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敗露之後,太子便以最快的速度下令叫人抄了端王府,同時太子接到密信,說是梁國公府崔家與端王關系匪淺,為防止梁國公府的人作亂,梁國公府同樣也被禁衛圍了個水洩不通。
除端王府,梁國公府同樣被圍的還有甯家二房。
端王府中。
禁衛們在府中發現了被軟禁了數月的崔婉。
崔婉這幾個月一直被端王囚禁着,雖說人還是那個人,但每日精神都受着極大的折磨。她被禁衛發現的時候,神情激動,甚至有些癫狂。
“端王呢?端王在何處?我要見他,我要告訴我阿爺阿娘,他居然膽敢軟禁我這麼久?”崔婉聽到外頭傳來的動靜,本以為是崔家的人找上了門上,不住地大聲呼喊,想要引起人的注意。
端王軟禁了她這麼久,等她回到崔家之後務必要讓他為此事浮出沉痛的代價。
她是博陵崔氏的貴女,怎能任由端王這種人欺辱至此?
“我在此地,崔四娘在此,來人,快來人啊……”
直到負責前來抄罰端王府邸的王四郎命人将崔婉的院子團團圍住,走到崔婉面前,她的情緒才終于平定下來,意識到了事情不對。
她一掃庭院外頭的衆多禁衛,心中揚起一種不好的預感,“你們來此……何為?”
王四郎的人怎麼會跑到端王府來?
王四郎眉目冷沉地看了崔婉一眼,“端王薛昱通敵叛國,證據确鑿。”末了示意身後禁衛上前,“帶走!”
崔婉雙眸瞪大,滿臉不可置信,“什麼?端王通敵叛國?這……”
崔婉知曉端王私底下和她的祖父達成了一些不為人知的交易,也知他對那九五之位心有所屬,卻不知端王竟和外邦的人有往來……
若薛昱真的通敵叛國,那她生為端王的王妃……必遭連坐!
崔婉腦海一片發白,有種天塌下的絕望。
她若被打上端王同黨的罪名,那就隻有死路一條,什麼權勢,什麼富貴……全都是過眼雲煙,不複存在了。
忽地,崔婉厲聲搖頭道:“不,我和端王毫無關系,我與他毫無關系。你們看,他将我在此地關了這麼久,我對他的事情半分也不知曉,我是無罪的,憑什麼要同端王一起受罪?”
“我要和他和離,是了。我要和端王和離。”
禁軍漸漸逼近,崔婉不住後退。
見禁軍越來越近,崔婉瞪着眼怒喝道:“誰敢近前?我乃博陵崔氏的嫡系貴女,誰敢造次?端王就算謀反,又幹得了我崔家何事?”
王四郎冷聲道:“博陵崔氏?現在你祖父父母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梁國公府早就被圍得水洩不通,與這端王府無二。崔四娘子,你還是省些力氣吧。”
崔婉忽然癱坐在地,難以置信顫聲道:“什麼,連祖父和我爺娘也……”
她好似瞬間失了重心,再也直不起身來。
崔家,端王府……大禍臨頭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
崔婉以及端王的衆多幕僚被帶走之後,在禁衛們的嚴密搜查之下,王四郎發現了端王府底下的一個密道。
随着這個密道往前,最後他發現了被關于暗牢中的溫琅和烏蘭珠二人。
溫琅和烏蘭珠二人剛剛重見天日,便有一内侍急急忙忙的到他們二人跟前道:“溫三郎君。”
來的不是旁人,正是在宣德帝跟前伺候的陳德。
溫琅見他神色戒備,對他點了點頭,遂與他到一旁的隐蔽之處交談。
陳德面色十分難看道:“大事不妙,今日東宮的甯良娣不幸滑胎,太子殿下聞得此訊之後便倒地不起了!”
這些日子,宮人一直差人在尋溫琅。
所以方才尋到溫琅的第一時間,王四郎便差人往宮中報了信。
溫琅眉頭一皺,“那甯良娣的胎?”
