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的記憶仿佛電影回放,兒時無憂無慮的玩耍;稍大一點時是父親那張充滿了憂慮的臉;再大一些,是一張張兇神惡煞的臉。那些人表面上對父親十分恭敬,暗地裡卻充滿了鄙夷,身份高貴又能如何?哪怕你是一個帝王又能如何?終究是傀儡罷了,最後不過是刀下魚肉,任人宰割?!
那個時候的楊琏,身份一點都不低,他是皇帝的長子,更被立為太子,日後南吳皇帝駕崩,他就是帝國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可是,在握有實權的徐知诰(李昪)面前,早晚等死而已。
終于,父親離奇的死亡,毫無疑問,是被徐知诰所殺。楊琏曾經天真地以為,他能逃過一劫。虎毒不食子啊,畢竟徐知诰将女兒嫁給了自己,難道他就甯願女兒傷心,要将這女婿殺掉?
但是楊琏還是算錯了,做大事者,不拘小節。區區一個女婿算什麼?在天下大業前,都是浮雲罷了。在船上,他被毒鸠。當時的他打翻了案幾,拼命跳下河。
無數個人也紛紛跳下了河,為了就是要尋找楊琏的蹤迹,逃命途中,一戶漁人得知他的身份,感謝楊氏曾經的恩德,拼死保護了他,看着漁人身死,楊琏差一點暴露,但最終,他躲在茅坑裡,沒有出來,終于逃過了一劫。
記憶是如此的不堪,來自後世的靈魂,發現這具身軀的原主人,原來有着如此不堪的一幕,實打實的國破家亡,而他的經曆,充滿了恥辱!
随後的他,一路被追殺,幸虧有忠于南吳皇室的一名高手,拼死護衛,并設計讓人誤以為楊琏已死,暫時讓殺手停止了追擊。随後,老者将他帶到吳越國的地盤。兩人一主一仆,就在這漁村暫住下來,一住就是兩年。
在這兩年的時間,原本的楊琏因為經曆了太多的事情,性格變得十分怪異,他嬉笑怒罵,玩世不恭;愛慕女色卻潔身自好;仗義疏财卻因愛賭濫喝被不少村民鄙夷。
這,是一個複雜的人,不僅許多人無法接受,就連如今的楊琏也一時無法接受。但一言而之,楊琏在漁村裡,大多數的人會接受他的錢财,卻瞧不起他的纨绔行為,隻有極少一部分的人,念着楊琏的好,才會不戴有色眼鏡看人,比如說張绮栎,每次看見楊琏,總是笑眯眯的,即使被大哥張祁年訓斥,也總是不改,依舊我行我素。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紛沓而來的記憶終于重組,楊琏腦海嗡嗡直響,若不是他昏迷不醒,恐怕要被痛醒幾次。在身軀主人的記憶深處,有着濃濃的怨氣,正是家破人亡的哀愁,讓他的性格變得十分怪異。他玩世不恭,嬉笑怒罵,希望用這種辦法,來将心中的哀愁沖淡。因為他知道,複國無望,報仇無望,所以他自暴自棄。然而,來自後世的靈魂,卻發現,在前些日子看的電視裡,知道徐知诰奪了帝位之後,楊家人被關在海陵,為了生存,一家人亂倫,令吳人哀歎。
後來後周柴榮攻打南唐之前,南唐皇帝李璟得到消息,将楊氏一門全部斬殺。楊行密怎會知道,當年他救下來并改名叫徐知诰的小男孩,日後奪取了吳國的花花江山。他的兒子李璟則是更進一步,殺掉了恩人的一家,不管男女老幼,最終滅掉了楊行密的根。九泉之下的楊行密,恐怕會死不瞑目吧。
當楊琏的腦海平靜下來,他終于理清所處時代。這個身軀雖然沒有變化,但他的靈魂、性格,已經出現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不再是那個借酒澆愁,用酒精來麻痹自己的楊琏,而是一個充滿了鬥志,決定在這個亂世,改變自己命運的楊琏。
盛極一時的大唐終究在内憂外患下累垮,随後,便是一個人吃人的時代,五代十國!楊琏雖然不熟悉曆史,但有了身軀本身的記憶,對如今的狀況有了一定了解。
如今中原王朝是後晉,号開運三年。楊琏所處的地方,位于太湖邊上的姑蘇,屬于吳越國,是與南唐國交界的一個小漁村。吳越國由于國力較小,一向奉中原王朝為主,因此年号也是開運。
開運三年的姑蘇,梅雨季節,暴雨來襲,河水上漲,無數災民逃難。時有太湖水賊趁火打劫,百姓苦不堪言。
楊琏在逃跑路上,摔落馬下,就此昏迷過去。張祁年一家将其救起。
但誰也不知道,此時的楊琏已經不是原本的楊琏。再次醒過來,楊琏已經徹底清醒,尚未睜開眼睛,耳邊已經聽見均勻的呼吸聲,此外還有雨水滴答的聲音。
身體還有些軟,許是高燒之後,身體虛弱所緻。楊琏蠕動嘴唇,輕輕道了一聲:“水!”
均勻的呼吸聲戈然而止,睡着的美麗少女醒來,瞧見楊琏嘴唇蠕動,靠近他,伸手一摸額頭,高燒已經退了,當即露出笑容,很是喜悅。
楊琏睜開眼睛,仔細看着眼前的少女,眼裡充滿了柔情。承襲了身軀的記憶,對于為數不多對“楊琏”好的人,楊琏自然會露出笑容。
此時的楊琏已經想明白,身處亂世,決不能任人宰割,昏迷前的經曆不就說明了這一切嗎?如今的他,雖然不是原本的人,但這張臉,還是那人,恐怕會引出無數的風雨!
