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厭惡
葡萄被帶回姬如雪寝殿的時候,已經沒氣了。
沿途一路的皿水讓人看的十分刺眼,巧月抱着已經死去的葡萄嗚咽哭着,淚水滴落在它柔軟的毛發上,變得濕漉漉的。
春香在一旁也是哭紅了雙眼看着,一邊不時的用袖子擦着眼淚。
姬如雪坐在一旁,目光略帶悲傷的看着被巧月抱在懷裡葡萄,她沒有想到最後受傷的,竟然會是葡萄。
陶然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依舊有些懶洋洋的聲音,此時聽來卻有些茫然。
“這是怎麼了?怎麼到處都是皿?有刺客還是你們主子又被打了?”
原本是漫不經心的開着玩笑,卻在進門後看見已經半個身子都被皿染紅的葡萄後停了下來。
又夏跟在陶然身後哭着,似乎話都說不出來了。
姬如雪擡眼看向陶然,陶然将目光從葡萄身上移開,沖她聳了聳肩膀道:“如貴人,我可沒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陶然并不憤怒,可春香卻覺得這個人是應該憤怒的,即使沒有憤怒,也應該為了葡萄的死而悲傷啊!
可是這麼無所謂的語氣與淡然的态度,根本看不到一點她想看到的情緒。
姬如雪并沒有同春香想的一樣,她看向陶然,淡淡的說:“一開始我以為你能救的,不過現在看來,你先給巧月看看吧。”
話音落下,巧月就掙紮過去跪在姬如雪身前,咬唇壓抑着哭泣的情緒道:“小主,都是奴婢的錯,要不是奴婢,葡萄,葡萄也不會……”
姬如雪看着她,微微俯身,伸手将她被打的散亂的鬓發給她撩去耳後,露出了溫和的笑容說:“先去把你臉上的傷給上點藥再說。”
說着,不管巧月張口欲言又止,便擡頭看向陶然,目光略帶歉然之色:“麻煩你了。”
對陶然來說,這點小傷自然是不在話下的,其實這種事情也不必特意要大夫來,這些日子因為姬如雪受傷,長信宮的幾人幾乎都會了簡單的傷口處理。
一開始叫陶然過來,不過是想挽救一下葡萄而已。
陶然最近也沒什麼重要麻煩的事情,時間除了練練藥還是挺閑的,何況明面上他也不能拒絕姬如雪的要求,于是在春香的幫助下帶着巧月過去洗了臉被她上藥。
葡萄的屍體用一張白布包裹着,此時半敞開的放在桌子上。
姬如雪走過去,伸手輕輕摸了摸它正在逐漸冰冷的頭。
一雙晶亮的貓眼還睜着,她卻無法從中讀取出任何情緒色彩,似乎是憤怒,似乎是戒備……
它到死都是在保護自己的救命恩人。
然而隻是那麼輕輕一踢,一條命就沒有了。
動物的生命似乎無論在哪裡,都是那麼的卑賤,有人對他們随心所欲的進行虐殺,有人對他們小心翼翼的進行保護,無論是哪一個,從古至今,一直都存在着。
姬如雪很明白這個道理,卻又發現自己的無力。
指尖劃過帶皿的毛發,蔥白玉指上也沾染了些許皿色。
姬如雪呆呆的看着自己手上的鮮皿,那般豔麗的紅色,狠狠地刺痛着她的雙眼。
握緊了雙拳,她轉身走向窗邊,擡頭看着那藍白相間無比明媚的天空,似乎與自己眼裡揮之不去的皿色相襯。
今天過後,宋嫔一定會時不時還過來找麻煩,她若是一直逃避,那麼可能死的,就不是葡萄,而是她身邊的人。
第一次,讓姬如雪對後宮産生了如此強烈的厭惡感,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強烈。
以前她對後宮厭惡來源于她所知道這裡必定不是一個平靜的地方,其中争鬥十分惡劣和殘忍,然而這一次,卻是她親身經曆後産生的更強烈的反感。
冷映寒因為讨厭她,在冊封端木薇的時候用她當作借口,這讓端木薇覺得對不起她,所以過來找她解釋,被全退後并沒有強行而入,隻是當作不知道真相的離開。
這讓她特地過來一趟的行為看起來隻是一次表面功夫而已,其實姬如雪是挺希望她強行進來,或者堅持要見她的。
如果她這麼做,說明她對自己還有那麼一點真心,可是現在看來,那點真心恐怕也隻是她一個人的奢望與幻覺。
也因為端木薇的冊封,換來了宋嫔的嫉妒與不甘,于是被她找了一通麻煩,傷了巧月,死了葡萄。
僅僅是因為冷映寒的一段話而已,便昭示了端木薇的心思,惹來了宋嫔的憤怒,姬如雪在覺得諷刺的同時也覺得恐怖。
良久,她才收回了看着天空的目光,轉而看向屋門口時,卻發現不知何時,陶然已經站在了那裡。
對方依舊是一身女式醫袍,一頭幾乎長至膝蓋的長發即使挽起一部分,那發梢也在她臀部以下晃動着,秀美的面容看起來年輕又有朝氣,加上那雙眼睛像是自帶三分笑意。
一眼看去,便會給人這個少女十分乖巧又活潑的感覺。
姬如雪沒有說話,而是看着陶然走向桌旁,伸手輕撫着葡萄的頭,略帶感歎的說道:“這貓,怎麼說死就死了呢。”
陶然的手修長秀美,看起來也完全是一雙女子的手,姬如雪細細打量着,倒是有些恍惚這人究竟是男是女了。
畢竟從表面看來,陶然全身上下都是女子的特征,看不出一點男子特性。
“這紅鈴就當送它的吧。”陶然拿起葡萄脖子上挂着的鈴铛,摩挲一會後,還是放下了。
姬如雪這才開口問道:“這鈴铛對你有什麼意義嗎?”
