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沒有了運河幫的搗亂之下,美租界的工地招工其實是很容易的。
這裡沒有收保護費的,這是很重要的一個原因。
如果是在三岔口碼頭幹活,苦力們在幹活之前,每次還得先交錢給運河幫,而在美租界的工地幹活,不但幹活之前不用交錢,幹完活,還能夠馬上拿到當日的工錢。
大批的勞工開始湧向美租界,李提摩太驚喜的發現,他不用再為籌措銀子到外地去高價找勞工的事情犯愁啦。
現在軒悅萌将運河幫趕走,再将治麟都抓了,克林斯曼洋行就更加不缺人啦。
回到了曾府的軒悅萌,仍舊隻是一個快活可愛的小寶寶,和曾思平玩了一會兒,便是徐香織和花月容給軒悅萌喂飯的時間啦。
曾思平吵着要和軒悅萌一道吃飯,曾夫人便也就由着曾思平,曾思平已經能自己吃飯啦,端着個小藍邊的花碗,在軒悅萌的旁邊吃飯。軒悅萌在家是不自己吃飯的,軒徐氏抱着軒悅萌,花月容給萌少爺喂飯,在家的時候,軒悅萌就是一個正正常常的小少爺。
曾紀澤回來了,隻是今天可不止曾紀澤一個人回來。
曾紀澤的前面進府的是軒洪濤,兩個人身後是一大幫北洋衙門的官員,最後進來的才是李鴻章。
場面之大,都快趕上皇宮中上早朝啦。
軒悅萌大汗,他知道李鴻章肯定會來找他,讓他放了治麟,卻沒有想到李鴻章來的這麼快。
這邊正吃着飯的曾家幾個人都被吓着了,曾夫人急忙起身。
徐香織也将軒悅萌放了下來,萌少爺一嘟小嘴,“先給我擦擦嘴哈。”
花月容都跪在地上啦,聽萌少爺這麼一說,趕緊抽出兇口的帕子,給萌少爺擦了擦嘴。
萌少爺則笑眯眯的看着李鴻章等衆人。
李鴻章心道:你倒是個活潑富貴小公子的樣子。這麼大點的小孩,怎麼能随時随地的就捅出一件大事情來呢?
軒洪濤快步來到軒悅萌的面前,又氣又急:“你闖大禍啦!你怎麼敢殺人啊?還抓了治麟大人?你不知道治麟大人是景廉大人的公子嗎?這樣的大人物,你也敢随便得罪啊?人家是皇親呢!”
軒洪濤說着便将軒悅萌抱起來。徐香織和花月容趕緊退到了一邊,兩個人都吓了一大跳,少爺殺人啦?
曾思平好奇道:“悅萌殺人啦?殺了誰啊?”
曾紀澤皺了皺眉頭,趕緊讓曾夫人将曾思平抱走。
曾紀澤的聲音都變了,他爹戎馬一生。曾紀澤可從來沒有帶兵打仗過,卻怎麼想到自己找了個不到一歲的女婿就可以開始殺人啦:“悅萌,到底是怎麼回事?你這麼小的年紀,怎麼就敢指揮殺人呢?”
軒悅萌笑道:“我可沒有指揮殺人,是租界的法律殺了人。治麟不在租界打人,就不會被捕,治麟的那班手下不拘捕,就不會被殺。要找,也應該去找美國領事館,找我幹什麼呢?”
李鴻章摸了摸胡子。胖胖的臉上那深邃的小眼睛,緊緊的盯着軒悅萌看了一眼,李鴻章一揮手,對除了曾紀澤和軒洪濤以外的一衆官員道:“你們都到廳外去候着吧,本部堂要在這裡歇一會。”
衆官員:“是。”
盛宣懷盯了軒悅萌一眼,萬沒有想到軒悅萌居然這麼小就有殺伐的手段,暗自警惕着。不過盛宣懷和天津海關道陳欽等李鴻章的心腹幕僚們也有氣,他們可都比軒洪濤高級的多呢,暗暗妒忌能夠和李中堂一道議事的軒洪濤,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六品。不入流的官,憑什麼啊?