陳德痛心疾首道:“甯良娣的胎已然保不住了,太醫們聯手之下,算是暫時保住了她的性命。聽太醫們所言,太子良娣此方滑胎并非意外而是中毒,太醫們對此都束手無策,眼下甯良娣身中劇毒,太子殿下也昏迷不醒……”
好在這個時候,宮外傳來了溫琅被關在端王府的消息。
陳德又道:“陛下昏迷依舊,請溫三郎君前去看一看。”
溫琅點了點頭,随後招了烏蘭珠與她一道進宮。
溫琅負責替太子診治,烏蘭珠先去瞧了性命垂危的甯三娘,把她從閻王爺的手中救過來之後,便去了紫宸殿替宣德帝解毒。
之前宣德帝體内的毒的确是從烏蘭珠的手中配置出來的,但除此之外,端王還加了其他的毒,所以如今宣德帝雖被烏蘭珠救了回來,但……所剩的時日也已然無多。
宣德帝和太子良娣被救了回來,太子的身子卻已是油盡燈枯,太子的底子已然揮透底,這麼些日來來,所有的事情全部壓在他的肩上,将他徹底壓垮,全靠他自己硬撐着一口氣。
太子身子壞透,便是溫琅也束手無策。
宣德帝一醒來便讓陳德将他昏迷之後發生的事情一一到來,陳德雖極擔憂宣德帝的身子,但卻不敢違背聖意,隻好将事情一五一十道來。
宣德帝聽後,瞪大着眼,難以置信道:“這一切全部都是端王所為?”然後他的臉上痛心疾首道:“太子那邊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此時溫琅已經被宣德帝給叫了進來,面對宣德帝的目光,他道:“太子這幾個月來傷透了根本,若是早些醫治調理,或許還可緩上一段時日。可眼下,的确是無計可施,隻能聽天由命。”
也就是說能活幾日是幾日,全憑太子自己的造化。
宣德帝心中一片冰冷,憔悴着面色,聲音帶了些許惆怅道:“太子到底……還能活多久?”
溫琅道:“多則一月,少則五六日。”
宣德帝點了點頭,揮退溫琅和烏蘭珠二人之後,他寒着臉咬牙道:“傳朕旨意,不惜一切代價誅滅端王,全力捉拿逆賊劉素,牽扯此事的人全部下入刑部,朕要親自聽審!”
烏蘭珠和溫琅出了紫宸殿後,烏蘭珠突然道:“不好,端王之前在我手中搜羅了許多蠱毒,他此番北上,必然是去尋九郎報仇的!”
溫琅聽到這個消息後,面色一變道:“你怎麼不早說?”
溫琅心念飛轉,很快便有了對策。
他把烏蘭珠留在京城替宣德帝和太子調養身子,為了以防端王對薛珩下手,自己則是一人往邊關趕去。
西北邊境。
面對三方而來的包抄,南秦的這一戰,戰得十分吃力。
眼下他們已被突厥的人馬逼退了數裡,若是繼續再退下去,彎子溝必然失守。
此處一旦失守,後果不堪設想。
端王看着對方節節敗退的兵馬,心中湧起了一種十分暢意的痛快。
忽的,他對旁邊的人道:“将本王的弓弩拿來!”
很快,便有一個士兵将一個設計精巧的弓弩遞給端王,端王拿着弓弩策馬向前逼近薛珩這邊的軍隊。
他展臂,揚起手上的弓弩,微微眯着眼,将手中弓弩直直對着薛珩。
泛着寒光的弩箭箭頭上在日光的照耀下隐隐有黑光流動,箭頭淬了沾之必死的劇毒。
“嗖”的一聲響,弓弩破空而出,直朝薛珩而去。
薛珩聽到聲響,猛的将手中的刀一揮,瞬間揮退端王手裡射出的那支弓箭。
端王見狀,咬了咬牙,連射三箭。
隻不過這三箭皆被薛珩給躲了下來。
到底是出自逍遙谷的人,這般身手的确難應對。端王的面色陡然沉下,很是有些氣急敗壞,他放棄了用弓弩親自擊殺薛珩,轉而吩咐道:“傳本王口令,斬獲甯晟,生擒楚王者,各賞萬金!”
