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黃埔碼頭,這是一座近十幾年裡才興建的一座超大型碼頭,總耗資一千五百萬華元。位于珠江口内的北岸,從建成投入使用那一日起,這兒就成為了嶺南地區最大的沿海和遠洋交通運輸樞紐。
此刻的黃埔碼頭,滿滿的都是歡迎的隊伍。
一艘寶船在護航艦隊的陪同下正緩緩停靠向碼頭。
這并不是陳皇帝的座駕,也不是太上皇的禦舟,而是陳鳴的兒子,剛剛被封為揭陽王的第九子陳瞻,在此行英國的途中,路過廣州這座南天第一名城。
雖然僅僅是一個皇子,但這也激發起了廣州人無盡的熱情。
廣州這座城市,一直以來在陳漢的政治版圖上都占據着一個重要的位置,沒有被裁撤前的嶺南守備府就設在這裡,在當年時候,這兒不僅是南洋水師的駐地,還常年屯駐着大量的陸軍。
可是随着建國早年的緊張時代走過,尤其是整個南洋被陳漢收入囊中,廣州府經濟是越來越繁榮了,軍政中心的地位也的的确确是嶺南這一畝三分地的No.1,但是它在全國政治梯隊中的份量卻在不停的往下滑。
之前的廣州可是天底下實打實的老二啊,僅次南京。而現在燕京已經明确無誤的超過它了。
經濟上,燕京是還要遜色廣州一籌,但政治地位、軍事地位,那燕京就是北地的絕對核心,而且不僅僅涉及陸路,還針對有海路。
隸屬于北洋水師的渤海艦隊,那可是中國水師系統中的二級艦隊,跟北美艦隊、新加坡艦隊、南明州艦隊那都是同一個級别的。
廣州心裡很委屈,但它沒辦法說。整個南洋都是中國的内湖了,要說廣州的戰略位置有多麼重要,就很扯淡了不是?
那新加坡的戰略地位才是真正的重要呢。
再說了,燕京那從政治地位上講,本身就是陪都,那是天生的第二号。
可現在上海也追到了屁股後頭了,而且武漢也虎視眈眈,這就讓廣州人分外的不舒服了。
每年春天,内閣都會發布去年全國重要城市的經濟量彙總,廣州的全國領先地位正在遭受着嚴峻的挑戰。而且當今皇上幾次出巡從沒專門到過廣州,太上也幾乎沒來過廣州,反倒是廣州的大商人越來越多的将産業轉移到了南京。
即使不是全部,也不可能是全部,隻是一個總部,那也能為南京的經濟繁榮添磚加瓦的啊。同時這也是在挖廣州府自身的牆角。
然而這又是不可能阻擋的事兒。
廣州本地的企業商團需要走向全國,需要走出去。廣州再厲害也比不了南京的天然優勢。
所以啊,廣州人在這種情況下是很歡迎很歡迎皇室宗室成員能來到這裡的,揭陽王固然不是長久在廣州定居,而隻是路過。陳瞻的任務是去英國留學,同時也近距離的感受一下歐洲的氛圍和法蘭西的變化。
雖然陳瞻自己對于西方哲學和經濟一點興趣都沒有。
當然了,廣州人也是念着陳漢的好的。陳鳴雖然沒專門的跑來過廣州一趟,對廣州的影響和控制力,卻不亞于南京、上海,甚至還更勝一籌。
因為這座城市太依賴于外貿了。
廣州自身的手工業、制造業,對比這裡繁榮至極的商貿交易,那真的是差了很多。以造船業為例,天南造船廠一經投入使用,就立刻占據了當地造船第一的位置。
廣州自身的造船廠,因為不缺乏生意――廣東、廣西可是外貿成風,還有越來越多的遠洋捕魚船幫,他們有大把的利潤可賺,那就躺在過去的‘功勞簿’上吃存糧,在經曆了最初一段時間的‘發憤圖強’之後,立刻就變的有些不思進取了。
承天十五年的造船技藝,比起承天五年的造船技藝沒有大的區别。
這也是以民營為主的造船廠的公病,目光短淺,沒有上頭的鞭策,就很容易落到不思進取的地步。
而且這裡雖然不再是南洋水師的母港,但也是一處重要軍港,海軍在承天七年在此建立了廣州水師學院,陸軍也相繼建立了炮兵學院和陸軍指揮學院,再加上警察、稅務和師範、綜合類大學,廣州也可以說是嶺南地區的教育重地了。
各大銀行也不會忘掉這個寶地,就算本土的銀行也開張了許多年,廣州商團也不可能抗拒的了其他商團的入駐。這由銀行而扶持起來的公司、商幫,那帶來的不僅僅是滾滾财源的轉入,更是對廣州本地商人階級的滲透和政府統治的牢固。
而眼下,陳鳴所控制的皇室财團――九州商會,就已在小範圍中牢牢控制着了廣州不少的商賈公司。九州商會下屬的教育集團,在廣州設立了高規格、高标準、高要求的私立學校,收去了大量的廣州上層社會子弟,等待這些二代們成長起來,那就會發展出無盡的人脈關系。如今,這就好比一張在緩慢編織、發展的大網。
陳鳴正一點點将廣州徹底的把握在手中。
陳鳴也在給自己的子孫後輩鋪路。他當然希望把手下的九州商會發展的越發越大,也在越來越多的重要城市占據着越來越重要的地位。
就像那新加坡,超過七成的居民直接或間接依靠九州商會下屬的産業生活。新加坡市政府五成以上的财政收入,也和九州商會的商業運作有關。大片值得開發的土地都落入了九州商會下屬某一公司的手中。将來新加坡興盛發展後,哪能給九州商會帶來多少的利益啊?