李鴻章沉着個臉:“悅萌,你現在的名氣可大了。洪濤啊,你出去沒有人認識你。你下次就說你是軒悅萌的爹,保證各個都認識呢。”
軒悅萌歎口氣,暗道,李老頭這倒是說了句實話。“中堂大人,是下官沒有管教好孩子,給中堂大人添麻煩啦。”
曾紀澤也尴尬的笑了笑。“中堂大人,我這都愁死啦,您還有心思說笑?這孩子真是不教人省心,這才連一歲都還不到呢。”
李鴻章笑着道:“是,是不到一歲,可人家已經是美租界的公董局董事啦,你沒有看見門口那些拿槍的侍衛,比老夫的侍衛還多好幾倍呢。這排場,快趕上王侯啦。”
軒悅萌知道李鴻章說的是反話,也懶得管李鴻章是怎麼想的,在軒悅萌看來,曾紀澤的曾家勢力絕不輸給他李鴻章,你李鴻章如果跟治麟這樣的人穿一條褲子的話,你李鴻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軒悅萌是知道治麟是不治自己于死地而不甘心的,這次想就這麼做了治麟,以除後患!
曾紀澤皺了皺眉頭:“悅萌,在中堂大人面前,怎麼敢放肆?趕緊讓人去傳話,立刻放了治麟,這是我的意思。”
軒悅萌大汗,你小曾也在自己面前擺上老子的譜兒啦?前幾****不是還神氣活現的要退婚麼?你的意思腫麼啦?
軒悅萌眯起眼睛,微微的一笑,一副萌萌呆呆的模樣:“我不是都說了嗎?不是我的事情,租界有租界的法律,人家那是法制地方,我管不着啊。”
曾紀澤來氣啦:“你小孩跟我這裡還打官腔呢啊?我在外面天天聽官腔,回家還得聽你個小孩的官腔?”
軒悅萌不做聲啦,賊恁兮兮的兩隻黑眼珠撲簌簌的,眨巴眨巴,像是天上的北鬥。
軒洪濤怒了:“悅萌,你這孩子怎麼不懂事呢?李中堂都來了!你當是鬧着玩兒的啊?還不趕緊讓人放人?”
軒悅萌見這倆爹真着急啦,不緊不慢的道:“治麟可能已經死了吧。”
李鴻章,曾紀澤一下子驚得站了起來,軒洪濤則差點沒有震驚的坐地上去!軒洪濤真的是吓得腿都打哆嗦了,已經站都站不穩啦。
軒悅萌看見三個人被氣的糊塗啦的樣子,笑道:“我開個玩笑,驚吓到中堂大人啦,小人先給中堂大人陪個不是哈。”
曾紀澤看了一眼李鴻章,見李鴻章鐵青着臉,對軒悅萌道:“你這孩子。怎麼不懂事呢?我不是跟你說過,少跟洋人來往,你是不是被洋人當槍使了啊?李中堂都多難啦?夾在洋人和朝廷之間容易嘛?小心翼翼的做一點事情,你怎麼不能夠體會呢?上回你促成了官督洋辦的事情。李中堂還當衆誇贊了你呢,這才幾天?”
軒悅萌笑道:“他治麟能代表朝廷嗎?上次治麟綁架我的事情,您又不是不在現場?我如果那次被殺了的話,今天就不能坐在這裡聽你們訓斥啦。”
曾紀澤一怔,被軒悅萌說的啞口無言。的确。軒悅萌說的都是實情,曾紀澤到現在也在氣治麟上次幹的那碼子事情。
軒悅萌幾句話,便将要殺治麟的理由說的很充分!把政治上,經濟上的事情,說成了是私仇,這就給李鴻章出了一個難題啦,李鴻章深邃的目光始終在軒悅萌的身上,愈發的想看清楚,這孩子,究竟是什麼人投胎轉世的啊?也太精怪啦些吧?
軒洪濤也不知該說什麼好啦。想到治麟那次綁架軒悅萌,雖然是軒悅萌說的,但是軒洪濤也信了!
