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承訓的這場接風宴席,充滿了吹捧,劉承訓吹捧大唐,吹捧楊琏。楊琏反過來吹捧大漢,吹捧劉承訓,甚至還說他登基之後,必定為千古名君。
這讓劉承訓有些郁悶,父皇還在,偌大的天下還是父皇的,他隻是一個太子,哪能說這些大逆不道的話?可是他又的确有壯大大漢,統一天下的雄心壯志,一時找不到反駁的借口,而且楊琏一副醉醺醺的模樣,更讓劉承訓無從下口。
酒席散了之後,楊琏在宮女的扶持下,去鴻胪寺安歇。楊琏走出東宮,劉承訓雖然還有些咳嗽,但人已經清醒了,哪裡還有剛才醉醺醺的模樣?
一個文士打扮的人在他的身邊,此人叫做李業,輪身份,還是劉承訓的舅舅。李業低聲道:“殿下,大唐的使者看起來不是那麼好對付的啊。”
劉承訓點點頭,正要說話,忍不住又咳嗽了起來,而随着他的咳嗽,越來越激烈。當他攤開掌心的時候,忍不住吃了一驚,掌心一片殷紅,他竟然吐皿了!
李業吓了一跳,急忙道:“趙延乂、趙延乂,快把金丹拿來!”
道士打扮的趙延乂匆匆忙忙走了過來,從懷中十分麻利地掏出了兩顆金丹,一名聞訊趕來的宮女忙端來溫水,劉承訓就着溫水,将金丹吞下。李業扶着他坐下。
劉承訓喘息了半響,蒼白的臉色又變得紅潤了起來,随着臉色的恢複,人也精神了許多。
“雖說此人狡猾,但應該不會節外生枝,兩國結盟,是有利的。”劉承訓說道。
李業點點頭。道:“關鍵在于,不能在唐人面前吃虧。”
劉承訓歎息了一聲,道:“蔡王的回信父皇已經看過了,兩國以平等的地位相交,其實這也沒有什麼。不過,要與吳越人斷絕關系。這一點不符合大漢的利益。”
李業道:“與楊琏談判,一定要找一個強勢的人。我聽過他在金陵的時候,甚至讓蔡王自己掏錢買吃的,當真是沒有禮數。”
“他可以沒有禮數,但本王不能這樣。”劉承訓還算厚道,拒絕了李業的建議,不過話又說回來,劉承訓不願拾人牙慧,跟着楊琏學。半點意義都沒有。
李業猶豫了一下,又問道:“太子殿下今日給足了楊琏面子,不知道将要派何人與楊琏談判?”
劉承訓輕輕敲打着案幾,朝廷内的情況他十分清楚,大多數的人都有極大的缺點,或貪财或暴戾,根本不是與楊琏談判的料,想了想。道:“樞密使、中書侍郎兼吏部尚書楊玢如何?”
李業笑道:“就讓他與楊琏談判。”說着,冷笑了兩聲。
劉承訓微微一笑。正要說話,忽然覺得頭有些暈,忙揮揮手,道:“你先退下去吧,我累了,先休息一會。”
楊琏被幾名宮女送回了鴻胪寺。此時,陳鐵、傅姑娘等人已經在鴻胪寺裡住下,林仁肇也喝了不少,但神志還算清醒,掏出幾串銅錢。遞給宮女以及侍衛,笑道:“多謝幾位,這點錢諸位兄弟去喝點酒吧。”
侍衛接過錢,臉上帶着喜色,覺得唐人真是大方。
楊琏被送進了屋子,林仁肇、陳鐵等一群大老粗看見楊琏爛醉如泥的模樣,都搖搖頭。林仁肇覺得奇怪,楊琏一向酒量很好,今日居然喝醉了,看來真是喝了不少。
傅姑娘皺了皺眉頭,趕走了衆人,讓人打了溫水,濕了帕子,替楊琏擦臉。這群大男人,自然不會照顧人,這些日子蒙楊琏照顧,傅姑娘覺得要照顧照顧楊琏,這才心安。
為楊琏擦臉的時候,傅姑娘仔細看着楊琏,忽然覺得這個人很是可憐。瞧他臉上的傷疤,也不知道經曆了多少磨難?為什麼,他睡着的時候,眉頭是皺着的,與他平素笑起來的樣子,截然不同?
傅姑娘為楊琏擦拭着臉的時候,陷入了沉思,她并沒有發現,楊琏的眉毛微微動了動。
或許是在這個地方,與南唐隔了十萬八千裡,讓楊琏暫時放了心。一個人有很多心事的時候,便會喝很多酒,而楊琏壓着無數的心事,讓他做事非常小心。這讓楊琏非常壓抑,楊琏此時覺得需要發洩,所以他喝了很多的酒。
“父皇,你放心,這個仇我一定會報!”楊琏低聲說道。
話語雖然不是很清晰,但傅姑娘聽懂了,她不覺奇怪萬分,楊琏說什麼?父皇?他口中的父皇是什麼人?傅姑娘飽讀詩書,隻是片刻之間,她忽然想到,這數十年來,姓楊而且身為皇室的,便隻有楊吳朝廷。
聯想到楊吳朝廷的前太子名字,傅姑娘心中一驚,手中的帕子滑落地上,這個人難道真的是楊吳朝廷的舊太子楊琏?他怎麼會在這裡,而且居然是大唐的使者?
