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風雲之秦時雨 四十、美人常懷從龍志,男兒驚詫呆若雞
平陽君等人達成議和使命,急于返回趙國,決定不再繞行代北,而是直出函谷奔向長平而來。離開函谷關第六日正午,一行人披星戴月狂奔不休,趕到了距長平僅七十餘裡的交河城外。
一處山丘密林邊上,衆人放慢座騎,于林外停駐。趙成問平陽君道:“阿父。此處己距長平不遠,我等不如暫歇片刻。待午後入城,令交河城主通報武安君,請他發予通行令符,也可免去沿路秦軍阻攔問詢。”
平陽君畢竟年歲不小,一路急行,己覺十分乏累,聞言便回應他道:“也好。趙安,你先去林中沿路查探一番。如無意外,可先入交河城,将我等欲經此處回趙的事情,通報城主。令他轉報武安君,并打理好驿站,供我等休息。”
一武士報拳應諾,引兩騎武士一同直奔密林中馳去。其餘衆人翻身下馬,忙着解開馬鞍,拿出豆袋喂馬,讓戰馬補充些體力。
趙成喂完自己戰馬,揉着酸痛地雙腿走到平陽君身前幫忙。他幫父親将馬鞍卸下,又将豆袋倒于地上。趙成拍了拍戰馬脖子,這匹黑馬不滿地一甩馬頭,将他的手頂開。
趙成一笑,不再理會它,而是轉身扶平陽君去到路邊一顆大槐樹下。兩人安坐地上休息,趙成解下身上水袋和肉幹食袋遞與父親,微笑着說道:“子楚送您這匹烏錐真是強壯,奔行千裡,膘也未掉,毛色未暗,精力十足。”
趙豹嚼了幾口肉幹,又仰頭喝了一通清水咽下,便将水袋肉幹遞與趙成道:“這馬來自西戎,喚作紫龍駒,比我們東方戰馬确實高壯些許。”
他呵呵一笑,繼續說道:“子楚說,這種馬屬于馬中王者,野性未馴,極難操控。他本不想送我雄馬,隻想送一雌馬給我等作種。我氣得險些抽他,質問他道,敢欺吾老邁糊塗不曾?要送便送雄馬,哪有拿雌馬作種之理?他才不得不送我這匹雄馬,神情中還多有不舍呢!”
趙成也哈哈笑道:“他倒也不是不舍,而是擔心雄馬性烈,恐傷及君父,不好與阿玉交待。不然也不會提議贈馬了。呵呵,他不知您的馴馬之術曾于代北稱雄,卻是白擔心一場。”
趙豹聽他誇贊,心中得意,笑而言道:“想當年,吾被父王貶斥于代北荒原,整日與馬群為伍,何等烈馬未曾見過?吾那匹白雲飛雪,曾是草原上野馬之王。吾逐之三月,最終還不是将其擒獲馴服了嗎?”
“呵呵”,說着不由心中黯然一傷,無比緬懷道:“那真是一匹好馬,在代北與匈奴作戰,吾數次靠它逃得性命。可惜最終,還是于大戰之中被人射死了。它臨死還帶我逃出了敵軍包圍,我卻為逃命,将它屍骨抛于疆場,吾對不起它。”
趙成見老父傷心,連忙打斷他道:“身為戰馬,能戰死于疆場,是它榮耀,阿父何必自責。呵呵,這次昭王親自與君父議婚,阿玉得知此訊,不知高興成什麼樣子?”
趙豹聞言,心中更增悲痛,他哀歎說道:“當年我為母妃出氣,毆打趙勝(平原君)。父王偏心,将我爵位剝奪,貶斥到代北軍中,僅為一千夫長,實欲棄我性命,來平息趙勝母子之怒啊。吾與匈奴百戰,終于傷重被俘。我隐瞞名姓,不欲為趙氏蒙羞,傷好之後被販賣到呼裡部落為奴。在那裡我遇到了阿玉之母,部落裡的明珠,呼兒海。”
趙成也是首次聽他說起這段代北經曆,好奇地問道:“庶母也是奴隸嗎?又怎稱得明珠?阿玉是在匈奴部落出生的?”
趙豹搖頭微笑道:“呼兒海可是草原貴女,是匈奴阏氏的嫡親姐妹,是匈奴呼兒王幼女。千餘帳的呼裡部落就是封給她的部民。我們之間的隐私不足為你等後人道之。我提起這些,是想告訴你玉兒的苦衷,免得将來你兄妹因上一代的恩怨生分了。”
趙成疑惑道:“這麼說來,阿父趕玉兒母女出府另有隐情?”