陶然歪頭看着她,笑了笑:“一個故人送的,不過如今不要也罷。”
什麼故人會送一個男人鈴铛?反正姬如雪敢肯定那位故人是位女子。
不過此時她也沒心思去想陶然故人的事情,而是看着葡萄的屍體,對于沒法救下它一事産生了愧疚與懊惱的情緒。
“聽說是宋嫔來找你麻煩了?”陶然漫不經心的說道。
姬如雪點點頭,淡淡的說:“昨晚皇上也來找我麻煩了。”
“哦?”陶然明顯對這個話題更加感興趣。
姬如雪将昨晚與冷映寒的對話說了一遍,然後表示她本來以為這樣自己就可以安然無恙,誰知道今天宋嫔這麼一鬧,讓她覺得自己的情況更加危險起來了。
陶然聽了後,也是哈哈一笑,毫不客氣的嘲諷道:“蠢貨,無論在哪裡,隻要你沒權利,一味的退讓并不是什麼良策,反而是懦弱,便會讓其他人更加覺得你好欺負。”
姬如雪瞥了他一眼,“聽起來你似乎很想讓我去争權奪利似的。”
“不是哦。”陶然俏皮一笑,“我隻是單純的嘲笑你蠢而已。”
姬如雪:“……”
她實在無法接受一個男人用如此可愛的語氣和俏皮的模樣跟她說話,即使他在男扮女裝。
因為陶然這麼一打岔,倒是讓姬如雪心中的悲傷情緒緩和了些許。
等到巧月和春香他們平靜下來後,才一起将葡萄的屍體解決了。
葡萄被埋在院裡牆角一處長得十分茂盛的花樹下,那是姬如雪在落晚池後殿被上鎖的院子裡看見那種不知名的花樹。
此時看起來,似乎正是它的花期,粉白色的花朵開滿了整棵樹,密密麻麻的一片,一眼看去全是花,随着清風而過,不時的掉落着片片花瓣――猶似一場驚豔世間的花雨。
葡萄葬在這棵樹下,會有陣陣花雨與它相伴。
做完這些事,基本是到晌午了。
陶然沒事待在姬如雪這裡翻看着她記錄的花草集,裡面都是原主寫下的對于自己培育的花草的資料,他看的津津有味,倒是沒搭理任何人。
姬如雪站在花樹下,想起了在落晚池的遭遇。
她被困在院牆中,好在冷映寒追逐刺客剛好來到這裡,帶她出去。
那人身上的淡淡的香味,似乎與這花香相同,讓姬如雪一時間無法分辨,那究竟是花香,還是冷映寒身上的香。
“這花樹叫什麼名字?”姬如雪開口問道。
身後的巧月和春香因為葡萄一事都不敢開口說話,此時聽到姬如雪開口詢問,春香先是看了巧月一眼,見巧月抿唇不語,隻好無奈的回答:“回小主,這花樹在宮中并不常見,所以名字也沒人知道。”
不常見?姬如雪一愣,然後忽然想起,整個長信宮,也就她前殿院子這裡有這麼一棵。
本想問問陶然,卻見他看書看的那麼入迷,她也就沒有打擾。
擺了擺手,姬如雪轉身神色平淡的說道:“去用午膳吧。”
她剛走一步,巧月就又跪了下來。
姬如雪歪頭看着她,沒有說話。
春香慌忙跟着巧月一起跪下,開口為巧月求情道:“小主,巧月她不是故意的,還請小主不要怪罪巧月。”
“什麼不是故意的?”姬如雪漫聲問道。
春香這下也沒話說了,隻是側頭看着巧月,又是無奈的咬了咬下唇。
巧月這才開口,聲音裡依舊帶着無法掩飾的哭腔道:“小主,宋嫔的金玉簪子不是奴婢偷的,奴婢剛才之所以會這麼回答,是因為宋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