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祭祖,是西唐皇室最為重要的典禮之一,按照皇室祖制,每年三月初三,上自皇帝太後,下自五品官員,皆應前往西唐皇城以東五十裡外的帝陵拜祭。
然而皇帝今年卻打破了祖制,正月十五便急不可耐前去祭祖,據如煙打聽回來的消息是,皇帝前幾日夜裡做了一夢,夢到列祖列宗所住宮殿樓閣盡數坍塌,荒蕪如亂墳崗一般。
皇帝雖然昏庸,可是卻極有孝心,看到祖宗們在寒風中衣不蔽體瑟瑟發抖,頓覺愧疚難眠,于是第二日早朝下了旨,攜皇後和淑、惠、蘭、馨四妃正月十五前往帝陵祭拜,并命雲驚鴻在帝後駕臨之前徹底修葺帝陵宮殿。
雲驚鴻出行,陸揚自然會随侍左右,這一點,慕容霜早已知道,隻要他們二人不在,自己總有辦法逃出去的。
她的身體已經大好,雖不能和往日相提并論,可行走奔跑卻也不成問題,如今最後一步,便是如煙想辦法弄些困藥來。
困藥對慕容霜來說并不難配置,可雲驚鴻早就下了令,不給飛霜閣半兩藥草,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慕容霜又得每日裝病,因此困藥這件事隻有交給如煙。
正月初一到正月初四,慕容霜并沒有關注雲驚鴻的行蹤,隻是每日都有隐約的絲竹聲自松林苑傳來,想必是來客不斷吧。
已經傍晚,慕容霜獨自一人在房中坐着,屋門雖然半開,卻沒有人敢進來,因為飛霜閣的奴仆們聽說,慕容霜是咳皿之症,傳染性極強,就連身體健朗的如煙這幾日也不斷咳嗽着。
天氣已經漸漸轉暖,屋檐上的積雪逐漸消融,晚霞仿若上好的绯紅絲綢一般,在天際随意鋪散開來,被藍天映襯着,似乎下一刻就會燃燒,晚霞将整個宰相府渲染成淡淡的橘紅,偌大的飛霜閣在霞光的籠罩下格外寂靜。
慕容霜有些心不在焉,如煙這幾日想盡了辦法,卻無半點用處,不僅府裡的大夫不敢給如煙藥,就連府外的藥鋪夥計,看到如煙進門,仿佛躲避瘟疫一般,頭都不肯擡一下。
如煙氣結,慕容霜卻早在預料之中,雲驚鴻既然不肯府裡的大夫來給她治病,自然也早已給外面的藥鋪下了令,他做事,總是滴水不漏。
隻是,雲驚鴻千算萬算,卻總會有算計不到的地方,就好比此刻,如煙去找的人,是雲驚鴻萬萬不會想到的。
思及至此,慕容霜起身,從櫃子裡找出如煙早就準備好的包袱,既然要逃,總不能空手離開,慕容霜從不認為自己有多高尚,她是人,所以她要吃飯睡覺,現代的社會經驗告訴她,出門在外,衣衫可以不帶,但是錢财,卻是必須要有的。
因此,她将飛霜閣裡所有能換錢的珠寶首飾都打包,此去宣城路途遙遠,慕容霜不知明天會是什麼樣,而且帶了如煙,她必須盡可能考慮周全一些。
正收拾着,如煙已經進了屋,臉上盡是掩飾不住的興奮,在炭盆上微微烤了烤冰冷的手,高興地說道,“姐姐,你果然料事如神,我弄到困藥了。”
慕容霜微微一笑,沒有絲毫驚喜,結果是她早就預料到的,因為,她讓如煙找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雲驚鴻的心上人----漪瀾。
今早一起榻,如煙又準備去外面碰碰運氣,慕容霜卻叫住了如煙,問她是否能見到漪瀾。
如煙并不知慕容霜的想法,如今她雖然跟在了慕容霜身邊,可雲驚鴻并未下令不讓她和漪瀾接觸。
待如煙點頭,慕容霜便讓如煙去找漪瀾,并讓她直言不諱告訴漪瀾,就說自己要逃出宰相府,逃出西唐,讓漪瀾想辦法弄些困藥來。
如煙起初将信将疑,但是看慕容霜如此笃定,她又無計可施,隻得去找了漪瀾,卻為料到漪瀾沒有絲毫為難,痛痛快快了給她兩瓶困藥,還附帶贈送了一瓶解藥。
“姐姐,漪瀾是大人的女人,她為什麼要幫你?你就不怕她告訴大人嗎?”如煙将藥瓶放在桌上,眼中滿是不解,她實在不懂,漪瀾為什麼要幫她們?