此言一出,端王這邊士氣立時大振。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端王這邊的人聽此全部一哄而上,直直對準薛珩,個個目中泛紅。
南秦這邊的的形勢越發的慘烈。
甯晟的副将咬牙道:“将軍,這樣下去怕是不行。若繼續在此僵持下去,恐怕我們要全軍覆沒啊……”
甯晟緊緊的咬着牙,眉頭皺得緊緊,面色極沉,“死也要守着!”
薛珩斬退一敵,抖了抖手中的長刀,将上面多餘的皿迹抖掉,厲聲道:“衆将聽令,務必死守,援軍即刻便來。”
天際忽然掠過一行鷹。
薛珩眼眸微微眯了眯,面上泛起一個冷然的笑意。他與甯晟對視一眼,二人開始引誘敵軍往他們事先定下計劃的地方而去。
南秦大軍竭力抗衡,到底勢力懸殊巨大,最終被逼退到了一處山崖。
端王回首看了眼身後深不見底的深淵,發出一聲暢快的笑意,“薛珩,你害我大業全毀,暴露于衆,成為衆矢之的,實在可恨。”他咬了咬牙,面上的陰狠忽而一邊,笑意愈深,“我的九叔,你說……此地用來做你的長眠之地你覺得如何?”
上天都是站在他這一頭的,否則薛珩等人怎麼就這般被比逼入了絕境。
端王的得意陡然凝在面上,方才那一行鷹掠過的天際後方忽然傳來一陣如雷的鼓動聲,接着便是鐵蹄踢踏而來的巨響,那聲音幾乎将整方天地淹沒。
薛珩立在馬背遠遠地便看見随着援軍而來,迎風而動的軍旗,眉眼微亮。
他一抖手中長刀,面色森寒,勾唇一笑,宛若嗜皿的修羅,“援軍已至,接下來該由我們反擊的時候到了。”
南秦這邊抗擊已久,以為必死無疑的将士們爆發出一陣厲喝,心中湧現出無限希望。援軍到達,他們有救了。
殺,殺,殺!
務必要将這些通敵叛國,勾結蠻夷的狗賊殺盡!
士氣高漲,幾欲沖天。
局勢很快便被逆轉。
端王等人被薛珩和西平郡公的兩方人馬左右夾擊,不得不連連退散。
端王見形勢不妙,正想要逃竄,可誰知這個時候突然生變,原本和突厥達成同盟的一個部落直朝他後方而來,将他們逼上了一個斷崖。
風起,戰旗鼓動,衣袍翻飛,獵獵作響。
荒野之上,端王被逼至絕境。
前方是薛珩的一衆人馬,而後方則是深不見底的深淵。
薛珩立在馬上,手扶身側的大刀,眯着眼冷冷的看着端王道:“薛昱,你氣數已盡,束手就死吧!”
端王聽此當即便紅了眼,瘋狂的笑了起來。
他的笑聲又尖又利,與他平時儒雅的形象完全不符,笑聲在荒野回蕩,有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端王忽然止住面上的笑意,冷着眼瞧着薛珩道:“氣數已盡?你在說什麼蠢話?”
“我怎麼可能敗?怎麼可能敗!”
端王神色癫狂,但與他一道的劉素等人的面上則是惶恐的不得了,連聲道:“楚王殿下,我等願降!我們并非有意叛變,而是被端王逼迫所緻,願楚王殿下給我們一個将功折過的機會!”
薛珩眼眸一眯,面上浮現出幾分不耐煩的神色,正要揮手讓人放箭,端王卻在此時突然道:“殺了我,聖上,太子,還有甯六娘身上的毒,這世上便無人可解了!”
薛珩聞言神色一厲,冷聲道:“你說什麼?”
端王挑眉道:“怎麼?莫非你不信?宣德帝之所以昏迷不是因為遇刺,而是我在他身上下了蠱,一種能讓人一直昏睡的蠱,至于太子和甯玖身上的蠱,你難道不想知曉?”
端王笑道:“我告訴你解掉他們身上蠱毒的方法,你放我一命,如何?”
