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霜逃了!雲驚鴻得知這個消息時,已經是正月十五祭祀典禮完畢之時。
當他看到陸揚擔憂卻似乎帶着一絲解脫的表情時,他便有了不祥的預感,能撥動陸揚心弦的人,隻怕隻有飛霜閣那位了。
果然,陸揚告訴他,十天前,也就是他們剛剛離府的那一晚,慕容霜帶着如煙,用困藥迷倒了守夜的侍衛,用如煙的令牌連夜出了城。
此時的雲驚鴻,手裡剛剛端起一盞滾燙的茶,聞言,身軀微微顫抖,茶水四溢,自他指縫間流動,滴落在厚厚的地毯上,他的手心,滿是疼痛。
“她不是已經病入膏肓,無法下榻了嗎?怎麼會一夕之間康複,還弄來了困藥?”回過神,雲驚鴻猛然将手裡的茶盞扔出,一聲清脆的破裂聲,上好的青釉描金荷葉盞被摔在牆壁上,落地,已經滿是破碎。
陸揚嘴角扯過一抹苦笑,眼中似乎又帶着些許道不清的情愫,“我也未曾想到,那日我去看她,她已是瘦骨嶙峋,連手也擡不起來,我以為,她馬上就要死了。”
是呀,她已經病成那般模樣,當他勸她,讓她向雲驚鴻低頭服軟,她卻閉上眼,将頭别在一邊不再看他,直到他離開。
從那天起,他真的以為,慕容霜要離他而去了,一日又一日,關于慕容霜的消息越來越糟糕,到最後,就連如煙也絕望了。
所以,當如煙滿眼憤怒找到他,讓他調走飛霜閣那些嚼舌根的奴仆時,他絲毫沒有半分猶豫,他無法和雲驚鴻抗衡,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她最後的時光裡,讓她過得清淨一些。
可是,誰又能想到,他所做的一切,其實都在慕容霜的掌控之中,調走監視她的眼線,讓她的出逃計劃更順利些。
陸揚并不生氣慕容霜的舉動,她走了也好,離開這是是非非也好,找一處沒有人認識的地方,安靜度日,若是來生有緣,他陸揚便是拼盡性命,也要護她周全。
雲驚鴻靠坐在椅子上,眼睛直勾勾看着陸揚恍惚的神情,半晌,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你愛上她了!”
陸揚的思緒被雲驚鴻突如其來的話打斷,歎息一聲,閉上了眼睛,阻斷雲驚鴻所有的窺視,“如今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嗎?驚鴻,既然她走了,漪瀾的毒也解了,不如,就當你從未遇到她好不好?放她一條生路吧。”
雲驚鴻的眼眸平靜無波,漆黑如同無底的深淵,似乎要将天地萬物吞噬,唇角扯起一抹笑,卻令陸揚不安,“放了她?我說過,她就是死,也隻能死在飛霜閣裡!”
陸揚的心蓦然疼痛起來,眼中甚至帶着一絲絲憤怒,“驚鴻,你已經傷了她,何必還執迷不悟。你聽聞她嘔皿那一刻,心中也是有幾分疼痛的,難道我說錯了嗎?”
雲驚鴻雙拳緊握,眼底的平靜終于被打破,雙目微微眯起,聲音帶了幾分冷冽,“執迷不悟?陸揚,她慕容霜既然成了我雲驚鴻的女人,就算我不愛,也容不得她拒絕,更容不得她逃離!我說過,她隻能死在飛霜閣,就算她死在外面,我也會将她的屍首帶回飛霜閣,那裡,是她一生一世都無法逃脫的墳墓!”
陸揚忍不住閉上了眼睛,腦子裡翻江倒海,如今,他竟然也看不透雲驚鴻了,自從遇到慕容霜,一切都變了,不僅是他,雲驚鴻也變了,如煙也變了,就連漪瀾,似乎也變了。
“驚鴻,你也愛上她了!”半晌,陸揚睜開了眼,慢慢吐出了幾個字,視線卻直勾勾盯着雲驚鴻的眼睛,語氣中沒有試探,而是徹徹底底的肯定。
這一句話,仿若千斤巨石砸入雲驚鴻心湖中央,翻天覆地的波浪席卷了他所有的思緒,耳邊隻有陸揚的話一遍又一遍回蕩。
“你也愛上她了!”
“你也愛上她了!”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原本逐漸轉暖的天氣又刮起了大風,狂風肆無忌憚在帝陵上空呼嘯盤旋,屋上的明黃大旗被風刮得獵獵作響,廊檐下昏黃幽暗的燈籠被風瞬間打滅,帝陵陷入了陰森的黑暗中。
遠處傳來野狼仰天長嘯的“嗷嗷”聲,與狂風的怒吼交纏在一起,席卷了整個大地,隐隐約約中,似乎傳來哪一位嫔妃極為恐懼的尖叫聲。
雲驚鴻卻和陸揚保持着原來的姿勢,任由夜色吞沒了自己,看不清彼此,更看不透未來。
直到外面傳來侍衛盔甲摩擦的聲音,以及紛亂的腳步聲,還有太監尖着嗓子大聲呼喊,“護駕,護駕,有刺客!”
雲驚鴻和陸揚仿佛被人忽然從夢中驚醒,不約而同站起身來望着窗外,到處都是火把,将往日陰森幽冷的帝陵照的如同白日一般。
“陸揚,我發過誓,我此生隻能愛漪瀾一人!”雲驚鴻快步往屋外走去,在推開門的刹那,回頭看着陸揚說道,語氣帶着些許強硬。
陸揚微笑不語,目送着雲驚鴻出了門,輕歎一口氣,自言自語道,“驚鴻,你還看不清自己的心嗎?如今你對漪瀾,隻怕恩情大過愛情,而對慕容霜,才是徹徹底底愛上了,卻因為不敢面對,隻得折磨她,看着她痛,你也跟着痛,還得一遍一遍告訴自己,你沒有愛上她!”
帝陵裡闖入了刺客,而且對皇帝所在的位置極為熟悉,在沒有驚動任何侍衛的情況下徑直走入了皇帝寝殿。
眼看着刺客的劍要紮進皇帝心口,關鍵時刻,被吓得瑟瑟發抖的蘭妃不知從哪裡來的勇氣,張開雙臂擋在了皇帝身前,被劍刺中了肩頭。
正是蘭妃這拼死一搏,終于為皇帝争取了逃生的機會,頃刻間侍衛蜂擁而至,團團将那刺客圍起擒拿。
雲驚鴻趕到時,刺客剛好被捆綁着送到驚魂未定的皇帝面前,而蘭妃雖然傷勢不會傷及性命,可她卻是受驚過度,昏迷了過去。
“微臣救駕來遲,來請皇上恕罪!”雲驚鴻眼神掃了那刺客一眼,一掀衣角,重重跪在地上磕頭請罪。
“雲驚鴻,朕讓你負責祭祖事宜,你卻連個刺客都防不住,真是……真是蠢貨!”皇帝衣衫不整,伸手抓起桌上的茶盞往雲驚鴻身上砸去,瞬間,一絲鮮皿自雲驚鴻額頭流下,沿着他的鬓角,一滴一滴湛入衣衫裡。
雲驚鴻卻不為所動,更沒有伸手擦拭臉上的皿迹,再次磕頭說道,“臣無能,任憑皇上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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