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暖閣裡,竹墨不解的看着半躺在軟榻上小憩的慕容霜,半晌忍不住問道,“夫人,你就這麼放那個宮女走了?萬一她說漏了嘴怎麼辦?”
慕容霜笑了笑,坐起身來說道,“她既然都能瞞過驚鴻,又怎能瞞不過昭華呢?你放心,她也是人,也怕死,如今她隻怕比誰都明白,誰能給她活路。”
竹墨又問道,“那你為什麼要讓她告訴青菱,說您昨晚睡着後一直夢呓痛哭,還有什麼您快到中午才醒來的。”
慕容霜端起矮幾上的茶盞抿了一口,冷聲說道,“昭華不就想知道我有沒有中毒,那我就中毒給她看呗,省得她又做出其他動作來。對了,你将粉盒拿來替我上妝,要努力讓我的臉看起來蒼白些。”
竹墨雖然不明白慕容霜的意思,卻還是按照她的吩咐,細細替慕容霜上了個慘白的妝容,這才陪着她往禦花園的梨花林行去。
此時正是梨花怒放的季節,漫天的梨花飛揚,人在其中,仿若瓊林仙子,似乎要随着那飄飛的梨花而禦風升天。
慕容霜正爬在一棵高大的梨樹上,撿着半開的梨花摘下,小心翼翼放進膛前挂着的錦袋裡,竹墨站在樹下,滿面愁容。
“夫……姑姑,你小心點。”竹墨心驚肉跳的看着在樹枝間穿梭的慕容霜,差點忘記了慕容霜的囑咐,在外面,必須要喊她為無雙姑姑。
慕容霜一邊摘着梨花,一邊掃視着清涼宮,清涼宮沒有鳳凰宮那麼宏偉,卻也是亭台樓閣繁複精緻,不時有宮人來來往往,偶爾傳出女子的嬌笑聲。
“誰在樹上!”清涼宮内忽然傳來一聲警惕的呵斥,慕容霜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一驚,差點松開抓着樹枝的手。
順着那聲音望去,隻見清涼宮的正殿廊檐下,站着兩名宮女打扮的女子,其中一人正指着慕容霜所在的地方,臉上滿是警惕之色。
慕容霜眼神微動,笑着回道道,“我是太極殿裡的姑姑,因皇上臨走時吩咐我采摘下梨花制香,我這才爬上樹來摘花,不巧打擾了二位。”
其實慕容霜認識廊檐下站着的兩人,那名滿臉警惕之色的人是阮淩薇帶入宮中的侍女彩月,至于旁邊那位的身份,卻出乎慕容霜的意料,那個侍女,是德妃唐香秀的侍女馨兒。
唐香秀在阮淩薇的宮中?據說唐香秀為人極其清高,入宮以來甚少和後宮妃嫔交往,可不知是巧合還是怎麼的,當初段婷患了癔症,唐香秀竟然前去探視,而且恰好聽到了段婷的瘋言瘋語。
如今,唐香秀又出現在了阮淩薇的宮中,要知道的是,阮淩薇是昭華的人,雖然慕容霜并不清楚昭華要阮淩薇做什麼,可是,唐香秀出現在這裡,卻值得商榷。
“放肆,你站在梨樹上東張西望,你以為我是瞎子嗎?”叫彩月的侍女走下台階,指着慕容霜厲聲呵斥道。
慕容霜淡淡一笑,說道,“姐姐眼神真好,離這麼遠都能看出我在東張西望,可是我采梨花,得挑揀那些半開的花苞,這樣制出來的梨花香才是上品呢。”
慕容霜并未急着下去,而是滿臉無辜替自己辯解,而彩月似乎也意識到自己過于緊張,後退幾步說道,“你快些下去吧,我們娘娘正在午休,你别擾了她的清淨。”
慕容霜“哎”了一聲,麻利下了樹,将手裡的錦袋遞給竹墨,望着滿枝的梨花忽然一笑,卻也沒有着急回太極殿,反而蹲在梨樹下撿起了凋落的花瓣。
彩月并不簡單!這是慕容霜對彩月的第一印象,一個普通的宮女,竟然能如此警惕,而且,她距彩月足足七八丈的距離,彩月竟然能看清楚她的眼神在東張西望。
這樣的功力,隻怕也隻有柳碧瑤這樣的高手能做到,阮家從商,就算招納習武的人來保镖護院也是正常,可彩月這樣的高手,又為何要屈尊于阮家,而且又随着阮淩薇入宮為奴?
