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夜空下,一座古色古香的園子裡星星點點的亮着燈,園子正門外是一條街道,街道對面的房屋全部黑着臉靜默着,街邊豎着幾杆路燈,無精打采的閃爍着昏黃的光。
陳佳姚快步走在街道上,平底皮鞋與石闆親密接觸,發出清脆的“哒哒”聲——在這寂靜的夜裡,顯得特别的刺耳。
路燈好像一群小醜,把她的影子拉長、壓短,在彼此間傳遞着。
園子是一所大學——燕京大學,陳佳姚就在裡面讀書。夜越深,寂靜便漸漸可怕,陳佳姚是個膽小的姑娘——這麼晚一個人在外面遊蕩,她不是第一次,但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次心悸的感覺特别嚴重,甚至讓她不自禁的想起了那處荒廢院子裡的鬧鬼事件。這想法加劇了她的恐懼感,腳步不由更加快了,呼吸也不由加重,喘息聲漸漸響徹耳際,和腳步聲交替着敲動她的心扉,更加增添了心悸的感覺。直到看見不遠處的大門,這種感覺才好受一些——
稍後,她明白了心悸的真正原因。汽車的轟鳴聲從她背後呼嘯而至,她本能的旁避,轉身——
“嗤”的一聲,汽車毫無征兆的緊擦着她停了下來,發出的尖叫刺激得她的心莫名的一陣劇烈顫動——“嘭”的一聲,後門打開,兩個壯漢鑽了出來,不由分說,一左一右抓住了她的臂膀——“啊!”她本能的驚叫,“你們——”
隻有“你們”,沒有下文,一塊手帕捂住了她的嘴,她隻覺得鼻際一香,整個世界便墜入了黑暗。
兩個壯漢名叫胡三、趙四,車上前排坐着的是他們的結拜兄弟張大、陳二,四個人在北平城裡有個共同的雅号:“北平四虎”。
“北平四虎”這名頭其實不錯,但這四個人卻是實打實的混球,專行打家劫舍、綁票勒索的勾當。所以,在更多人口中,他們是“北平四惡”。
陳佳姚這條線,他們已經盯了兩月有餘,動機很簡單,綁票向陳家勒索錢财。陳家在北平擁有數家商鋪,在河北開有紡織廠,很有錢。
“這妞不錯,”胡三色迷迷的在陳佳姚臉上捏了一把,入手細膩,喉頭咕咚一聲,全身騰起一股熱流。隻要看見漂亮的女人,他便會有這種反應,很美妙的感覺。
“快點!”張大熟悉小弟的秉性,啐了他一口,喝道。
胡三笑了笑,很淫蕩的那種,正要和趙四把女孩往車裡塞,忽然,一道閃電從天而降——
走入那個金屬結構的框架,歐陽雲沒想過還能活着出來。狗屁的穿越,說得中肯一點還不就是送死,這穿越試驗搞了七次,自己身邊的戰友少了七個,但有誰回來過?
進特訓大隊前,歐陽雲很激動、很光榮,但是現在,隻剩下茫然還有惱怒。
名氣最大、長得最帥的趙子龍是第一個,然後是武功最厲害的趙軍,接着是年齡最大的黃林……以前的七個戰友裡,最慘的是張家輝,雖然是小道消息,但歐陽雲相信那是真的——他連消失的機會都沒有,直接被超強磁場給分離了,一個好好的人,變成了一堆粉末。
他們這一組一共八人,現在,終于輪到了年齡最小的歐陽雲。
當頭頂上那束光芒投射下來的前一瞬,他是這樣想的:如果老子安逸于做一個醫療兵,如果老子——
世上本沒有這麼多如果,如同世上并沒有後悔藥——準确的時間是兩分多鐘,這段時間裡,歐陽雲的思緒被切斷了,如同他的身體一樣,他失去了一切感覺,物理上和死了沒什麼區别。
他的身體被分解成了億萬顆黑色的粉粒,消失在衆人面前。
這個“衆人”,指的是穿越實驗室裡電腦屏幕前的衆人,這個“衆人”裡,一個六十幾歲的老頭興奮的喊了一聲:“成功!”然後,帶頭開始鼓掌。
兩分鐘以後,億萬個消失在這個“衆人”面前的粉粒組合成歐陽雲,随着一道閃電出現在另一個衆人面前。
“另一個衆人”其實隻有五個人,北平四虎和陳佳姚。
與北平四虎相比,陳佳姚無疑是幸運的,她暈了過去,沒有看見這相當鬼怪的一幕。
北平四虎其實比她還要幸運,畢竟這一幕并不是誰都能見到的,如果他們和歐陽雲生活在同一時空,如果他們夠潮,他們也許會喊:O!MyGod!可惜的是他們早出生了幾十年,而且他們心中有鬼,壞事做得太多的人,心中總是有鬼的。要命的是,這鬼在閃電的護送下跳了出來。
北平四虎曾經是無神主義者,他們都曾在苦主面前雄赳赳、氣昂昂的說過:老子連神都不怕,還怕你變成的鬼?