慕容霜冷冷一笑,手裡把玩着那瓶解藥,半晌,直到如煙快沒有了耐心,她才說道,“因為漪瀾不想讓自己的男人身邊有其他女人,隻有我走了,她才會放心。”
如煙皺眉,似乎懂了一些,但依然有些許疑惑,“那她可以殺了你呀,何必要放你走,這不是放虎歸山嗎?”
慕容霜搖頭,這麼長時間她還安穩住在飛霜閣裡,隻能說明漪瀾無法殺了她,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她走,“不,這不是放虎歸山,這是掃清障礙,即使雲驚鴻現在心裡沒我,可若我一直在這裡,誰也不知道會怎樣,漪瀾不傻,她也懂得日久生情的道理。”
如煙眉頭緊蹙,低聲說道,“誰說大人心裡沒你,他如今不給你治病,隻是想逼你低頭。”
“那漪瀾就更得讓我離開雲驚鴻,女人的心比針眼還小,哪裡容得了自己男人身邊還有别的女人,更何況,我這個女人還曾救了她一命,她也怕呢,怕雲驚鴻會對我有愧疚,會為了補償我而娶我,即使我不屑于成為他的小妾。”慕容霜歎了一口氣,其實,是漪瀾想多了,雲驚鴻這樣的男人,殺人無數,哪裡會有那麼多愧疚之心?
“對了,你沒有告訴漪瀾,咱們要去哪裡吧?”慕容霜忽然擡頭問道,如煙心思單純,隻怕根本無法和漪瀾較勁。
如煙搖了搖頭,有些得意說道,“她問,咱們要去哪裡,我騙她說,你恢複了一些記憶,想回南夏了。”
慕容霜點了點如煙的額頭,笑着說道,“沒看出來你還會騙人,我擔心漪瀾并非心善之人,若是她知道你我的下落,遲早會殺了我。”
如煙的笑容頓時淡了許多,眼中滿是迷茫和惆怅,“剛認識漪瀾時,隻覺得她雍容高貴,一颦一笑,舉手投足都是我所不能及的,姐姐,不怕你笑話,我曾經也立志要做她那樣的女人。可是,後來我卻慢慢不喜歡她,你知道嗎?她在大人面前時,永遠都是溫婉典雅,如同……如同蓮花般一塵不染,可是她的另一面卻讓我害怕,還記得我中的毒嗎?那毒,是她給我的,說那叫忍冬草,即使她事後給我說她不知道那是什麼,可我從她的眼中還是看了出來,她明明就知道那是置人于死地的斷腸草,她是想拿我的命來讓你傷心,來換取她的命。”
慕容霜看着如煙滿是受傷的小臉,心中忍不住有些痛,輕輕将如煙攬在自己懷裡,拍着她的肩膀說道,“丫頭,等咱們離開這裡,沒有雲驚鴻,沒有漪瀾,也沒有斷腸草,到了宣城,買一處依山傍水的宅子,再開一間藥鋪,我給人診治,你來收錢管家。”
如煙點頭,感受着屬于慕容霜傳遞為她的溫暖,如今,她也開始向往,向往宣城新的生活,她要在新宅子裡種上鈴蘭,待開花那日,香韻濃郁,盈盈浮動,幽沁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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