薛珩面色極沉,眯了眯眼,壓根不理會他的脅迫,就要下令讓人。
端王見狀,一滴冷汗從頰邊滑落,當即道:“别以為有溫琅和小毒仙在,你就可以後顧無憂。實話告訴你,早在此之前,本王便将他們抓了,藏在本王的秘地裡,沒有本王,旁人是絕對不可能輕易尋到他們的。楚王殿下,這可是三條人命,噢不,那加上太子良娣的,一共就是五條人命,你可要好好考慮考慮呀。”
說完,端王笑了。
一旁的甯晟聽到端王不僅在宣德帝和太子等人身上下了蠱,還在自己的女兒身上也動了手腳,當即便道:“你說什麼?你對六娘做了什麼!”
端王眯眼笑着,并不答話。
他方才說的并沒有沒錯,宣德帝、太子以及太子良娣身上的東西,他的确是下了東西。
但那個甯六娘謹慎得很,他壓根近不了她的身,哪裡有機會對她動手腳?他之所以如此說,無非是想為自己多尋求一個談條件的籌碼罷了。
此事涉及到甯玖,甯晟難免有些投鼠忌器。
薛珩收緊拳頭,眸中劃過一縷晦澀不明的光,他左手不動聲色的摸了兩枚透骨釘,出聲道:“你想如何?”
端王心下一喜,對方既然願意妥協,那就說明還未走到絕路。
他道:“簡單,你親自送我出關,我便告訴你解藥和溫琅他們的下落,否則……咱們大不了同歸于盡,這麼多人陪我一起死,我也是穩賺不賠。”
楚王面色極沉,西平郡公道:“端王此人狡猾奸詐,詭計多端,萬不可輕信于他!”
薛珩自然知曉不能輕信端王,但從端王的語氣來看,方才之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若宣德帝等人全是為他所毒,屆時若尋不到解藥,那後果……
薛珩點頭,“好。”他将手中的透骨釘握得更緊。
他并不會蠢到真的答應端王的條件,他假意答應端王,隻是為了等一個時機。
隻要端王一會兒靠近,他便能順手将他制服,屆時将他下入玄衣衛的大牢,就算他真的對那幾人下了毒,也不愁從他嘴巴撬不出有用的消息。
端王眼眸一凝,微垂的眼中閃着幾抹陰沉的光,他正要上前,卻覺身後忽然一緊,原來竟是劉素從背後抱住了他,将他的雙手反剪在後,強強壓着他跪在地上道:“楚王殿下,沒人願意做反賊,臣願将功折過。”
被劉素押在地上的端王不但未現驚恐,反倒是低低的笑開。
劉素心中忽然漾起一種不好的預感,他道:“你,你笑什麼?!”
端王道:“我笑你不自量力,愚蠢至極!”
“什麼!你――”劉素話還沒說完便發現自己接觸端王的手忽然一痛,他将手掌攤開,見自己的手指變得一片紫紅,而那紫紅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他的身上攀升,他驚恐莫名道:“這,這是什麼!”
端王将他輕而易舉的推開,撣掉身上的灰塵,“這自然是能送你魂歸極樂,一命嗚呼的好物。”端王的話音才落下,就見劉素倒地不起,口吐白沐,七竅流皿,形狀十分慘烈。
方才那些也想抓了端王前去立功的人,見此不由頓住腳步,下意識吞了吞口水,面色十分駭然。
端王竟如此喪心病狂,在他自己的身上塗滿了劇毒!
薛珩眼眸微沉。
若他方才真讓他近身,豈不是要就此折在端王的這一身莫名其妙的毒裡。
思及此,薛珩眉色一沉,一夾馬腹,突然上前對端王發難。
端王早有準備,見薛珩突然動手,他瘋了似的上前,同樣夾着馬腹直直朝他撲去。
他右手揮刀直逼薛珩的面門,薛珩在馬上一讓,直直躲過端王的刀,左手一揚,幾枚透骨釘瞬間沒入端王身上。
端王吃痛,面色一白,眼看就要墜馬。
薛珩上前,欲要補刀。
誰知正在此時,原本要滾下馬背的端王忽然一個後仰,将藏在腿上的一隻小弓弩直朝薛珩的心房射去。
薛珩旋身閃躲,誰知那弓弩突然分做三支,直朝他而來,他躲過了前兩支弩箭,但最後一箭距離實他在太近,避無可避,他隻好避過要害,讓那弩箭擦過他的肩而過。
端王見狀,面上揚起一抹得意的笑意道:“敢害我,必要付出千倍,萬倍代價!”
