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人想的是全殲朱濆船隊,而不是兩者擺開架勢,打上一輪,然後彼此交錯而過,讓朱濆船隊逃之夭夭。
所以,就在李廣号馬上可以‘重見天日’的時候,西班牙人兩路縱隊的殿後船隻——兩艘三級風帆戰列艦和兩艘四級風帆戰艦,橫着西南、東南交叉合來,形成一‘關門’之勢,攔截而來。
但是地中海再是一個大澡盆,這裡也是有季風和洋流的。夏季風的方向不需要多說,而洋流則是由西向東。
——地中海的夏季炎熱幹旱,蒸發旺盛,降水稀少,海水水面相對較低一些。而在大西洋上,海洋性強,冬不冷,夏不熱,海水蒸發量遠遠小于地中海,海水水面相對較高一些。如此,地中海海面相對較低,大西洋海面相對較高,水往低處流,于是表層洋流流向就是:由大西洋流向地中海。
洋流和季風的緣故,這就決定了西班牙兩路縱隊的軍艦是無法做到配合如一的。
朱濆站在李廣号的甲闆上,高聲叫喊着‘向前、向前!’
主力艦隊是絕對不能被包圍的,他們必須引導着西班牙人向着東南方向的撒丁艦隊撞去。必須把在場的所有敵人全都拖入戰團了,後頭的運輸船隊和護航艦隊才能伺機突圍。
或許護航艦隊還能回馬一槍,而至于剩餘的商船船隊,就能跑多遠是多遠了,能撐多久撐多久,能跑幾個是幾個了。
反正西班牙大張旗鼓的來找場子,朱濆他們這細胳膊細腿的,還有大批的運輸船隊拖累,扛不住是正常。至于這樣做會不會顯得陳漢失信——他們當初答應奧斯曼人的,可是保準把軍艦送到的。
一樣在船隊中的恩維爾帕夏是一點也不擔心,他相信伊斯坦布爾也不會擔心。
就訂購軍艦的這點小錢還不值得陳漢帝國去搭上自己的信任。這一次運送砸了鍋,奧斯曼人也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值得信賴的中國人會在下一次運輸中更加‘努力’的補償自己,是絕不會讓自己吃一點虧的。
西班牙艦隊沒有繼續向着運輸船隊和掩護艦隊攻去,而是徑直調轉了方向,向後方兜回,要圍攻吃掉朱濆帶領的主力艦隊。
一艘一級風帆戰列艦和一艘二級風帆戰列艦,外有四艘三級風帆戰列艦,這塊肉太肥太肥了。
西班牙人舍不得。
跟這支主力艦隊相比,護航艦隊和運輸船隊都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隻是西班牙人想要一口吞吃掉獵物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陳漢的戰船上,絕大多數裝備的有短管的大口徑火炮,35斤重的炮彈可以把堅實富有韌性的橡木闆砸開一個一人那麼大的窟窿。
對比法國人的軍艦上安裝的12磅、16磅、24磅、36磅長身火炮,35斤的短管炮彈,射程或許不如法軍的長遠,但破壞力絕對是巨大,射速也快捷不少。
再短再短的35斤短身管火炮,有效射程也是能達到七八百米的,恰恰可以滿足海戰的間隔距離。
這些沉重的短身管火炮本身就被安置在了最上層甲闆,射角比之中、下層甲闆要強得多,所以在戰鬥中多是能發揮出作用的。
強大的單艦火力,配合上水兵炮手們高出一等的素質,朱濆帶領的主力艦隊雖然是以寡敵衆,可也不能小觑。他們的火力也很兇猛的。
雖然是黑夜,可是各艘軍艦上的探照燈,讓它們彼此都那麼的顯眼。況且李廣号上還發生了一場很快就被撲滅的火災。
戰鬥當中,朱濆帶領的主力艦隊的炮擊水準明顯比直布羅陀海戰時遜色了一截,這隻能是他們精神緊張的結果。
但就算如此,炮擊效果也比西班牙人要強許多——平均來說。
李廣号以大無畏的勇氣直沖向前方的一艘西班牙三級風帆戰列艦。
這是西班牙人關門打狗的一部分。後者時毫不示弱,一排排的炮彈向着李廣号砸來。
雙方距離迅速縮短,從一海裡迅速變成了一公裡,從一公裡再度變成了七八百米,而且距離還在不斷地縮短。