趙豹哀歎道:“你庶母呼兒海是個敢愛敢恨的奇女子。當年我們偷偷相愛生下阿玉後不久,正逢惠文王兄出使匈奴。我得知消息,想念故國,想念你們母子,心中苦悶。呼兒海見我思鄉,便去找到王兄,請他幫忙帶我們回返中原。王兄聽聞我還活着,既驚且喜,欣然同意。呼兒海毫不猶豫地抛下一切,帶上我們父女,在王兄安排下,混入使團,返回中原,返回邯鄲。在王兄全力斡旋下,父王寬恕了我們,将我貶去的爵位封還。後來,王兄繼位,封趙勝為平原君的同時,封我為平陽君,并将北地軍政委任于我。”
趙豹雙目含淚繼續說道:“我感激惠王恩義,死命以報,數次出擊匈奴,滅其部落近百,擴地數百裡。十年前,匈奴忽然派遣使臣來趙,帶着單于阏氏的信物向惠王提親,要娶阿玉為頭曼單于阏氏。惠王不敢代我做主,忙傳我入宮商議。我與使者會面,發現來人正是呼兒海庶兄,現任呼裡王,撐塗。我帶撐塗回府與呼兒海共同商議阿玉婚事。撐塗言道,隻要玉兒北嫁,匈奴将與趙國聯盟,互市通商,共對強敵。呼兒海想念草原,又見親人,傷感不己,連忙同意。而我深知匈奴陋習,人倫混亂,女兒難為,十分猶豫,擔心玉兒将來受辱委屈,便拖延說,事涉兩國軍政大事,需與惠王商議。送走撐塗,我将擔憂說與呼兒海,她也猛然醒悟,後悔答應此樁婚事,忙求我想方設法,拒絕匈奴議和提議。
趙成聽到這些秘聞,吃驚不小,連忙問道:“這可如何拒絕?稍有不慎,北疆難安啊。”
趙豹也無奈搖頭,感慨言道:“我讓呼兒海将此事稍稍透露給玉兒知道,探聽下她的想法。玉兒聞知哭鬧不己,聲稱甯死不嫁匈奴。呼兒海更加後悔答應撐塗,便欲去找他言明悔約。我連忙攔住,讓她放心,待吾與恵王商議出一個兩全之法。惠王得知我的為難之後,也是頭痛。他想來想去,倒也給出一個辦法。”
趙豹略一停頓,繼續說道:“後來我們君臣二人于王殿之上先行同意了此婚約,雙方歡喜結盟。然後呼兒海跑去客館,與撐塗哭鬧,說玉兒體弱,不願遠離中原,甯死抗争。她隻此一女,求撐塗看在親人面上,悔了此約,另從趙氏王族中選人以代。反正她們母女死也不會去匈奴。撐塗被逼無奈,同意換人。但他說道,最好是先由我找個令人不恥的理由,趕她們母子出府,免了她們貴族身份。如此他也好向單于和阏氏交待,畢竟匈奴更重視貴賤有别,怎可娶一個下賤女人為阏氏。”
“後來,我便以那個理由将她們母子趕出了府門,又令玉兒扮作歌姫,混于歡場。惠王答應将他庶九女嫁入匈奴,并寫下條約、婚書交撐塗帶回。可後來,不知是何緣故,匈奴至今未曾再來使者,商議履行當日和約。惠王擔心匈奴有變,派我去代北巡視備防。”
趙豹面露悲戚之色,緩緩說道:“我見匈奴居然不知因為何故,全面北撤,代北己然無憂,便欲回返邯鄲,接她母女回府。不料末等我回來,先是惠王病故,接着呼兒海也一病不起。等我請示成王返回邯鄲,玉兒己與異人私通生子。我聽聞此事,生氣不已,喚她來訓斥。卻不想她說出一段令我匪夷所思的謀劃。”
趙豹微微一笑,頗為自得地說道:“她說呂氏弟子曾在酒樓調笑于她,被她教訓。她也不知怎想到,提議呂氏子去扶立某位庶出公子,來争奪家國權柄。過後她不禁為自己這一突然冒出的想法驚呆了。她進而想到,這一辦法,她也能用。于是她命人關注呂家兄弟,最後她也選中了異人。她對我說,異人兇襟廣闊,才幹無雙,更難得重情重義,顧戀舊情。即便将來不能有所成就,也是她一個良好歸宿。如今看來,她眼光果真犀利,她運氣更是有如天賜,當日所言那番謀劃,竟然成功有望。”
趙成呆若木雞,喃喃自語道:“不想玉兒如此厲害,我家可是也要誕生一位,大秦宣王後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