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楊琏已經認出來這是鐘皇後,又見宮女跑來,便不急了。那十幾名侍衛見楊琏不動,頓時有些不耐煩了。
“本指揮要面見皇後,你們要阻攔嗎?”楊琏淡淡的道。
侍衛們都吓了一跳,這個人居然是指揮使?看不出來啊。正在遲疑,宮女跑過來,氣喘籲籲,道:“不要動手,皇後要見他。”
侍衛們齊刷刷回頭看了一眼宮女,又看了一眼楊琏,這個刀疤臉居然得到皇後的召見,他是什麼人?
楊琏點點頭,随着宮女走了過去,看見鐘皇後,楊琏翻身下馬,雙手抱拳,施禮道:“神武軍指揮使楊琏見過皇後。”
鐘皇後道:“免禮。”
楊琏擡起頭來,看見一旁嬌俏可人的懷柔郡主,笑道:“原來郡主也在這裡。”
懷柔郡主扁扁嘴,眼白向上一翻,很是不屑。
鐘皇後仔細打量了一番楊琏,見他臉上有道刀疤,不免皺了皺眉頭。不過鐘皇後出身将門,知道行軍打仗是拿性命去博,受傷是在所難免。
隻是楊琏傷在臉上,難免破壞了相貌,讓人有些畏懼。不過仔細看看,相貌堂堂,一臉正氣,配着閃閃發光的細鱗甲,有說不出的威武。尤其是濃黑的眉毛、炯炯有神的雙眼,更增添了幾分男子氣概。這樣的才叫男人呐。鐘皇後不知不覺,将楊琏代入父親那高大威猛的模樣。
“你就是楊琏。本宮早就聽過你的名字。不錯,不錯。”鐘皇後笑道。
楊琏一愣,不知道鐘皇後說的不錯究竟是什麼意思,當下也不好問,隻得笑道:“微臣多謝皇後誇獎,為國效力是微臣的本份。”
懷柔郡主道:“伯母,就他那樣,沒有相貌沒有錢财,更沒有才學,怎會不錯?”
楊琏笑道:“不是郡主提醒,我差點以為什麼都會,想不到那麼差,真該好好努力了。”
鐘皇後瞄了一眼懷柔郡主,道:“楊琏你也不要在意,懷柔隻是一個孩子。”
楊琏微微一笑,并不說話。
懷柔郡主卻急了,道:“我不是孩子,伯母你像我這麼大的時候,可是已經嫁人了。”
鐘皇後笑着拉起了懷柔郡主的手,道:“你也知道啊。”
懷柔郡主點點頭,道:“知道。”
鐘皇後又笑:“你确定你知道?”
懷柔郡主使勁點頭,道:“知道。”
楊琏看着兩人,話語雖然簡單,卻有一股溫馨,眼神有些黯淡了下來。不管是身體還是精神上的楊琏,沒有一個親人,有時候他會感到寂寞。
楊琏的反應被敏感的鐘皇後發現了,看着楊琏,道:“楊愛卿的孩子,應該有五六歲了吧?”
“啟禀皇後,微臣至今未婚。”楊琏回答。
鐘皇後奇怪地看了楊琏一眼,道:“這可不成,立業雖然是男人的根本,但成家方能立業,可不能颠倒了主次。”
楊琏微微躬身,道:“皇後教訓的極是,微臣知道了。”
懷柔郡主扁扁嘴,哼了一聲。
楊琏再度施禮,道:“皇後,陛下召見,微臣告退。”
“既然是陛下召見,就快過去吧。”鐘皇後說道。
“微臣告退。”楊琏又說了一句,朝着郡主看了一眼,笑道:“郡主告辭了。”
懷柔郡主忽閃着大眼睛,道:“伯伯召見你做什麼?”
“好像是狩獵之事。”楊琏回答。
“狩獵?我也要去。”懷柔郡主聽了,眼睛亮了起來。說着,爬上了她的小紅馬,手中舞着皮鞭呼呼直響,一副英姿勃發的模樣。
楊琏苦笑了一聲,道:“郡主,狩獵可是男人的事情,你……”
話沒有說完,懷柔郡主一皮鞭抽了過來,道:“誰說女子不如男?花木蘭的故事你沒有聽過嗎?”
楊琏微微側身,躲過了懷柔郡主的皮鞭,笑道:“果然是個女漢子。”
“女漢子?那是什麼玩意?”懷柔郡主道。
楊琏搖頭,道:“我隻是稱贊郡主巾帼英雄。”
懷柔郡主哼了兩聲,也不計較了。得意忘形跟在楊琏身後,一前一後離去。
鐘皇後看着楊琏的背影,半響沒有說話。
一名老宮女走了過來,笑道:“皇後,奴婢看他們兩個挺般配的。”
鐘皇後看着她,笑道:“奶娘,你這話什麼意思?”