但是現在,他們不約而同的想:難道,老天爺終于發怒了,遣下了天兵天将?!
胡三最色最貪,做的壞事最多,也最怕鬼神,雙腿立刻軟了,結結巴巴道:“鬼,有鬼啊!”忽然雙眼翻白,竟然就這麼暈了過去。
趙四也開始股栗,駭得小心肝揪成了一團。
張大畢竟是老大,見多識廣,雖然心中同樣駭得不輕,選擇卻果斷,下意識的抽出手槍,打開車門,擡手就射,嘴裡色厲内荏的喊:“管你是神是鬼,老子照樣要你命!”
“呯呯呯”三聲槍響,驚破了寂靜的夜,驚醒了還在想“如果老子——”的歐陽雲。
“恐怖分子?!”歐陽雲穿着防彈衣,那三槍打在他兇腹部,隻不過讓他退了兩步而已。參加過突擊東突分子集訓基地的他腦中閃過這樣的念頭,精神大振,後悔藥也不要了,穿越更不知道“穿”到了哪裡,右手飛快的從綁在大腿處的槍套裡拔出槍來,順勢打開保險,一抹紅線飚出,直直的投射在張大的腦門正中,他大聲喊道:“繳槍——不殺!”
陳佳姚是被疼醒的,胡三趙四皆被駭暈過去以後,沒人扶持的她一頭撞在車上,額頭上起了個包,醒轉來聽見一連串的槍聲,駭了一跳,隻以為救命恩人肯定死了,眼前一黑,幾乎再度暈去。
此時,張大還有陳二也都暈了過去,歐陽雲手槍上射出的紅外線不是他們能夠理解的事物,在他們看來,那是鬼神才能擁有的力量,他們很懂事的暈了過去。
歐陽雲第一次見到如此膽小的“東突分子”,心裡有些讪讪的,很惱恨對方不給自己施展拳腳的機會。稍後,他感到奇怪了——面前的車有些古怪,很古董的樣子,四人的衣着也很怪,再看那個少女,竟然穿着電視裡才見過的服裝,上身褂子下身長裙——難道這些人是在演戲?他看了看四周,古舊的建築,像北京城裡的老胡同。
這時,遠處傳來了哨聲、跑步聲、人聲,他想起自己的任務,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穿越了。對上陳佳姚驚訝的目光,他上前去,低聲道:“别出聲。”抱起她往肩上一扛,向着右手的圍牆猛然沖刺,臨近時用力一躍,躍起半米左右,雙腳在牆上連續飛蹬,又上升半米左右,伸出左手往牆檐上一搭,用力一拉,腳下同時一蹬,便帶着她到了牆檐上,微微蹲下,跟着跳了下去。
陳佳姚從沒有這樣的體驗,感覺又刺激又害怕,途中驚呼連連。歐陽雲怕她出聲,說:“我不是壞人。”将她輕輕放在地上,回頭道:“你好減肥了。”露齒一笑。
後現代的幽默,陳佳姚是不懂的,她臉上莫名的發燙,同時又有點羞怒,想:自己又不胖,哼了一聲。
院牆外跑步聲大了起來,還有手電筒晃來晃去的光亮。憲兵、警察中有人識得北平四虎的,登時驚叫起來:“是北平四惡!”
“捆了,捆了!”
“娘的,快放開老子——”“***,你們不識得爺爺麼?”
“啪!”“媽的,北平四狗,你們也有今天?”
……
北平四虎連同他們的車,都被警察、憲兵拘走了,夜漸漸的恢複了先前的寂靜。陳佳姚的雙眼已經完全适應了黑暗環境,借着路燈燈光,她看清了面前的這張臉。這分明是個年輕的男人,臉上棱角分明,眼睛又大又亮,嘴唇總是輕微的翹着,那牙齒更白的好像象牙似的。而他身上的衣服則有些怪模怪樣的,綠色雜着其它顔色,兇腹部開了個洞——那裡正是子彈連續射中的地方——可是,他竟然沒事?!難道他如傳說中所說的那樣刀槍不入?她想張嘴發問,見他豎起一根手指放到唇前,忍了下來,咬了咬牙。
歐陽雲透過牆上的镂眼看了看,又凝神聽了一會,确定外面人都**了,一屁股坐了下來,自語:“燕京大學?!我怎麼不知道有這麼個學校?難道這回真的穿越了?”他看着天空,臉上怪怪的表情。
陳佳姚聽得莫名其妙,站起來小聲道:“謝謝你。”
歐陽雲這才注意到她,想起自己的任務,站起來說:“對不起,把你忘了,”問:“小姐,請問現在是什麼年代?”