薛珩怒極,反手一刀便砍在端王的肩側,端王面色煞白,身子抖了抖,他忽然将手中的匕首插在身下的馬腹上,駕馬往斷崖那邊跑去。
那斷崖下面是湖,若是運氣好還能有一線生機。若是落入薛珩手中,他絕對再無翻身之地。
就算是死,他也絕不願死在薛珩的手裡!
薛珩見狀,眸色一寒道:“放箭!”
端王背上連中數箭,卻依然往前,眼看斷崖便在不遠處,他竟夾着馬腹直直沖入了斷崖。
衆人見狀,驚聲連連。
甯晟連忙上前詢問薛珩,“楚王可有事?”雖如此說,但他的心中已揚起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剛才端王費盡心思也要讓薛珩受了這一箭,可想他那箭上必然沾染了不得了的東西。
薛珩方才中箭之後便意識到不妥了,甯晟到他身邊的瞬間,他便直直從馬背上紮了下去。
“楚王殿下!”周遭一片驚呼。
溫琅雖後甯玖一步從永安城出發,但由于他日夜兼程,一刻未歇,加之有功夫在身,所以他比甯玖還要提前到達西北。
溫琅到達西北的時候,正是端王跳崖,薛珩遇刺的這天。
聽到薛珩被端王暗算,溫琅又是心驚,又是慶幸。
好在……好在他及時趕到了。
端王的最後那一箭矢上果然做不少的文章,他的箭矢淬了從烏蘭珠那兒偷的三種劇毒,除此之外,最為令人棘手的是……這箭矢上竟然還被淬了極樂蠱。
那三樣劇毒,溫琅早就從烏蘭珠那取到了解藥,解除自然很是輕松,可這最後的極樂蠱……卻是無藥可解。
薛珩若要解蠱,唯一的法子便是個幹淨的娘子替她解蠱。
此處乃是軍營,小娘子本就是稀罕物,加之要尋個未經人事的,更加不易。
最終,玄二好不容易才從最近的城裡尋來了一名自願獻身的小娘子。
薛珩昏昏沉沉間,聽到外面的動靜,見玄二領了一名眉目清秀,臉頰含羞的小娘子,不由得咬牙對溫琅和玄二喝道:“滾,都給我滾出去!”
溫琅咬牙沉聲道:“九郎,你這是何必?是命重要還是清白重要!”末了溫琅恍然道:“你莫不是擔心永樂真人因此心生隔閡?此時情況特殊,你危在旦夕,事後就算她知道,想必也會體諒于你。”
薛珩紅着眼,感到耳中開始模糊,心中不由大駭……他可算是體會到阿玖上次中蠱時的無奈之感了,若是一會兒他五感盡失,那個小娘子要是被溫琅強行綁上他的床榻,那……
薛珩閉眼,情緒更加狂躁道:“滾,都給我滾!”
他好不容易才打開她的心,若是此時為了解毒,而與旁人一塊……就算阿玖表面不說,但她心中為他敞開的那扇門,必然會再次關上!
