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運河,楊琏一行緩緩南下,回去的路上輕松了許多,一邊走一邊看,兩日的時間,楊琏獲得了很多的信息,楚州乃至于海州的重建,迫在眉睫。楊琏并不缺人力,南下數以萬計的百姓,其中不乏壯漢,是重建的主力,楊琏缺乏的是财力,此外便是大批的糧食。
費硯雖然說提供糧食,但命脈掌握在别人手上,楊琏豈會甘心?而且前幾日的事情證明了,費硯并不可靠,他們是有目的而來,當楊琏無法滿足他們的要求,費硯就會投奔他人,這個他人,包含楊琏的政敵。
即使知道有這個弊端,楊琏此時也不得不依靠費家人來解決糧食危機。當然這是暫時的,楊琏需要在最短的時間内,恢複海楚兩州的生産,尤其是糧食的生産,決不能放棄。
第三日,離楚州已經近了,隻有百餘裡的距離,随着離楚州越來越近,村莊也越來越密集,人口增多,附近的田地也都逐漸被開發,不少田地種上了蔬菜。這時,離種植冬小麥還有一段時間。
楊琏考慮了片刻,帶着人走進了村子,村子裡,十分忙碌。這是一個新建的村莊,不少身強力壯的漢子正在搬運這木頭,建造屋子,楚州的冬天還是非常冷的,若不把屋子造好,這個冬天很難熬。
楊琏目光所及,村民們大多很瘦,官府雖然提供糧食,但楊琏也是盡力了,百姓吃不飽餓不死,目前就是這樣的狀态。
看見幾個陌生人進來,村民有些警惕,陳鐵下了馬,走上前,朝着一個老漢施禮,道:“老人家,我等從遠處而來,餓了,想要讨一些水喝。”
老漢眯起眼睛打量着陳鐵,這是一個壯漢,濃眉大眼,看起來頗有幾分武力,再看了看楊琏,見楊琏臉上雖然有一道刀疤,但整個人身上,自有一股上位者的氣質。
“這邊請!”老漢說着,引陳鐵等人朝着家中走去。
老漢家不遠,隻走了五十多步的模樣,便到了一處,這是一間剛建好不久的屋子,一進一出的院落,并不大,屋子裡還擺着一些木料以及尚未清除的泥土和一些雜物。
“呵呵,貴客遠來,本該拿出最好的東西,可是我等都是災民,還望貴客見諒。”老漢說着話,倒是很有條理。
說話間,一個年輕的女子走過來,手裡托着一個木盤,上面放了好幾個海碗,裡面全是清澈的井水。女子放下木盤,陳鐵立刻端了一碗水,快步走過去,遞給楊琏。
楊琏點點頭,一邊喝水,一邊打量着屋子。
老漢覺得楊琏似乎是這群人的頭,但又不敢問。
這井水十分甘甜,楊琏喝了幾口,便放下海碗,笑着問老漢事情:“老人家,這個村子有多少人?”
老漢對村子頗為熟悉,很快就回答,道:“有六十七戶人家,總計兩百三十三人。”
這這樣的村子規模隻能算一般,不過在亂世裡,尤其是在水災過後,這樣的村子人數已經不少,楊琏本着考察的心思,繼續問道:“老人家可有餘糧?”
老漢眼神黯淡了下來,搖搖頭,道:“這一次大水,家中糧食幾乎被沖走。小老兒一家逃到楚州,總算活得一命。蒙楚州城的官老爺開倉放糧,總算沒有餓死。”
楊琏問道:“如今糧食緊缺,每一粒都不能浪費。”
“是呀,官人說的極是。小老兒聽說楚州城的節度使前來赈災,帶來了五十萬石的糧食。其實就楚州百姓而言,五十萬石糧食差的不多了。可是來的災民太多,根本不夠。聽說節度使還自掏腰包,買了不少糧食,發給災民。雖說杯水車薪,但上山摘些也過,田間弄些野菜,總算能活下去。”老漢說道。
楊琏眯起眼睛笑了笑,道:“這麼說來,那節度使還是好人?”
