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霾的天空下,厚重的雲層海浪一樣翻滾着,緩慢地朝東邊移動着。
灰黯的烏雲在頭頂的天空中時開時合,低的讓人伸手可觸。
山嶺上的松樹從雲霧中伸出枝條讓蒙蒙的細雨來為它洗刷塵埃。雨絲很輕,輕的可以随着山風在山林間随意的飄舞,而不願輕易的投入大地母親懷抱了。
已經是深秋了,北方大草原上已經雪花紛飛,大地都披上白衣;北方也是樹葉枯黃凋落,一片蕭瑟;但是在眼前的這座山嶺腳下,卻還有一片綠色。
桐廬真是個好地方,山清水秀,地處錢塘江中遊,富春江斜貫縣境。地理位置很是不錯,東接諸暨,南連浦江、建德,西鄰淳安,東北界富陽,西北依臨安。
後世的桐廬是響當當的浙西經濟實力第一強縣。但是在如今這個時代,這裡隻是江浙衆多的富裕城鄉中的一個,魚米之鄉麼。
隻不過今天的桐廬有點騷動,因為李氏集團要在桐廬開大會了,其下屬的分支企業、大中型公司、集團的負責人,悉數在這兒彙集。
大青山腳下的私人莊園前,數百名穿戴整齊的保安和企業高層人士在莊園前列隊等候着,遠處的鑼鼓隊伍全都披紅挂彩,時刻等候着。
站在最前面的一幹高層,個個都翹首以盼。
随着大皇子趕赴美洲,李氏集團這兩年不僅沒有沉寂上一些,對外表現反而更加的強勢了。
這并不是李琨昏了頭了,而是他在為自己的外甥在張目。
陳鼎離開大陸,不管是不是爵位有變,他都離開了。
離開的陳鼎和人在的陳鼎是兩個概念,很多之前時候不能做的事兒,現在陳眧等就可以做了。
一樣的事情,陳鼎人在南京的時候做,那是正式開戰,是撕破臉皮;但陳鼎不在了,那就屬于規則默許的争奪。
作為年長的皇子,陳鼎在底下的一幹小兄弟還沒有成年的時候,就步入了社會。幾年領先的時間真的給他創造了不少有利的條件,現在是陳眧他們奪回這些便的時候了。
在最初的震驚過後,在爵位上的震撼過後,陳漢朝野政壇上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把陳鳴指派陳鼎去美洲視為一個‘平衡兒子’的策略了。
你陳鼎有領先時間,那麼就且去‘浪費’兩年再說;底下的幾個小兒子缺少時間,唉,現在爹就給你們這個追趕的機會。
至于把兩字封爵改為一字王,那隻是一個補償,而且去美洲兩年,也的确能夠曆練人。
在這種情況下,李琨就必須替離開的外甥撐起大皇子系的架勢來。
那就像一頭主人離開了的看家犬,警惕着任何靠近的人,露出自己的牙齒,發出一聲聲咆哮,恐吓威吓着所有人,忠誠于自己的職守。
如今陳鼎即将返回大陸,李琨召集如今‘李氏集團’旗下的所有頭首,那就是要為即将歸來的豫王殿下搖旗呐喊,擂鼓助威。
李氏集團也是大皇子系中的一股重要力量,更準确的說是大皇子系的錢袋子。就算不拉攏軍隊,不去腐化官員,要經營一個派系,那也必然離不開财富。
一個很簡單的例子,官員怎麼往上走?
那要看有沒有政績,而想出政績沒錢又怎麼能行呢?
有錢袋子支持的官員比沒錢袋子支持的官員,‘路’好走太多了。
前者到任之後,可以立刻施展‘大召喚術’,然後一個個投資就落實到了他統轄的地區裡,比如水陸交通,比如說當地土特産加工,比如說紡織廠等勞動密集型産業的建設,那不管是紡織廠、紡紗廠還是食品加工廠,可都能大大的拉高當地的經濟發展。
除外還有一系列的慈善基金,比如說助學基金,比如說醫療基金,再有一個是撫養孤老的捐款……
隻要舍得投錢,地方上很快就能做出相應的政績來。
所以說,這财富的支持,不管是在什麼年代,那都有着巨大的作用的。
何況李琨還是大皇子的親舅舅,在陳鼎不在的這兩年時間中,大皇子系的代表人物那就是他。
如今陳鼎兩年的‘流放’生涯終于結束了。
可是他的對手們也更強大了。李琨與陳鼎有過兩次聯系,然後這場會議就召開了。離開陳漢的政治核心兩年時間的陳鼎,需要一次聲勢浩大的‘震撼’來以示自己的歸來。
李琨昨天抵到的杭州,乘船而行,今天中午時候能夠抵達此處。但是眼下着時間都要一點了。
“範先生,會首還有多少時間才能過來?不是說行船隻需三個小時麼?怎麼還沒有到?”德恒當——一家連鎖當鋪的王大掌櫃悄悄取出懷表,看了眼時間問道。他是昨天趕了一天的路才從甯波那邊過來了,今日一大早剛到桐廬就又跟着範衷等人來到這城外的私人山莊前迎接李琨的到來,一晚上沒睡再加上幾個小時站下來,這大掌櫃感到腰酸背痛,四肢發麻,人都有些站立不穩了。