傅姑娘一時心中猶如驚濤駭浪,久久不能平靜,她怎麼也想不明白,這其中發生了什麼事情。
楊琏在嘟囔了那一句話之後,翻了翻身,繼續睡着,傅姑娘驚醒過來,撿起帕子,放在盆裡細細搓着。雖然對楊琏的身份感到奇怪,但傅姑娘沒有揭破,而是替楊琏洗漱了之後,便趴在一旁休息,楊琏喝酒太多,恐怕半夜會醒來,指不定要喝水什麼的。
半夜,楊琏又在低聲嘟囔着,傅姑娘這次聽得很是清楚,但心中更加疑惑,因為在楊琏的口中,出現了很多人,有的人傅姑娘知道,有的人不知道,所以她整理起這些信息,很是吃力。
楊琏嘟囔了很久,這才繼續睡着。傅姑娘也覺得有些撐不住了,便趴在軟榻邊上睡着了。
楊琏美美地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頭還有些疼,看來昨夜喝了不少,睜開眼,楊琏苦笑了一聲,翻身就要起來,這時,他才發現身上的衣服被換過了。
傅姑娘聽見楊琏的聲音,擦了擦眼睛起來,看見楊琏正在發呆,不由笑道:“楊公子,你醒了?”
“昨夜是你?”楊琏問道。
傅姑娘不明所以,道:“妾身見公子爛醉如泥,因此才來照顧。”
楊琏一陣頭疼,心想這傅姑娘究竟是怎麼回事?居然替自己換了衣服?這點他其實搞錯了,衣服是陳鐵帶人換的,但他問的不清楚,傅姑娘以為楊琏問的昨夜是不是她照顧自己,因此如此回答。
兩人一個問的模糊,一個回答的也模糊,因此有了誤會。
楊琏“啊”了一聲,還沒有開口,傅姑娘卻若有深意地道:“昨夜楊公子喝多了,可是說了不少的夢話。”
“哦,我說了什麼?”楊琏不覺一愣,問道。
傅姑娘笑道:“也沒有什麼,公子的話含糊不清,妾身也沒有聽清楚。隻能隐約聽見什麼傅晃、曾憶齡等人的名字。”頓了一頓,傅姑娘一雙秀目看着楊琏,道:“這傅晃想來是妾身的本家,有機會還請楊公子引薦。”
楊琏微微一愣,旋即明白傅姑娘口中的“傅晃”是什麼人,她應該說的是“父皇”,難道昨夜說夢話,透露出了什麼?楊琏心中微微一驚,但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而是笑道:“他是我的遠方親戚,日後若有機會,一定給傅姑娘引薦。”
傅姑娘見楊琏臉上波瀾不驚,心中也不确定了,莫非是自己誤會了,聽錯了?當下隻得笑道:“多謝楊公子。”
兩人說話間,林仁肇在外敲門,道:“楊指揮。”
“是仁肇啊,進來吧!”楊琏高聲說道。
林仁肇推門進來,看見傅姑娘也在楊琏房中,不由微微一愣,然後臉上露出笑意。這個傅姑娘長的不差,楊指揮又沒有娶妻,如果兩人能夠結合,那也是極好的。
傅姑娘臉色微微一紅,向楊琏施禮,然後退了出去。
楊琏不動聲色,直到傅姑娘退了出去,這才問道:“仁肇,發生了什麼事情?”
林仁肇拱拱手,道:“楊指揮,剛剛得到消息,太子劉承訓命樞密使、中書侍郎兼吏部尚書楊玢為與大唐談判。”
楊琏微微一挑眉毛,道:“這個楊玢,我略有耳聞,此人剛正不阿,部下有賄賂者,他都收起來,然後轉交給天子,是個油鹽不進的家夥。”
林仁肇道:“若是旁人,還可以賄賂,此人萬萬不能。”
楊琏“嗯”了一聲,這時,傅姑娘端了木盆進來,裡面盛了溫水,看見兩人正在說話,便道:“楊公子,先刷牙洗漱,再說也不遲。”
楊琏笑道:“多謝傅姑娘。”說着,上前取了牙刷,蘸了楊柳枝的汁液和粗鹽,刷起牙來。
林仁肇暫時也不說話,等着楊琏洗漱了,傅姑娘又将東西拿了出去,這才道:“楊指揮,我看傅姑娘是個不錯的娘子,為人知書達禮,楊指揮不妨考慮?”
楊琏微微一笑,低聲用吳語說道:“這個傅姑娘可不是簡單的人,你找個人,仔細打聽一下,她究竟是什麼身份?”
林仁肇疑惑地道:“怎麼,你懷疑她的身份?”
“不是懷疑,而是肯定,你什麼時候見過一個女子,跟着一群男人,絲毫沒有畏懼?”楊琏說到這裡,忍不住覺得脊梁骨有些發涼,昨夜他到底說了些什麼,這個女子究竟聽到了多少?楊琏的心中沒有底。
不過楊琏可以肯定,傅姑娘暫時沒有惡意,或者說,她不太确定楊琏的夢話,所以在剛才,她才會出言試探,想要搞清楚楊琏究竟是什麼身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