老漢豎起了拇指,道:“自然是好人。官人可不知道,節度使大人來之前,那楚州刺史壞極了,他高價出售糧食,而且不讓災民入城。若不是節度使及時趕來,恐怕餓死的百姓會更多。”
這時陳鐵又端來一海碗的井水,楊琏一邊喝,一邊聽老漢叨唠。這老漢極善言辭,言語诙諧,楊琏聽了,不由啞然失笑。楊琏找出了災民中的土匪,在老漢口中,居然成了一個神人,而且還三頭六臂。陳鐵聽了,臉色大變,楊琏卻擺擺手,及時阻止了陳鐵。
楊琏并不介意百姓如何,再說這種說法,固然是無稽之談,卻證明楊琏在百姓心中的地位,楊琏自掏腰包,赈濟災民,百姓自然是感恩,民心可用,這是楊琏的想法。
聽老漢吹噓了半響,縱然楊琏臉皮頗厚,也有些挂不住了,老漢說楊琏是天上玉帝派下來的武曲星,是為了拯救百姓的,還說這天下,早晚都是楊琏的。這讓楊琏有些警惕,在翅膀沒有硬起來之前,楊琏不希望看到這種流言。
善談的老漢說了半響,也覺得有些口渴了,便端起海碗一陣猛喝,楊琏這才找到機會,問起田地的事情來。老漢一聽,立刻搖搖頭。水災之後,情況的确不容樂觀。而且楚州的良田不像蘇杭一帶多,糧食産量不足。
就老漢家中分到的田地,他已經去看過了,很多土地因為水患的緣故,土質大為下降,這就會影響糧食的産量,以老漢的經驗,這樣的土地,練市産量非常低。
楊琏立刻讓老漢帶他去看地,老漢雖然覺得奇怪,還是收拾了一番,帶着楊琏等人去看土地。老漢家中的土地已經被犁過,但田地裡的土地依舊是大塊大塊的。這樣的沒有經過精犁的土地顯然糧食産量會更低。
老漢也是沒有辦法,人力有限,隻靠人犁地,顯然不現實。楊琏舉目四顧,所有的百姓都是依靠人力犁地。逃難而來的他們,缺少牛,而且,用來犁地的工具多半是耒耜,不要說曲轅犁,直轅犁都沒有。很顯然,這樣的翻土效率是很差的。
必須要盡快制造一批工具以滿足需要,此外,還需要大量的耕牛,才能種植更多的土地。
楊琏想着的時候,老漢又在說着,這段時間,正是種植冬小麥的季節,再晚了,淮南一帶下了雪,土地堅硬,難以耕種。而且瑞雪兆豐年,抓緊時間種植,大雪還能殺掉地裡的害蟲,小麥有更好的收成。
聽了老漢的話,楊琏不覺皺起了眉頭,他是後世而來,沒有經曆過種植,盧多遜雖然多才,但也不精通農事,以至于楊琏犯下這等大錯。楊琏如今最缺的是什麼?糧食!積極恢複生産,提高糧食産量,在把災民安置之後,是最重要的事。
楊琏皺起了眉頭,前些日子的事情太多,以至于疏忽了這方面的事情,如今既然知道了,便要積極采取措施,恢複生産。首先是要盡快制造一批工具,其次,便是要購買耕牛。海楚兩州耕牛不足,需要從廣陵一帶購買,甚至要到金陵購買。
楊琏想了又想,覺得時間緊迫,與老漢說了半響,帶着人陳鐵等人匆匆離去。老漢定定地看着楊琏離去的背影,覺得這個人有些不同,但一時有想不到究竟有哪些不同。
幾個鄰裡來問着,畢竟楊琏等人騎着高頭大馬,身上的衣裳固然不算華麗,但看起來顯然不是一般百姓。老漢哪裡知道、應付了幾句之後,慢悠悠地朝着家裡走去。
楊琏派一名士兵先趕回楚州,令盧多遜召集楚州城的鐵匠和木匠待命,又吩咐下去,清點海楚兩州的耕牛數量,同時讓盧多遜準備錢帛,南下購買耕牛。
盧多遜得到消息,立刻着手辦理事情,楚州城内貼滿了告示,要城中的木匠、鐵匠兩日後趕到衙門。楊琏趁着這段時間,考察了好幾個村莊,越靠近楚州城,村莊的人越多,情況也好很多。甚至村子裡還有木匠,已經制作出簡易的直轅犁,村民們互相幫忙,已經耕了不少土地。
連日來的考察,楊琏了解了不少情況,這才返回楚州城。此時的楚州已經逐漸穩定下來,百姓三三兩兩走在街上,臉上也有了笑意。守門的士兵看見是楊琏,忙退到一旁施禮。
楊琏點頭,匆匆而行,朝着府衙趕去。盧多遜正在忙碌着,聽見楊琏回來,忙出門相迎。
“盧主薄,事情準備的怎麼樣了?”楊琏問道。
盧多遜忙回答着,告示已經貼了下去,明日楚州城内乃至于城外的木匠、鐵匠,都會趕來。同時,楚州城的耕牛數量,已經清點了,有兩百二十三頭,其中有接近三成的耕牛是老牛。