“皇後,楊将軍看起來做事沉穩,又是新晉的紅人,前途無量。懷柔郡主個性活潑,正要一個寬容大度的人才能接納她,不然小兩口吵吵鬧鬧,這日子可沒法過。”老宮女說道。
“隻是可惜,他的年紀大了些。相貌也有些……”鐘皇後說着,微微歎息了一聲。
“男人年紀大些也沒有什麼,醜些也不是事,隻要對郡主好就成,當然也要看郡主的心意。”老宮女說道。
鐘皇後沒有說話,搖搖頭,道:“這事以後再說吧。”
楊琏騎着馬兒,身上穿着一副閃亮的铠甲,背上背着一壺箭,一副器宇軒昂的模樣。
懷柔郡主落在楊琏身後,不時擡起頭打量着他,這個木頭,難道不會回頭看一眼嗎?
這一段距離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半柱香的時間兩人就走到了。李暻、李景遂等人正在談論着狩獵的規則。
“微臣見過陛下、齊王。”楊琏下馬施禮。
“愛卿免禮。”李暻看起來還算高興。
齊王李景遂沖着楊琏笑道:“這一次叫你來,是本王有事找你。”
“不知齊王殿下所為何事?”楊琏問道。
“皇兄打算舉行狩獵比賽,在規定時間内,誰狩獵最多,就是赢家,還能格外得到皇兄的賞賜。你也知道我文不成武不就,狩獵的事情就交給你了。可不能丢了本王的臉面”齊王李景遂笑道。
楊琏還沒說話,懷柔郡主鼓掌笑道:“好好好,我也要參加。”說着,皮鞭舞動,在半空呼呼直響。
齊王李景遂沉下了臉,呵斥道:“不可胡鬧。”
懷柔郡主扁扁嘴,道:“伯父,我也要參加。”
李暻呵呵一笑,道:“好吧,你也參加。”
李景遂拱拱手,道:“皇兄,懷柔還小,又是個女子,參加狩獵,似乎有些不妥。”
“無妨。”李暻說道,“這一次春獵,無非是散散心,朕可不想讓懷柔生氣。”滿臉都是憐愛,他女兒不多,懷柔生性活潑,讓他很是喜歡,總是不經意就對她很好。
“伯父最好了。”懷柔郡主大喜,眉眼都帶着笑意。
楊琏也不多話,看着這一家人,内心有點羨慕。
李暻又道:“就以兩個時辰為限,誰的獵物最多,誰就獲勝。”當下又宣布了幾項規定,不得為了獵物傷人,不得帶兵圍獵等等。
楊琏覺得還算公平,當下衆人都去準備,多備弓箭,兩個時辰後出發。
狩獵的範圍就在這方圓十餘裡内,若是有什麼危險,也方便接應。
喂飽了戰馬,吃過了午飯,楊琏裝了兩壺箭,又帶上了長矛和長刀,臨行前又檢查了馬蹬馬鞍,這才翻身上馬,在規定的地點彙合。
參加狩獵的人不少,除了皇室子弟,還有一部分達官貴人的子弟,楊琏認識的人不多,隻有李弘冀、懷柔郡主等寥寥數人。
懷柔郡主靠近了楊琏,低聲為他介紹,這個是宋司徒的孫子,那個是韓熙載的兒子,總共介紹了十幾個人,就不再介紹,她也不認識了。
這時,遠處走來一匹戰馬,上面坐着一個面黃肌瘦的男子。雖然看起來弱不禁風,但他走過的地方,不少人都有些畏懼。
“他叫周邺,是周本的長子,前幾年患病差點死了,想不到還是頑強地活了下來,想不到變成了這副模樣。”懷柔郡主叽叽喳喳,又開始為楊琏解釋。
楊琏聞言一愣,他就是周邺?!當年他随父親周本征讨,周本被敵人圍困,周邺單槍匹馬趕去救援,殺數十人,令敵人就此崩潰,救了父親脫困。想不到數年不見,居然成了這副模樣。
楊琏思索間,周邺已經走了過來,在楊琏跟前停下,眯起雙眼打量着楊琏。
楊琏有些吃驚,周邺的這雙眼睛如同刀鋒一般鋒利,讓人不敢直視。但楊琏也不畏懼,同樣眯起眼睛打量着他。
兩人誰也沒有說話,目光交織,半響,周邺問道:“你就是楊琏?”
“我就是楊琏。”楊琏回答。
“你果真是楊琏?”周邺又問,最後兩個字特别加重了。
“我就是楊琏,行不更姓,坐不改名。”楊琏強調。
“你果然是楊琏。”周邺似乎就隻會這句話,又重複了一遍,然後笑了笑,道:“很好,很好。”
楊琏搖頭,道:“不好,如今内憂外患,國破家亡,非常不好。”
周邺再不說話,拍着瘦馬走了。
懷柔郡主在一旁感歎,道:“這周邺自從周本去世之後,一直古古怪怪,看來病的不輕。”
楊琏微微一笑,道:“或許吧。”當下策動戰馬,緩緩向前行去。
懷柔郡主見楊琏沉默,也不多話,跟在他的身後,進入了校場。
校場内已經是人山人海,足足有百人之多,這一場狩獵,人人都沖着陛下的獎賞而來,盡管他們都不知道陛下的獎賞會是什麼。
在人群中,楊琏發現了周弘祚,見他一副精神頭很足的模樣,不由想起了剛才的周邺,如果他能有這副精神氣,該有多好!
PS:從周邺傳記來看,當是升元六年(942年)卒,這裡為了情節需要,做出一些改動,讓他多活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