軒洪濤的心裡對治麟也恨得要命呐,但是還是覺得軒悅萌不該這麼公然的和治麟做對!治麟上面的景廉,那一派可是恭王府的勢力呢!恭王府就是在兩宮太後之下,萬人之上,權傾天下!當今天下誰比得了?連李鴻章算起來的話都算是那一派系的人。
李鴻章咳嗽一聲:“悅萌,你還是個孩子,老夫知道你是個極為聰明的孩子,但是很多事情。本就不是以皿還皿的事情,你被綁過,以後就格外小心便是,沒有必要因為被綁過一次。就要把所有的繩子一并燒了,因為,燒不完的。你自己想想看,是不是爺爺說的這個道理吧。”(軒悅萌,爺爺你妹,自己剛出來倆爹。你更牛吡,直接來個爺爺,你是曾國藩的徒弟,那就應該跟曾紀澤是平輩哈,這爺爺之說,到底是從哪兒論出來的啊?關系亂七八糟滴。)
軒悅萌笑道:“我知道您和曾叔父都是為了我好,我不會殺治麟,我就是玩他倆天,三天之後,我一定放他。否則,我這口氣消不掉。我正是長個子的時候,氣壞了身子,等下長不大咋辦?租界的法律嘛,像治麟這種打架鬥毆的情況,本來應該拘留半個月的,我聽李中堂的話,給他減成三天,這已經是我的底線啦。而且,上次克林斯曼洋行找不到工人,工期全面停滞,我相信李中堂大人應該也有聽聞吧?那時候怎麼沒有見到中堂大人關心一下呢?”
李鴻章和曾紀澤對望了一眼,怎麼也不會想到軒悅萌居然會有這番高論,都有些傻眼,李鴻章沒有想到軒悅萌反而會拿自己沒有替克林斯曼洋行出頭的事情拿出來說,運河幫到處放風,說誰敢到美租界去幹活,就殺誰全家的事情,李鴻章當然知道,李鴻章是怎麼都沒有想到,軒悅萌這麼替克林斯曼洋行出力?李鴻章都猜不到軒悅萌到底在這個克林斯曼洋行持有多少股份啦?
不過曾紀澤知道軒悅萌說的話半真半假,這次隻不過是找個台階下而已,便不再說什麼啦。
李鴻章看了軒悅萌半天,沉吟着問道:“悅萌,你老實跟我說,你在克林斯曼洋行到底有多少股份?這家洋行跟你的關系很深嗎?你不是跟我說,你隻不過是一個通譯而已?”
軒悅萌笑道:“也不是很深的關系,不過李提摩太先生是我的朋友,我出了事情,他可以為我兩肋插刀,他出了事情,我當然也義不容辭啦。今天運河幫到美租界鬧事,本來沒有治麟什麼事情,不過他既然去充了大個,我就肯定他有份從中挑撥!我可不敢保證他不會在美捕房出點什麼意外。”
曾紀澤聽軒悅萌這麼一說,似乎口風又不對啦,被軒悅萌吓個半死,一下子就又站起來啦:“悅萌,你剛才不是說關三天就放人嗎?你别胡來啊!”
軒洪濤也緊張了,得罪了治麟,跟徹底得罪大清國朝廷有什麼分别?“悅萌,你别讓你嶽父和李中堂難堪啊!你以後别去租界啦,這不是你一個小孩能玩的起的事情。”
李鴻章咳嗽一聲,心中已經生了怒氣。“悅萌,運河幫那邊,老夫會讓人去帶個話,以後美租界招工的事情不用再愁了。至于治麟,愛關多久,那是你的事情,老夫勸你一句,不要傷治麟一根汗毛。”
李鴻章這麼跟軒悅萌說話。還是第一次,口氣之生硬,顯然已經将軒悅萌當成一個大人啦,軒悅萌倒是挺高興的,他不怕李鴻章,軒悅萌初生牛犢不怕虎,現在誰都不怕!
軒悅萌其實已經動了廢了治麟武功,挑斷治麟手筋腳筋的念頭啦!沒有想到被李鴻章一句話就道破啦!軒悅萌初生牛犢不怕虎,來到這世界,還沒有吃過什麼虧呢。而且為人狠辣果決,可不想錯過這麼絕好的整治治麟的機會,現在被李鴻章點破,卻也頗為躊躇起來。
曾紀澤深深的看了軒悅萌一眼,越發覺得自己這個未來女婿是妖孽的不行啦,經李鴻章這麼一提醒,也想到了軒悅萌既然都知道抓治麟,當然有可能給治麟弄個半死不活的放出來,“悅萌,治麟是你惹不起的。除非你不打算做大清國的人啦?”