當然,九州商會大把大把資金的注入,也加速了新加坡城市經濟的發展。對于一個新建成的城市來,任何一筆資金的注入那都是一記營養針,如今新加坡的市面更是一片欣欣向榮。不管是港區,還是市區,洋行林立,高樓成群,已經很有一些現代城市的味道了。
陳瞻是近年來第一個來到廣州的皇室中人,而且封号‘揭陽’,這可是廣東的城市,讓廣州人更多出了一股親近感。
當寶船挂着彩旗出現在廣州黃埔碼頭的時候,珠江口内的所有軍艦民船的甲闆上面,都站滿了歡呼的水手旅客。包括外國的商船,都鳴響了禮炮向中國的親王殿下緻敬。所以在陳瞻和王妃并排站在前甲闆上的時候,他就感覺着自己的腎上腺在不停地提升。碼頭上人山人海的歡呼,給讓人有感覺了。
在碼頭上,還有不少從南洋各地往來廣州進行貿易的華人華商。以及僑居暹羅、金邊等地的華僑。甚至還有不少的歐洲人。
特别是英國人,表現的非常熱烈。因為這位中國的親王殿下的最終目的地是劍橋,劍橋郡的劍橋大學。據說在選擇劍橋還是牛津這兩所英國僅有的大學的問題上,親王殿下很直接的選擇了劍橋,而嫌棄牛津大學那醜陋的名字。
【亨利三世及其繼承人的法令确保了這兩所大學的壟斷地位。一直到19世紀初,整整六百年,牛津和劍橋都是英國僅有的大學。歐洲其它地方沒有哪裡有這種壟斷的。】
作為僑居國外的中國人,他們比陳漢内地的人民更能夠深切感到自己社會地位的變化和提高,這種變化和提高催動了這些華僑華人在那些國家當中,行為做派的飛快改變。
雖然陳漢帝國并沒有在這些‘友邦’面前露出自己的獠牙和利爪,但是誰都知道,陳漢帝國是個無可抗拒的龐然大物。
如果他們的國民和當地的華人華僑發生了沖突,當地政府百分之百會袒護中國人,根本不看誰有理誰沒理,拳頭就是最大的道理!