“再等一會兒吧,應該馬上就要到了。或者你先下去休息一下?”範衷也略顯疲憊地說道。
他這幾天有些忙的暈頭轉向了。作為李氏集團的大管家,範衷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一邊為迎接豫王做着事前的準備,為這場會議的召開準備一切,另一邊還要記錄着整個利益集團裡大大小小的事件、舉動和人員變動。
大皇子要回來了,一個系統裡這兩年利益受損的‘忠臣’們需要慰問,新近打算投奔來的官員和工商界人士需要‘接見’,再加上他們内部各個小山頭為了各自的利益争吵不已,讓範衷和李琨是頭痛之極。而如此衆多的事情在壓到李琨手裡之前,就先都壓在範衷的肩膀上,讓他現在每天睡眠連睡五個小時覺的時間都沒有,白天隻能偷空閉上眼睛打個盹。
不過範衷是不會有半點偷懶懈怠的。
他一個前清的進士——乾隆三十六年辛卯恩科,還是個一甲第三名——探花,要不是李琨拉了他一把,到現在一家人還在為生計而發愁呢。
所以,他對李琨的忠誠度極高。
就算是李家的大老闆陳鼎,也不是他的第一效忠對象。
雖然範衷離開李琨身邊才短短的五天,他先一步來到桐廬,就是先料理一下這兒的莊園,準備好接待的一切事宜。現在他要對自己的老闆交差!
強忍困意的範衷勉強睜開布滿皿絲的眼睛看着北面,習慣性地摸了下口袋,這才發覺口袋裡面已經空空如也了。見那個德恒當的王大掌櫃也強忍着一臉睡意的站在自己身側,範衷小聲問道:“王大掌櫃,你身上有沒有帶香煙?給我一支。”
範衷是個老煙槍,而且喜歡抽旱煙,但是他如今的身份不一樣了,除了在自己家裡手中拿着一杆煙袋鍋子外,其他地方都是抽卷煙,而且是帶着過濾嘴的高檔卷煙。
後者是中國煙草局剛剛推廣不久的一種新技術,以棉花為主要賽狀物,雖然需要人工操縱,生産效率低下,但這也正好應征了物以稀為貴麼。
主要是皇帝首先開始抽過濾嘴卷煙,然後這一發明創造就瞬間的在全國範圍内傳開了。煙草局這幾年光是專利授權,就賺的盆滿缽滿,發的比面包都要開。
王大掌櫃随身帶的就有香煙,而且也是過濾嘴的,後者在中國已經成為了一種身份地位的象征,而專供皇室的‘熊貓牌’香煙,更是非權貴高層不可得。
“唉,範先生,我看您還是下去休息休息吧,光吸煙提神怎麼可以?卷煙這種東西還是少吸為好,皇帝都說了,這東西吸多了有傷身體!”
陳鳴給中國社會帶了個好頭,雖然他一開始不抽煙,但是打仗當中有了麻煩,就免不了要叼上一根在嘴上。很多不經常見他面的中層軍官,都會以為他們的首領是一個整天煙不離嘴的大煙鬼。這也造成了複漢軍——國防軍中,吸煙成風,然後這一現象又傳遞到了政府。到如今的中國社會,凡是有點身份的人,一個個的嘴巴上都叼上了卷煙。而至于陳鳴這個始作俑者是不是真的是天天眼不離嘴的大煙鬼,反倒不那麼重要了。
很多在中國活動的歐洲人都受不了這種‘習俗’,烏煙瘴氣的感覺真心很不好。範衷這還算是比較節制的,他身後的這一班人中有那厲害的,一天可以抽掉兩到三包,真是恨不得鑽進卷煙裡不出來了。
“沒事兒,就是多抽了兩根煙,哪有什麼大事情。”
陳鳴在中國的威望雖然很高,但是他說抽煙多有害健康的話,卻很少有人相信。至少範衷就是其中之一。
“對了,王大掌櫃,你剛從甯波過來,咱們橡膠園在甯波商圈的評價如何?有人願意掏錢買股票嗎?”
經過一二十年的發展,橡膠在南洋的培養已經初步有了成果。
雨衣這種很有實用性的産品讓橡膠的前景充滿了光明。
雖然陳鳴提供了‘硫化’這個開啟天然橡膠寶藏大門的鑰匙,可是陳漢這麼多年的努力,也僅僅是剝開了天然橡膠面上的第一層面紗。
雨衣是有了,膠鞋和膠底鞋卻始終沒有成功,更不要說他想往的自行内胎和外帶了。這也說明,天然橡膠真正意義上投入實用,還有着很遙遠的距離。
不過在眼下有了雨衣這項發明,天然橡膠就不愁銷路。
“倒是有幾個人看好這橡膠種植園的前景的……”王大掌櫃打開了話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