?”君頤咬了咬她的耳尖,聲音微冷道。
她看什麼了?低下頭才發現自己的腳踝已經包紮好了,除了火辣辣的感覺,幾乎不痛。
“冷月的臉好看?”君頤盯了她一眼,唇角的弧線優美而危險,“要不我割下,給你做扇子可好?”
“不,不好看!”她趕緊道,同情地瞥了一眼冷月。
心中滿是無奈,大爺你連自己手下的醋都吃?這麼小心眼,也不怕淹死在醋缸裡……
君頤輕哼一聲,對冷月沒好氣道:“還不快滾去準備!下次再在小丫頭的面前亂晃,我就把你的臉割下來,換一張麻子的人皮面具給你貼上。”
冷月哆嗦幾下之後,一陣風地消失了。
君頤站起身子,同時抱起了她,如彈丸一般,幾個輕躍,遠遠地離開了良辰湖畔。
安泰城中的喧嘩人流,璀璨華燈,漸漸展露在眼前。
“君頤,我們要去哪?”自從坦誠心意之後,她對他的稱呼也從“王爺”變成了“君頤”。天下之中敢如此大大咧咧,毫無顧忌喚他名字的,隻有她一個。
“給你去摘星星……”他看了看懷中呆呆發愣的小東西,唇角忍不住揚了揚。
摘星星……她不是在做夢吧?這樣解釋就能解釋通了,難怪會在安泰城中看見遠在邊塞的君頤,還能聽到他說這麼不切實際又有些幼稚的“小情話”。
這個夢真美好。她想一直睡在夢中,不要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