“沖上去,沖上去。準備火箭彈——”朱濆眼睛都紅了。本來就處在劣勢,要是還沒有拼命的勇氣,那就全完了。
他之前開會要求所有官兵做好與艦共存亡的準備,那麼他自己自然也有決死的決心。
在直布羅陀海峽跟西班牙打第一戰的時候,他的心态就迅速進行了調整。
在此之前,朱濆和下屬的官兵們一緻認為,西洋人不可能在這個時候來捋中國的虎須。可是西班牙還就來捋了,不僅如此,他們還準備把老虎的胡須給直接剪了。
那麼,這一次任務就馬上變了性質。從一開始的‘長途旅行’,變成了危險重重的闖關遊戲。
“準備射擊——”戰艦間的距離已經隻剩下600多米了。
要知道,間距進入到500米的時候,火箭彈就可以發射了。
這年頭的海戰軍艦火箭彈對射,那是真正的拼命。一個運氣不好,一發火箭彈就能引爆半個甲闆層。
西班牙軍艦膽怯了,它退縮了。
戰場上的西班牙海軍占據着絕對的數量優勢,雙方主力艦比是2:1。
西班牙人可不想這麼早去見上帝。
所以那艘西班牙的三級風帆戰列艦退開了。
這就是突然變故了。
在戰鬥開始前的布置中,作為關門打狗的四艘戰艦,西班牙人也是要求他們務必完成任務的。結果這艘戰艦關鍵時刻掉鍊子。
它這一退不要緊,整個‘大門’就敞開了。
八艘主力戰艦從‘大門口’直直的鑽了出來,箭頭是直直撒丁艦隊。這個時候,時間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了。
所以說,這個年代的海戰廢時長呢。
一場戰鬥打下來,就算進程再順利,沒有五六個小時也白搭。
光是艦隊排成一線走一個來回,那就要半個小時、一個小時的。
朱濆靠着拼命的精神,成功的把撒丁艦隊給拖下了水。然後後頭的運輸船隊和護航隊伍就可以走人了。西班牙人沒有攔阻,或許他們真的很看重包圍圈裡的八艘戰艦吧。
畢竟有一艘是一級風帆戰列艦,這玩意兒在哪個國家都是一寶貝。如果能一口吃掉,西班牙海軍臉上也有光彩了。
雙方三四十艘戰艦在海面上展開了一場你死我活的争鬥,一時間交戰海面被火炮發射所産生的濃煙所覆蓋,即便有着海風吹拂,但能見度依舊很低。而這種局面顯然對朱濆很不利,因為那樣各艘船之間失去聯絡,陷入混戰。
時間走到10點20分,戰鬥打響整整兩個小時的時候,又一個突如其來的變故扭轉了這場海戰的進程。
已經離開的護航艦隊掉頭殺了回來。
後者的實力并不強大。就算他們傾巢而出,力量也相當有限。更别說他們還留下了兩艘速度相對緩慢的三級風帆戰列艦。
也就是說,回頭殺來的隻有四艘四級風帆戰艦,兩艘千噸級的飛剪艏戰船和四艘五級風帆戰艦。
十艘軍艦掉頭殺回來了,而且是全部熄燈,所有軍艦都是閉着眼睛在黑夜中摸索的。
夜間航行,彼此間不挂着信号燈,那是很有可能走失或彼此相撞的。
但就像朱濆讓人逼近了西班牙人玩命一樣,護衛艦對也很清楚今夜的兇險,要是不抱着拼命的信念來打這一仗,到了明天天亮,那就真的有死無生了。
幸運的是,他們一路行來,平平安安的靠近了戰場。
……
“轟……”
又一發炮彈打中了“聖-帕德羅”号的艉樓,零碎的木頭嘩啦啦地碎了一地,船長室裡滿是狼藉。
但對于這艘巨艦來說,這根本不影響什麼。
“司令官閣下,閃電号已經退出了戰鬥,船隻吃水線部分正在進水,情況看起來比較艱難。”一個聲音焦急的報告在西班牙海軍上将唐·胡安·蘭加拉的耳邊響起,經曆過一場場殘酷的海戰的上将閣下緊緊抿着嘴唇,沒有說什麼。
事實上也不需要他再說什麼了,中國人的炮手水準大大出乎他的意料,這些炮手的訓練水準比西班牙炮手高多了。總之在這場戰鬥中,西班牙并沒有如他所想的那樣,占盡一切上風。
他們占據上風的隻有軍艦。
明明隻有八艘敵艦,西班牙~撒丁的聯合艦隊數量是敵人的四倍,艦炮數量也是他們的兩到三倍,可兩個小時過去了,是西班牙~撒丁聯合艦隊就隻能占據上風,而取不到赢面。
中國人的旗艦被打的很慘,但就是這艘被打的很慘的三級風帆戰列艦,卻頻頻逼的西班牙、撒丁軍艦狼狽後撤。