這樣的結果楊琏并不意外,大水過後,幾乎寸草不生,楚州城缺乏耕牛,兩百多頭耕牛看起來不少,可實際上要負擔起楚州城四周的萬頃農田,根本遠遠不足。
楊琏點頭,對盧多遜的表現很是滿意,好生鼓勵了一番之後,盧多遜繼續去處理事情,楊琏先回府上。剛剛回到府上,楊琏便發現氣氛有些不對,整個府上的人情緒很是低落,當看見楊琏回來,一名親兵奔了過來,臉上帶着喜色。
“楊節度,終于回來了。”親兵說道,楊琏記得他的名字,叫做朱琦,是海陵人氏,屬于楊琏當初從禁軍中挑選的士兵之一。
楊琏從朱琦的話語裡捕捉到不好的信息,頓時眉毛一豎,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朱琦道:“從昨日開始,主母心情便不好,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總是在問楊節度什麼時候回來。”
主母指的便是符金盞,楊琏立刻快步朝着後院走去。後院,符金盞正站在院子裡,看着天空,臉上帶着憂郁。聽見楊琏的腳步聲,擡起頭來,看見是楊琏,便快步走了過來,上下打量了一番楊琏,這才松了一口氣。不過,符金盞臉上的憂郁依舊沒有消退,秀眉微蹙。
楊琏正要說話,張绮栎從不遠處走過來,看見楊琏,臉上帶着喜色,狂奔了幾步,拉起楊琏的手,左看右看,見楊琏沒有異狀,同樣松了一口氣,用手輕輕拍着已經隆起的兇口,道:“楊大哥,你讓傅姐姐和我,擔心極了。”
楊琏看着符金盞,見她清澈的目光中,充滿了擔憂,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符金盞咬着嘴唇,慢慢踱步,楊琏知道她有話要說,便跟在她的身邊,兩人漸漸離開了衆人,符金盞這才道:“昨日妾身接到消息,父親在運糧回去的路上,遭受芒砀山群賊的伏擊,父親雖然沒有受傷,但所帶的糧食全部被山賊劫走。”
楊琏眼睛一瞪,道:“什麼山賊,敢如此大膽,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符金盞歎息了一聲,道:“幸好父親安然無恙。”回頭看了一眼張绮栎,見她沒有跟來,這才放了心。她如今的身份依舊是傅姑娘,與符彥卿的關系還不能讓太多人知道,包括張绮栎。
楊琏皺着眉頭,道:“符節度帶來的士兵,足有百人,再加上民夫,起碼超過五百人,要想擊敗符節度,奪得糧食,這些山賊的人數,至少要持平。”符彥卿帶兵多年,前來運糧,帶來的士兵必然是精銳,不說以一當百,以一當五應當不成問題,換而言之,山賊的人數,至少要有五百人左右,不然面對符彥卿的騎兵,山賊根本不是對手。
符金盞搖搖頭,道:“實際上人數不足兩百人。”
楊琏詫異,道:“不足兩百人的山賊,居然能擊敗符節度的百人騎兵?這不可能!”楊琏說着,連連搖頭。
符金盞苦笑了一聲,道:“可是事實偏偏是如此,父親在信裡,詳細說了這一次的情況。”
楊琏抓住符金盞的手,道:“什麼情況,你具體說來。”
符金盞點點頭,慢慢将事情的原委說了出來。符彥卿有百人騎兵押送糧食,一開始倒也沒有問題,沿途十分順暢,不過,在抵達祁家灣的時候,發生了一點意外。吃過午飯之後,居然有三分之一的民夫突然叛變,奪取糧草。事發突然,符彥卿以及親衛都沒有反應過來,可是等到反應過來之後,符彥卿發生情況更不對了。不少親衛紛紛倒下了戰馬,口吐白沫,看來是中了毒。
随着親衛一個個的倒下,不少民夫被吓破了膽,紛紛逃走,叛變的那部分民夫揮舞着大刀在人群之中砍殺,同時,從祁家灣的大街小巷裡,湧出了無數的山賊,他們殺死百姓,奪取糧草。
符彥卿見勢不妙,隻得帶着殘餘的親兵逃走,到了徐州,清點人數,活着的親兵不足二十人,這是一場慘敗,對于符彥卿這等老将來說,幾乎是不可想象的。
PS:恢複更新,前幾天在家裡被三司會審,差點挂掉。。。。淚奔。。。(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