就比如在暹羅,華人在當地有‘皇族’之稱。本來這個稱呼是影射的鄭信身上的華人皿統,但現在曼谷的華人在暹羅,那真真就是一個炙手可熱的特殊權力階層。
隻不過中國人幾千年的傳統一時半會兒是不會徹底扭轉的,外在最大的變化就是純正的華式建築越來越多了。連帶起的,把不少土著人的建築物都帶動了。
很多去過暹羅、金邊的歐洲人都很驚奇。在他們的眼中,暹羅、金邊,還有東邊的日本,這些都是中國人的勢力範圍,或許不能說是殖民地,但中國人在當地享受的卻絕對是高人一等的地位。
歐洲人自己在經營殖民地的時候,歐裔移民和當地土著的身份差異,那是巨大的不可跨越的。
可是中國人這裡不一樣。
一些海港新興城市裡,華人的地位和财富都不需要去說了,他們甚至能占據着城市七八成的商業份額,絕對是當地商業繁榮的主導力量。
但是華人與土著之間卻并沒有那種相看兩厭的抵觸情緒,甚至是敵對情緒。
後者在荷蘭人和西班牙人留下的地盤中,還不時的能夠察覺到,可是中國人自己打的地盤裡,卻很難感覺到民族間的對立和尖銳矛盾。
華人的性格使得他們不會一朝得勢就兩眼朝天,對待土著哪怕是表面化的,也多是溫和有禮,至少不會向白種人那樣擺明的歧視。
儒家的中庸之道,還有‘與人為善、和氣生财’的傳統理念,出門在外的華人都是要有一定覺悟的。
在過去,他們會把自己往土著或者是統治階級的‘外相‘上靠,比如把自己的窩改得富有當地特色,這是一種保護和更好的融合。或許他們心底裡還有着自傲,發自骨子裡看不起土著,但不遠千裡的下南洋的華人全都是赤貧階級,貧窮已經消磨了他們太多的驕傲。
能置下一分産業,能生存下去,對于他們這才是最重要的。
把自己的房子、窩搞得那麼具有中國特色有什麼用嗎?那樣隻會時時刻刻的提醒土著,你是個外來者而已。得到的結果很可能就是逐漸的孤立、冷漠,最後……
在當初的時代背景下,華人的力量是轉變不了南洋的社會情況的,那麼他們就隻能取主動地适應這種社會情況。但現在不一樣了。
中國人的影響力已經傳入了每個土著的心底,華人的力量已經可改變整個南洋的社會情況。
于是,在暹羅,在日本,在金邊,在萬象,在這些國家裡,那些高層貴族都還學習着華人的生活方式和生活作風,事實變成是當地的統治力量主動的向華人來靠攏,華人華僑的腦子進水了,才會再去改變自己的生活習慣和傳統。
事實上,這也是一種漢化。
回到歐洲的傳教士,還有各國商人說起過這個情況:華人和土著的關系的确是比較友好的,他們之間的矛盾遠遠沒有歐洲殖民地土著和白種人之間永遠尖銳對立的态勢。華人之所以富有,并不是因為他們是政權的統治者,而是因為他們勤奮、努力。就很多的平民百姓而言,兩者之間的機會是差不多平等的。
甚至在暹羅等國,一些頭腦靈活的土著貴族、老闆,都會聘請華人來‘參股’,說是股東,實際上就是一個白手套。反過來他們還能借助中國面孔和華人華僑的身份去擴張自己的農場和種植園。
……
“朱世海,你的社評,朕是常要看的。觀點很是犀利啊。”
朱世海是當初被順豐給搞到的一個大律師,當年被發配去了朝鮮當司法公員。在‘服役期’過去後,朱世海再次辭去了公職,殺回南京。
他的律師資格被注銷了,再去考律師,順豐才不會讓他如意呢。朱世海就轉投到了報社,他的名氣在中國的法學界還是有點份量的。并且當初的那遭事兒,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朱世海從《金陵要聞》起家,到如今不僅是《法報》的特約記者,還是律法大學的客座教授,時不時的能在《中原日報》上發表文章。
“看來你不做官是對的。如果朕給了你一個禦史,或者是讓你當大法官,你還能寫出那麼多振聾發聩的文章嗎?”
陳鳴召見朱世海是他突發奇想,腦子裡突然爆出來的一個點子――他想組織一批學者到歐洲做交流訪問。
不涉及工程機械,隻涉及教育、經濟、哲學、文學、法律、音樂。
要說如今的陳漢給陳鳴印象最深刻的法學專家是誰?那非朱世海莫屬。因為最高法院這幾年修訂的法律草案中,朱世海是提出補充條文數量最多的一個人。
陳鳴這次召見他是要給他頒發獎章的,這是陳皇帝對他的表彰。
至于陳鳴之前說的‘常看他的文章’,那隻是一舉客套話。
但皇帝老子口中說出的一舉客套話,那也非同一般啊。
正在朱世海感慨的時候,陳皇帝又開始說話了,“朱世海啊,不如你就跟着朕的九皇子一起出去走走吧。你是學法律的,要開闊眼界,不能隻看着咱們中國,也去歐洲走一走看一看,看看歐洲的法律法規。西洋文明也存在了幾千年,律法一樣源遠流長,你回去盡快收拾着裝,朕會派人把你送去廣州的。”
“皇上要在下陪着九皇子一塊兒出洋?”朱世海臉上的表情頓時精彩了起來,這可真讓他意想不到,但不可否認,這是個好機會。
“是的,不止是你,教育、經濟、哲學、文學、音樂這些個方面,都要派人跟着朕的九皇子出洋!”
“大家也要去看看洋人的國家是什麼樣子的麼。不能光聽外交部和商人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