軒悅萌心中暗怒,我殺了治麟我就做不了大清國的人啦?
曾紀澤的另一句話讓軒悅萌吓了一跳,“你不知道治麟是額驸啊?刨去景廉這層關系,你連皇家也打算惹了?他老丈人雖然隻是個挂名的王爺。但那也畢竟是皇親啊,你要是傷了治麟,就是傷了朝廷的面子,再也無法挽回!你上次大難不死,下次加倍小心就是了,不然我為什麼不阻止你繼續和洋人來往?我不就是看中了洋人的洋槍可以保護你嗎?”
其實曾紀澤也并不怕軒悅萌抓了治麟。官場如戰場,曾紀澤是一心想着軒悅萌以後做官的事情的,要不然也不會着急的讓軒悅萌去考科舉,曾紀澤********的想要軒悅萌有一個順順當當的通達前程,這就無論如何不能動治麟這樣的人,可以得罪,但絕不能傷着了。
曾紀澤一番掏心掏肺的話,讓軒悅萌非常的感動,“曾叔父,我什麼時候說了要傷治麟啦?放心,不傷他的,一根頭發都不傷。”
李鴻章不動聲色的站起身來,“那就這樣吧,紀澤啊,這事你多費點心。”
曾紀澤非常的不好意思,覺得李鴻章都親自出馬啦,軒悅萌還不馬上放人,顯然是掃了中堂大人的面子,“悅萌,還不趕緊給中堂大人認個錯?你還是立刻将治麟放了吧?”
軒悅萌笑道:“中堂大人不會怪我的,中堂大人是講理的人,不像那個治麟,他綁架我,那是來黑的,我抓他,那可是光明正大,誰讓他沒事跑大街上打架來着?再說,我不都說了?租界有租界的法律,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呀,你們剛才也看見啦,我連吃飯都還得人喂飯才行呐,我一個小屁孩,我能起的到什麼大作用哈?”
曾紀澤聽軒悅萌還在說着治麟綁架的事情,這事也沒有個證據,軒悅萌可沒有少到處去說,知道軒悅萌是記仇的個性,苦笑一下,也懶得再勸了。
李鴻章又深深的看了軒悅萌一眼,終于将軒悅萌當成了一個大人來看待,通過這件事情,李鴻章和軒悅萌的關系發生了質變!身在高位的人,要的是馴服的手下,而不甚看重才能,能馴服,才有才能,自然是最好。
衆人走後,軒洪濤又勸半天,還說要讓軒黃氏來勸,軒悅萌說誰來也沒有用,還告訴軒洪濤,如果他把這事告知軒黃氏,自己就跟他生氣,苦悶的軒洪濤隻能回去還得替軒悅萌隐瞞。
軒悅萌拍了拍小肚皮,沖着軒徐氏和花月容一笑,“我還沒有吃飽呢,再來一碗飯!”
徐香織和花月容急忙過去,接着給軒悅萌喂飯,徐香織很想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卻終究沒有問出口。
曾夫人倒是八卦心理作祟,纏着軒悅萌一個勁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情,軒悅萌随便哈拉幾句,吃飽之後,去和曾思平玩耍去啦。
幾個人看着軒悅萌和曾思平玩耍的時候,一派天真童稚的模樣,都覺得這孩子也太神奇啦些。
軒悅萌說是說三天,最後足足關了治麟五天五夜!一滴水,一粒飯也沒有給治麟吃過,還讓人不停的用冷水熱水驚動被綁在樁子上的治麟,不讓治麟睡覺。如果不是治麟的功力深厚,換個常人,恐怕已經餓出病啦!不過即便是治麟身負内功,依然被餓的上了内氣,至少要一兩年才能調整回來。武學高手可以幾天不吃東西,但是也不能不喝水啊,喝水,睡覺,這是人體最急需的兩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