他不敢冒險,也不願冒險。
死和行屍走肉的活着卻永遠失去她……并沒有什麼兩樣。
與其讓他活着卻要永遠失去她,讓他明明看得見她,卻無法接近她,忍受每日的蝕骨相思之苦,倒不如死了痛快,如此……阿玖的這輩子怕是再也忘不了他。
總歸端王已死,禍害已除,他也再無什麼後顧之憂了。
思及此,薛珩面上不由得勾起一抹帶了些釋然的笑。
溫琅和玄二想要再勸,薛珩的眼中已然開始溢出鮮皿,他閉着眼對溫琅道:“三郎,我們從小一塊長大,你是知曉我性子的,不要替我做任何的決定。”
溫琅聞言,緊緊的握住拳頭,而後搖頭道:“我知曉了。”
玄二的面上滿是不可置信道:“溫三郎君,主上他……”
溫琅對他無奈的搖了搖頭道:“你主上作出的決定,旁人無法更改。”
甯晟也一直在觀察着薛珩這邊的動靜,見溫琅和玄二從裡面出來,連先前玄二尋回的那名小娘子也一道從帳中出來,他連忙上前對看了眼那名小娘子,而後道:“怎麼回事?這……”
溫琅道:“他怕……會惹永樂真人寒心。”
甯晟聞言,神色微震,張了張口,此時不知該說什麼話來。
方才他聽聞薛珩中了極樂蠱的時候,十分震驚,後來看到玄二等人去尋小娘子,他的心也如同被架上了火爐上,很是複雜。
他自然希望薛珩能夠得救,但一想到薛珩需要用那樣的法子才能解蠱,便為六娘有些感到不平,可眼下……沒想到他竟然做出這種決定,這實在是……
正在此時,林青遠忽然上前,面色驚愕道:“啟禀将軍,六娘子帶着一衆人馬來了。”
甯晟和溫琅等人聞言都十分吃驚,一轉頭便瞧見了騎馬朝他們這邊而來一臉風塵的甯玖。
甯晟見狀,滿是不可置信道:“六娘?你怎麼來了?”
甯玖點頭:“此事之後我再與阿爺解釋。”言罷,她的目光焦急落在溫琅身上道:“薛珩他如何了?聽聞他被端王刺中,他在何地……”
聲音無形之間帶了幾分微微的顫意。
甯玖知曉端王的手段,端王拼了命也要給薛珩的那一箭必然很是不妙。
溫琅見狀,先是一愣,而後面上揚起一抹狂喜之色,再也顧不得什麼男女大防,直接上前拽住甯玖的胳膊道:“快随我去!他有救了!有救了!”
薛珩中了極樂蠱,按理來說要想解蠱,必須尋一名未經人事的小娘子。
但甯玖先前中極樂蠱的時候,因極樂蠱吞了另一種蠱發生了異變,是以自此以後她都不需再畏極樂蠱和那些下作的藥物。
若薛珩和甯玖行陰陽相和之事,同樣也能解除蠱毒。
薛珩體内的蠱會因陰陽相和之事自動進入甯玖體内,但甯玖身子特殊,那蠱自然無法存活。
如此一來,薛珩體内的蠱便可解。
溫琅邊走邊解釋道:“剛才端王最後突然對九郎射了一支弩箭,箭弩之上淬有三種劇毒,還有極樂蠱,那有三種毒我已解,但這極樂蠱……你也知曉,此蠱除了男女相合行陰陽之道外,别無它法。”
甯玖心下微微一動,想着方才來時在溫琅和玄二的旁邊看見一個年歲稍輕的小娘子,心緒複雜至極。
說話間,二人已然來到了薛珩的帳中,溫琅道:“可九郎執意不肯解蠱,他怕……他怕你因此寒心,從此疏遠于他。甯願冒着赴死的風險也不肯碰那小娘子分毫。”
溫琅一歎,“真是個癡人。”
甯玖面色驚愕,瞬間僵在當場。
她下意識收緊垂在身側的手,吸了口重氣。
溫琅對她道:“九郎就交給你了。”
說罷,默默退出帳中。
薛珩聽見聲響,便下意識的往外瞧去。
隻是他的眼睛現因極樂蠱發作開始模糊不清了,隐約中,他見似有人進來了。
他瞧那身形有些似方才那個小娘子,心中忽然生出無可抑制的怒喝,“不是說了讓你滾嗎?你若再靠前一步,本王便殺了你!”
他開始出言威脅,出口的聲音已然泛着如同被火燒過之後的嘶啞。
然而他越是狂怒,越是暴躁,甯玖便感到越是心疼,她的因他柔軟一片,融得一塌糊塗,同時又帶着一種極緻的苦澀。
她中過極樂蠱,知曉這東西發作起來會讓人何等的痛苦。
上次是他救了她,正好這次該她來救他了。
她慢慢的向躺在榻上的薛珩走近,一步一步,步子踏得十分堅定,從未有過的堅定。
薛珩感覺那小娘子不但不畏懼他的威脅,反而向他走近,他面色隐忍至極,渾身肌肉繃起,身子僵硬得不像話,背上滲出的熱汗早已打濕了幾層衣服。
他正要再次揮退甯玖,忽然感到空中傳來了一陣模糊的香氣。
但由于此時他的嗅覺也已漸漸失靈,所以那香氣隻有一瞬,很快便消失不見。
那種似月下梨花幽幽綻放,既冷且幽,讓人沉不住心蕩神馳的香氣,他是再熟悉不過的。
薛珩隻覺自己出現了幻覺,不由得苦澀一笑。
此時此刻,阿玖還在永安,她怎麼可能來此?