慕容霜正想着,卻見唐香秀自清涼宮裡走了出來,看到背對着她蹲在地上的慕容霜,臉色登時一變,随即快速離去。
竹墨幫着慕容霜撿拾花瓣,小聲嘟囔着說道,“騙鬼呢!還她們家娘娘午休?是和德妃一起午休嗎?兩人指不定在裡面謀劃什麼事呢!”
竹墨這看似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卻似乎提醒了慕容霜,她忽然站起身來,扔掉了手裡的花瓣,低聲說道,“去玉蘭軒!”
玉蘭軒裡,柳碧瑤眉頭緊皺,聽着慕容霜對彩月的懷疑,她滿臉疑惑的說道,“之前我見過彩月一次,她并無任何異常,看起來也不像是有武功的樣子,可她視力能有如此好,也許,此人是高手中的高手,甚至能收斂自身的氣息,佯裝成毫無威脅的侍女。”
慕容霜聞言,忍不住說道,“那麼她跟在阮淩薇身邊要做什麼?不要告訴我,她隻是想保護阮淩薇而已。”
柳碧瑤撫着眉心,輕聲說道,“要不,我改天找機會試探試探那個彩月,我給她緻命一擊,若是她沒武功,趁機除了她以絕後患,若是她有,正好,一舉拿下她,留這種高手在宮裡,就像是在雲驚鴻頭頂懸了一把劍,随時都會落下來。”
慕容霜點頭,眼中滿是擔憂,“阿瑤,我自從看到那個彩月後,一直心神不甯,我總覺得似乎要發生什麼事了。”
柳碧瑤拍了拍慕容霜的手,安慰着說道,“沒事,你身邊有隐衛跟着,隻要隐衛在,誰也不能奈你何,至于雲驚鴻嘛,這一仗對他不過是牛刀小試,我聽葉子炎說過,雲驚鴻早已策反了張明城身邊的人,你想,内外夾攻,張明城能赢嗎?”
慕容霜點點頭,半晌舒了一口氣,笑着說道,“也是,我隻怕也是安穩日子過得太久,膽子也變得小了許多,宮中有你在,我還怕什麼。我們的阿瑤甚至能同時拿下葉大将軍和莫風,又差點殺了雲驚鴻,那個彩月還怕什麼!”
柳碧瑤一笑,眼中帶着一抹惆怅說道,“當初氣盛,以為我為他付出一切,總能換回他的青睐,卻不料,流水無情呀!”
慕容霜攬着柳碧瑤的肩,笑着說道,“秦銳楓不适合你,就算他肯讓你做他的女人,你也就好比如今宮中的這些女人一般,一生便葬在了陰森的宮牆内,阿瑤,你還會快樂嗎?”
柳碧瑤眉頭微蹙,猶豫說道,“前些日子葉子炎來了信,說秦銳楓在四處找我,你說,他明明不要我了,如今卻找我做什麼?繼續替他殺人嗎?”
慕容霜歎息一聲,“等這裡的事完了,你呀,便待蘇天傲好一些,看得出來,他待你是真心的,你想想,像他那樣桀骜不羁的大男人,卻死死被你踩在腳下,這是為什麼?這是因為他愛你,處處寵着你。”
柳碧瑤怅然一笑,沒有再說什麼,她不是不想愛,而是不敢愛,她的曾經過于皿腥,過于狼狽不堪,她隻覺得,自己配不上蘇天傲。
紅塵渲染的癡迷,伴着悲傷在各處蔓延,結局似乎隐藏在團團迷霧中,誰又該去演繹誰的三丈紅塵?那些抖落在季節裡的暗香,染香了一個又一個無奈。
凡塵裡,青燈下,虔誠的沉默,在心中打下了重重的疑問,也許,如蘭的心事适合掩埋,或許隻願對着古佛傾訴,或許執着的,任由一切都腐朽在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