這個問題更加莫名其妙,陳佳姚眨了眨眼睛,仔細的看了看他的衣服,又看見他身上背的那個奇怪的包包,不由想:難道是從某個山嘎嘎裡蹦出來的野人?已經與世隔絕了很多年?恩,有這個可能,不然,他怎麼可能刀槍不入呢?她自以為是的想着,認真答道:“民國二十四年。”
“民國二十四年?天,那公曆是多少?”這回,輪到歐陽雲眨眼睛了。
“一九三五年啊。”
“一九三五,”這回眼睛不眨了,開始翻白,身子則開始搖晃。
陳佳姚吓了一跳,以為他受了傷,有些焦急:“喂,你,沒事吧?”
“噗通!”歐陽雲向後倒去,軍訓裡很标準的後倒。然後,他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再次吓了陳佳姚一跳。“那麼,這是哪裡?”
陳佳姚掩着兇口,心說這人竟然知道公曆,那不像是世外桃源出來的人啊?越想腦子越亂,幹脆放棄了,沒好氣的道:“你這人,一驚一乍的幹嘛?這裡是北平,我們現在在燕京大學,我在這兒念書。”
北平不就是北京嗎?好家夥,這穿越地點選的不錯——1935年,那不是正在抗日嗎?現在,北京被日本鬼子占領了嗎?歐陽雲思忖着,開始後悔特訓時候沒好好用功了,特訓的文化課,重點就是曆史知識培訓——
陳佳姚見他眼神定定的,想起這個時候怕是深夜了,自己一個女孩子家家,和一個男人單獨在一起,這個男人又處處透着古怪,如果他心存歹意的話……她不敢想了,隻想着即刻離開才好,說:“多謝您救了我,我回宿舍了。”看了他一眼,沒得到他的回答,轉身欲走,想起人家畢竟救了自己,自己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停下來說:“先生,再次感謝您救了我,請問您尊姓大名?”
歐陽雲腦子裡亂成了漿糊——也難怪,他本來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現在竟然還活着,而且來到了這個很特别的時代,心裡難免七上八下的,一時喜一時憂,耳中聽見她的詢問,随口說道:“我叫歐陽雲。”忽然,想起來之前那一晚聚會上的情景,自己酒後說的話,心中一股豪情沖起,脫口問:“那麼現在,北平是不是被日本鬼子占領了?”
“還沒有,不過——”聊起這個話題,膽小的陳佳姚一下子變得不讓須眉,憤慨起來,倒像個憤青,大聲道:“估計也快了,東北三省已經淪陷,中央政府又消極抗日,哎,華北危急、中國危急啊!對了,歐陽先生,再次謝謝您救了我。我,我叫陳佳姚——以後有什麼要幫忙的,請盡管來找我——”
“華北危急,中國危急,”歐陽雲看着面前這個小女生,實則上自己的長長輩,雖然對方的神情很誠摯,卻總覺得這八個字戲劇性很濃,心中泛起一抹笑意。
“您,”陳佳姚見他老不說話,大起膽子用手捅了他一下,說:“歐陽先生,今天真謝謝您了,我,我先回宿舍了。”
“哦,”歐陽雲撇了撇嘴,笑意漏了出來帶着點苦澀,想起已經弄清楚了年代,這次任務算是完成了,他說:“好的,那就拜拜了。”
“拜拜?!”陳佳姚心裡默念着這個奇怪的字眼,帶點疑惑慢慢走了。
目送她遁入黑暗中,歐陽雲四處看了看,确定周圍沒人,取下背包,先拿出手電,擰亮,接着在包裡翻找起來。
不一會,他找出了“時空坐标”。“時空坐标”呈杆狀,長約二尺,粗約五六公分,不知道什麼材質做的,握在手裡很有些沉重。他雙手各執一端,按照事先練習的輕輕一扭,心說咱算是完成穿越的第一人了,不知道肩章上能加點什麼,如果——
他想得很美,可惜的是,事實與想象好像總有那麼點差别。所以他一扭以後,并沒能召喚來時空穿梭機的超強磁場,而隻是将“時空坐标”擰成了兩段——斷成兩截的“時空坐标”中間連着細細的鐵鍊,倒好像是根雙截棍。
于是,很美的如果沒了下文,隻剩下三分憤惱七分哭笑不得。
憤惱的是自己被耍了,至于哭笑不得是因為想起肩章上挂着兩顆星的陳老家夥那句話:歐陽啊,我很喜歡你,恩,送你件禮物吧——什麼禮物,等你過去就知道啦,我保證你喜歡。
現在看來,這禮物竟然是根雙截棍?!
不錯,他是喜歡耍雙截棍,但那是在沒有戰争的前提下,在這個亂世,他可不認為一支雙截棍能夠敵得過小日本的三八大蓋。
“噗!”他忽然有吐皿的沖動,嘴巴大大的張開了,結果吐出了一大口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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