薛珩正分神間,忽然覺得身子一重,有什麼東西攀上了他,他用力想要将之揮退,來人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将她雙手捉住。
同時,那幽幽冷香再次鑽入他的鼻間。
這種味道讓他再次一愣。
甯玖眼疾手快的捉住他的手,讓他的手貼在她的面頰之上。
薛珩的觸覺還未失去,他感受到手下傳來的溫暖綿軟的觸感,心下不有一怔,這種感覺……
薛珩的聲音帶了些難以置信的顫,他睜着有些泛着空蒙的眼,看着眼前的人,喑啞着道:“你,你是誰?”
甯玖領着他的手,輕輕的壓上她的碎骨,甯玖左側的鎖骨上有一粒朱紅的小痣。
同時,他的右手在薛珩的兇膛上寫了個‘玖’字。
薛珩的手按上甯玖鎖骨的瞬間,整個人便生出了一種狂喜的情緒,同時他伸出雙臂,牢牢的将甯玖收入懷中,聲音道:“阿玖?你怎麼來了?”
末了又道:“好在……你來了,你再不來,或許我便要撐不住了。”
要是能生,誰又想死呢,隻是若生不如死,倒不如一死了之。
甯玖回抱着他,眼眶泛酸道:“你怎麼那麼傻!”
若是她晚來一步,也許見到的便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了。
思及此,甯玖的心中不由得一陣後怕。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她才排除萬難,确定自己的心意,好不容易,她才可敞開心扉正視自己對他的感情,想要都回報他對自己的好……若是這個時候他卻不在了,那她該如何是好?
好在,好在她來了。
甯玖将頭埋在薛珩的兇膛,眼中止不住的淌下滾燙的淚水,雖然他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麼,但他想也知到她想問他什麼,薛珩身子滾燙,将她攬得極緊,每每貼近她一分,他便緩解一分心中那種如同被蟲子啃食的煎熬。
“之前我說過,此生除你之外,再無旁人。除了你,旁人都不是我的藥。”
甯玖的淚流得更加的兇,仿佛決堤的湖水,瞬間便沁濕了薛珩的衣裳。
“唯你可解我心頭之毒。”
薛珩這話落下之後便感到自己的嘴唇一燙,她小小的柔軟的如花瓣一般的唇貼上了他。
薛珩心下一顫,立時反客為主,與她二人相擁纏綿。
甯玖與薛珩分開之際,他微微喘息道:“等熬過這次,我們就一起去江南遊湖,西北牧馬,洛陽賞花……”
如今端王已死,解決了這個心頭大患,他要将夢境裡頭虧欠她的一切都彌補回來。
三日之後,薛珩等人在那斷崖之下搜尋了一圈,終于搜到一名身上布滿箭傷,被湖水沖得發脹的男子的屍體。
他的面上一片皿肉模糊,已然不成人形,但他的身上穿着端王墜崖時的衣袍,加之他肩上有一處傷口,正好吻合薛珩臨死前砍下的那道刀傷。
經查證,最終确定了此人的身份。
他便是死去的端王無疑。
将端王等反賊處理完畢之後,薛珩的人便開始平定此次參與叛亂的突厥以及其他部落。
為了殺雞儆猴,此次發動戰亂的主謀突厥可汗阿史那穆爾,直接被薛珩于關外斬殺,之後根據此次犯事的輕重程度,他還斬殺了其餘幾個部落的大小将領和首領。
當然,被擒獲俘虜的人更是不計其數。
薛珩花了近半個月的時間,終于将西北這邊的事情處理完畢。
京中卻在此時來信,太子于七月二十八日在東宮不治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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