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籠罩着大地,剛剛履新江蘇學政的景福正在提筆給京城的家人寫信。
鑲白旗出身的景福字介子,來江蘇履新之前在山西任職,官聲能力都很是不錯。但此時的景福卻有些愁眉苦臉:“…………此間民事情尤艱。……城中陳逆傳言猖獗,士紳白首交口議論,驚奇者有之,詫異者有之,喜多而憂少也。
袖手嬉笑恍若看客者尤其多,面帶憂國之意者百中無一!國朝人心淪喪,竟至于斯!
……日來天氣濕冷,甚以為苦;幸公事勉細能了,近日無積壓之弊……”
放下筆的景福憂心依舊,他想到今日自己微服私訪在酒樓聽到的議論聲,二中有一便涉及到河南戰事,江陰民衆聲有亢意,多面露喜悅之色。
這如何能讓他安心?
大清入關已經兩甲子了,江陰人等還未能盡望前仇。如果河南匪亂能及時的撲滅也就罷了,如果逆亂匪軍做大,朝廷在江南的威望是會一落千丈的。
景福望着漆煙的天空上從雲彩中露出半張臉的月亮,清冷的月光照射着他一身的憂慮。
而卧房裡的陳繼功也在看着月亮,晚秋的江南跟他設想的不一樣,濕冷的氣候讓他這個河南人很是不适應,在來江南的路上滿腦子的風花雪月已經全被打消。但陳繼功心中也湧起了滿滿的鬥志,江陰的情況很不一般,他們暗營作為鑽進鐵扇公主肚子裡的孫悟空,大有可為。
因為江陰百姓對清廷的那種反抗意識,因為江陰重要的地理位置。
他雖然不臨近京杭大運河,卻有一條錫澄運河穿越其間。錫澄運河就是連通京杭大運河(無錫)和長江(江陰)之間的運河,在宋代時鑿通。自無錫臯橋由京杭運河分支,北經青陽、月城、南閘,于澄江鎮西過江陰船閘,至黃田港入長江,全長七十多裡,溝通長江與江南運河兩大動脈,方便了無錫的船隻進出長江,為蘇、錫水道出江的重要通道。要知道無錫可是中國的四大米市之一。
錫澄運河自古就被稱為漕渠。漕船由錫澄運河出江駛往瓜洲,為貫通大江南北的漕運要道。
陳繼功很清楚自家堂兄的打算,在陳家軍進入鄖陽之後,大軍會很快的沿漢江入長江,席卷武漢三鎮,然後順江直下。
陳家軍要想活,必須打出去。必須牽扯住南北其中一面的清廷兵馬,那樣的話老巢那裡承受的壓力才會銳減,才有可能抵擋住随後滿清大軍的重擊。
而南北這兩個戰略區域,陳鳴甚至很多将軍府的上層都不約而同的選擇了南方。
後者是天下的錢糧财富之所在,而且江南水路縱橫,不比江北都是一馬平川的大平原,滿清朝廷完全可以從蒙古和西北調集馬隊大舉南下,陳家軍在火藥無法保證供給的情況下,很難相信他們能夠在平地上一次次的打敗清軍馬隊。
當然了,誰也不會認為江南就是那麼輕而易舉可以掃蕩的。隻是兩權相害取其輕,江南再危險也比不得隊伍在江北的危險大。陳繼功所處的暗營已經大肆的進入江南,力求以最快的速度建立起一處處信鴿接收平台和情報聯絡點。
年紀跟高彥明相差仿佛的陳繼功并沒有像高彥明那樣進入将軍府下屬的政府部門,對于性格有些小跳脫的陳繼功,讓他整日裡埋頭政務,他一點都不願意。比較起來,暗營這種隐藏在煙暗中的‘間諜’,更可給他感官上刺激和精神上的滿足。
當然,他的這種選擇也有他老爹的影響存在,陳聰一如既往地本分。該做或不該做的事兒,分得很清楚。很多時候他的作為讓陳惠和陳鳴都覺得太‘生分’了,完全沒必要那麼苛刻。
陳繼功的大哥陳季卿在新近被更名為汝陽的汝州州城當縣丞,汝甯府城汝陽被該做了汝南。陳聰自己始終待在将軍府内,隻能算是一個大會計,倆兒子一個做縣丞,一個做間諜,都是從基礎做起,真的是太太規矩了。
就算是年紀不大的陳繼功也能清楚地看到自己老爹的‘規矩’,陳惠和陳鳴也都該慶幸,他們有一個知情知趣的兄弟和二叔,還有兩個一樣腦子不混賬的侄子和堂兄弟。
陳繼功還不知道就在他從豫西來江南的一個來月路上,陳鳴已經帶着隊伍從南陽打破新野打到了均州,但他堅信自己堂兄說下的話絕對不會食言。
陳家軍早就有定調的江南攻略,暗營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很重要很重要。陳繼功要在今後三個月的時間裡組織起一支小有規模的船隊。必要的時候他還要确保自己能控制着船隊拉到長江的中遊去。
要知道,清廷在長江一線是有着一定的内河水師力量的。湖北的漢陽協、湖南的嶽陽營、江西的湖口營、安徽的蕪湖營、安慶營,還有江南提督麾下的太湖協、江陰營等部。雖然比不得太平天國起義之後在湘軍水師的基礎上改建設立的長江水師人多船多,但這些營頭也是個大麻煩。陳鳴想要‘霍亂’江南,就離不了長江水道,就離不了船隻。
如此看,陳繼功的任務還是很重很重的。更不要說他還肩負着向湖北地界轉運硫磺、硝石的任務。當然,陳繼功隻是這大盤計劃中的一個棋子,還有别的人與他擔負同樣的任務。
……
魯山礦場上,在陳家軍控制了汝州地區之後,這些礦場早已經公開化。
每個月都有大量的糧食運入山中,然後是大批量的塊鐵、條鐵乃至槍炮兵甲從山裡運出來,鬼都猜得出土門集那個陳家的老根據以西地頭裡有着陳家軍賴之以屢勝官兵的兵工廠。
雖然是公開化了,但這裡的守衛依舊嚴格的緊,縱然越來越多的人被送到了這裡。
成百上千的戰俘,未成年的小孩,男女都有;啞巴聾子,也是男女都有;以及一些自己主動剪掉了辮子,主動走進複漢将軍府開辦的政務學堂的文人士子。
後者的群體中迄今為止還看不到一個舉人,但是秀才的數量越來越多了。這些秀才的年紀有大有小,一些人甚至頭發都已經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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