而一向強勢的楊琏,來到這個世界,他的選擇,必然是不甘于平庸的一生!
楊琏眸子清亮,充滿柔情的眼睛看着張绮栎,令張绮栎臉色一紅,忙匆匆走了出去,片刻之後,端來熱水,打濕了帕子,要替楊琏擦臉。
楊琏那裡習慣,伸手去拿帕子,卻不小心碰着張绮栎的柔荑,頓時覺得無比柔軟。張绮栎手一縮,又将帕子遞給楊琏,匆匆走了出去。
楊琏擦了擦臉,又将帕子放在溫水裡細細地搓着,想着心事。他對五代曆史不甚了解,隻知道大體脈絡。
如今中原是後晉,那麼不久之後便會被後漢代替,然後便是後周。而南方基本變化不大,雖說南唐趁着閩國、楚國内亂,奪得了不少土地,但随後就又失去。
後周柴榮一代英主,可惜早逝,給了趙匡胤機會,北宋統一中原、南方,與遼國對峙,有一百多年的時間。隻是中學學的那些曆史,早被丢掉爪窪國去了,有的事情,也不知道具體時間。
以他的知識,加上這具身軀的原本記憶,算算年代,柴榮、趙匡胤正是青年,估計剛及弱冠。至于那位被趙光義帶了帽子的李煜,大約是十五六歲的年紀。
想到這裡,楊琏有些興奮起來。讀書時代的楊琏,是個好戰分子,不好好讀書,專門與人毆鬥。母親疼他,勸說無效,最後隻得送他去武打學校,學了幾年武術,結果楊琏如魚得水,幾次鬥毆,差點将對手打死,家中賠了不少錢,令母親頭疼萬分。
一想到母親,楊琏心中有些黯然,畢竟是家中獨子,這一下不知道怎地穿越到了千年之前,母親豈不是傷心欲絕?
張绮栎端了米粥進來,見楊琏一臉郁郁,還以為他身體未好,柔聲問道:“楊先生,是不是還疼?”
楊琏回過神來,搖搖頭,道:“不疼。”頓了一頓,又道:“以後可不許再叫我先生,叫聲楊大哥就好。”
張绮栎先是一愣,随後臉上紅霞點點飛,不由點點頭,将木碗放在地上,道:“楊大哥,你昏迷了兩天,先吃點東西吧。”
“居然昏迷了兩天?”楊琏不由一愣,心想這一睡,果然夠長。不過總算融合了身軀主人的意識,也是值得的。
“可不是,我都擔心死了。”張绮栎說着,雙手放在身前,一副緊張的模樣。
楊琏苦笑着搖搖頭,心想怪不得渾身沒有力氣,原來是沒有吃飯。放下帕子,端起木碗,呼啦呼啦吃着。
張绮栎不由捂嘴而笑,雙手托着香腮,靜靜地看着楊琏吃飯。
楊琏吃了一碗米粥,肚子裡有了一絲暖氣,人也精神了許多,張绮栎見他吃的香甜,又端了一碗。
楊琏這次吃的慢了許多,一邊吃,一邊問:“現在什麼時候了?”
張绮栎闆起指頭算了算,道:“應該是醜時,也有可能是寅時。”
這年頭,沒有手表,看時間大多看日頭、星宿,此時正是夜晚,烏雲密布,張绮栎隻能是估算。
楊琏點頭,喝完了米粥,放下木碗,站起身來。
“楊大哥,還有米粥,我再去盛。”張绮栎見楊琏吃完,忙站起身來。
“吃飽了。”楊琏擺擺手,走出帳篷。暴雨雖然不下,但天氣陰陰的,發黴的味道傳來,讓人格外難受。
天空烏雲密布,伸手幾乎不見五指,楊琏環顧四周,地上還燃着篝火,寒意濃濃,楊琏走上前去,烤火。
張绮栎一聲不吭,跟在楊琏身後,也在篝火邊坐下。見楊琏不說話,便在一旁念着,無非是擔心這兩日楊琏醒不過來。
楊琏心中十分感動,莫名其妙來到千年前,他一個人都不認識。第一個出現在他面前的便是這名少女,自然是印象很深,有着一種依戀。火光下,張绮栎的臉被映照的粉紅,說不出的俏麗可人。楊琏一邊聽着,不時說着幾句。
楊琏兩世為人,原本知識尚在,又融合了這具身軀的知識、語言,與張绮栎交流起來,絲毫不困難,不時不露聲色恭維幾句,比起原本楊琏的那些調戲之言,不知道高明了多少倍,讓少女心花怒放,一顆心如同小鹿亂撞,臉頰也紅了起來。
聊了片刻,張绮栎終究沒有休息好,不知不覺靠在楊琏肩頭睡着。楊琏扶起她,安置在軟榻上,自己則在帳篷外踱步思考。
未來在哪裡?如今的楊琏可謂孑然一身,不願甘于平凡的他,将要如何去做?是去投效吳越國,還是南唐國?又或者是即将滅國的後晉?保護自己的高人,說三個月後會有人來接自己,那個人,又是誰?!有怎樣的身份?
楊琏想了半響,旋即又苦笑搖頭。長江河水泛濫,太湖湖水暴漲,加上梅雨時節的暴雨,沖毀了漁村,百姓紛紛逃亡。如今尚且自顧不暇,那裡管的了其他?如今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