蘭加拉并不主張無謂的犧牲,尤其是己方占盡優勢的情況下。可是他現在卻甯願自己乘坐的“聖-帕德羅”号能在下一刻出現在那艘可惡的中國三級戰列艦的正前方,他一定不會後退。哪怕“聖-帕德羅”号是一艘昂貴的一級風帆戰列艦。他的艦長伊格納西奧·阿拉瓦海軍少将也一樣不會後退躲避。
——強大的“聖-帕德羅”号會用火炮和火箭彈将這艘中國的軍艦徹底送入海底。
而如今頻頻後撤的西班牙軍艦已經不是在避免無謂的犧牲了,而是一種怯懦,而是一種恥辱。
不可否認,唐·胡安·蘭加拉的注意力完全被朱濆帶領的主力艦隊給吸引了。當兩艘飛剪艏戰船從黑夜中鑽出來,對着一艘三級風帆戰列艦發出一顆顆火箭彈的時候,他真的沒有注意。
他以為那些中國的船隻已經逃之夭夭了。
蘭加拉一直考慮的是殲滅了眼前的八艘敵人的主力艦後,再如叢林中狩獵一樣,一點點吃掉實力銳減的中國船隊。
現在,被兩艘飛剪艏戰船集火的是聖安東尼奧号三級風帆戰列艦。他的艦長在兩艘飛剪艏戰船靠近之前到已經注意到了他們。
聖安東尼奧号也選擇了後退,但它的速度哪裡比得上飛剪艏戰船啊。
然後在飛剪艏戰船的火箭彈命中他們的時候,聖安東尼奧号上發射的火箭彈也命中了它們。
聖安東尼奧号爆炸了,悶雷式的轟鳴讓十幾公裡外海面上的運輸船隊都能聽到,爆炸聲中,一團巨大的火球升起在海面上,船帆和屍體被抛到半空中,爾後落入海中,四周一片死寂。
非常不幸又偏偏具有很大可能性的一幕發生了,聖安東尼奧号發生了殉爆。
這個時代的軍艦甲闆炮位旁往往會擺滿了火藥桶,而火箭彈的穿透力雖然不強,但爆炸後的覆蓋面積卻超級龐大。
而哪怕是一顆小小的火星,都能輕易地點燃一桶火藥,然後一桶接着一通。摧毀半個甲闆層是輕的,重的就是徹底瓦解一艘龐大的軍艦。
聖安東尼奧号就是後者。
“轟轟……”的爆炸聲中,槍魚十一号,年輕的管帶整個人都被威力巨大的火箭彈爆炸所産生的沖擊波給掀了起來,就像有一支無形的巨手,拎起他這個人甩撞到了艙壁上。
整個指揮台裡一片人仰馬翻。
當管帶從爆炸中恢複過來,額頭不住流皿的他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若風暴摧殘過一樣的指揮台,而爆炸的後甲闆上更是還有火光燃起。
他的通信兵和侍從等,被沖擊波掃垃圾一樣被掃到了牆角。
“醫生,醫生?”
管帶高聲叫喊着,指揮台的人都是‘甩傷’,一樣在後甲闆的大副卻在剛才的爆炸中胳膊被一塊碎木片掃過了,就如同被刀子劃過一般,鮮皿淋漓。鮮皿把衣服都染成了紅色。
大副看到管帶後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兩個人相互攙扶着,踉跄的走到一處缺開了一個大口子的船舷處,一腳把一桶封閉着的火藥桶從船舷的缺口處踢進了大海裡。
這裡本來是一門12斤炮的炮位處,現在這裡的所有人,連同大炮都不見了,隻剩下一個火藥桶。而不遠處就是熊熊火焰。
火藥桶沒有殉爆已經是萬幸了。
後甲闆燃起的明火已經有人在撲救了,但這麼一桶近距離的火藥桶也一樣是威脅。而從他們這兒去看剛剛的聖安東尼奧号的時候,呈現在他倆的眼前的就是濃濃的黑煙。
兩艘飛剪艏戰船,隻有一艘挨了炸,另一艘是毫發未損。
挨炸的飛剪艏戰船挨的還不是一顆火箭彈,而是兩顆,艦艏處也被啃了一口。濃濃黑煙升騰,還隐隐有一片火焰缭繞。
槍魚十一号上的水兵已經在用水泵抽取海水救火了。
忙碌和黑煙在這一刻成為了艉樓甲闆和後甲闆上的主題。
管帶并沒有為損失感到痛心,他隻為自己的好運氣和敵人的倒黴悲催的感到慶幸。一樣是挨了火箭彈炸,自己這邊就沒啥事兒,敵人那裡就一下子爆炸了一艘三級風帆戰列艦。
這輕木做的火藥桶和船甲闆,結實不結實暫且不提,隻說這隔火隔熱,那的确是有些作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