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與我一起長大,從他那裡都問不出什麼有用的訊息來,三年前我與爹娘進京遇到劫匪,随行的下人們都死了,花府如今的下人是這三年新雇傭的,從他們那裡更是問不出什麼來。
我從出生到出嫁,每一件小事在我娘的講述下都活靈活現,若我揣着這樣的疑問去問我娘的話,指不定又被她揪住耳朵,罵我沒心沒肺,十五年前生下我時就該掐死我之類的。
而我爹,不知是不是大姨媽三年沒見我,見面直呼認不出我之故,我爹這兩日看我的眼神都有些回避。還是不要去詢問爹了。
我熟知詩書,會遊水,通曉奇門遁甲,身懷武功,大約真是在爹娘不知道的情況下,有什麼際遇吧?亦或者,像東方明日臆測的那樣,爹娘刻意誤導我,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我斷不能因為我具備的這些能耐,與蕭奕然口中的奚二小姐巧合,又因為瘦身後模樣大變樣,便否定自己花小壯的身份!
抛開了心事,我重又樂觀起來,一門心思地待花府,一門心思隻為避東方明日。
隻是大姨媽雖将宅子找好了,地址就在花府住的這聚财街,這些日子尚在裝飾新屋,表姐還沒住進去,表姐暫時還居住在下三街,我娘依舊守着我,不允我去找表姐,我恐上街遇上東方明日,這些日子也沒上街。已經在我娘的不待見下,賴花府半個月了,這日我正百無聊賴,我娘告訴我,“蝴蝶!哦,不,小壯!幾月前你救回府中的那位包子公子來花府了!”
我娘并不知包子的身份,如往日般喚瑞王爺包子公子。
我尋去花園,一位少年如芝蘭玉樹,背向我而立,那身影可不就是包子。
彼時包子擡着手背,一隻白色蝴蝶張着翅膀,歇在他的手背上,他凝視着手背上的蝴蝶,眼神溫柔,不盡呵護。
“包子!”我走到他身後,歡快叫了聲。
包子便像是被驚到了,蝴蝶飛走,他的那隻手臂背到背後,他看着我,眼神驚恐,臉上有可疑的紅暈。
我觑着包子,疑問道:“你來花府做什麼?難道――因為我私回娘家,東方明日準備休了我?”經我娘那日說,我才知道出嫁之女是不能私回娘家的,不過回都回來了,也沒法補救了。東方明日要休了我便休了我吧,幸得如今我對他的喜歡還算淺薄,不至于與他分道揚镳後,過于心中痛苦。
見我如此猜想,包子急道:“沒有!你不要多想!你私回花府的這半個月,我瞧着三哥神不守舍的,三哥……他其實挺想念你的。”
“是嗎?”我有些懷疑。
包子看我道:“我幹嘛騙你。”
我挑眉看包子,“那你來花府做什麼?”
包子臉上微有紅暈,“我……來看看你。”包子微笑看我,“花小壯,我還有事要忙,先走了。”
回來花府的大姨媽看着包子離去的背影,問我道:“那位公子好生俊俏的相貌,小壯,那是誰呀?”
我笑應道:“皇六子瑞王爺。我小叔子。”
大姨媽驚咋道:“我就覺得那公子貴氣逼人,原來是位皇子。哎呀,我花大猛這輩子能見到皇子王爺,算沒白活!”大姨媽轉瞬黯然,“可惜,你表姐已經出閣了。不然有你牽線搭橋,兩姐妹嫁兩兄弟,多好!”
我回府的第二十七日,是個黃道吉日,大姨媽打算喬遷新居。
大姨媽買下的宅子,也是三進三出的院落。原先的主人才住了兩年,因為急等錢用才變賣了,宅子裡布置的也妥帖,大姨媽這些日子隻将一應的床鋪換了,又買了新的被褥,有些設施做了改動,徹底的清洗一番,便打算入住。
我和爹娘,大姨夫大姨媽,帶着許多下人,一起去下三街接表姐,替她搬家收拾行李。
大姨媽大姨夫為了表姐早點搬出下三街,這些日子忙着拾掇新居,忍着沒有來下三街看表姐,這是大姨夫大姨媽第一次過來下三街。
下三街的街道兩旁,到處堆着腐臭垃圾,大姨媽邊走邊皺眉掩鼻,啐道:“這哪裡是人住的地方!”
一行人又小心翼翼走過了幾條被髒水漫濕的街道,終于到了表姐居住的那條逼仄的巷子,表姐大約在屋裡收拾東西,并沒到巷子外迎我們,好在這裡我與娘已經來過許多次,熟門熟路地引着大姨夫大姨媽過去了那道虛掩的木門。
推開木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小過道,小過道裡砌了個土竈,那便是表姐以前的廚房,小過道用木闆隔了間可容一人進出的小屋,那是表姐一家的茅房。小過道的盡頭,是兩間暗沉的小屋,一間表姐表姐夫居住,一間表姐夫的爹居住。在表姐表姐夫的屋外,搭着一張木闆床,那是表姐的貼身丫鬟香草的床鋪。
我們進到表姐家裡的時候,表姐夫的爹,也就是表姐的公公因為有關節炎,坐在他屋裡休息,表姐夫還念着三年後考取功名,正口中念念有詞的讀書,香草在打包行李,表姐也在幫忙。
表姐家裡地方小,并不能容納我們這許多人,如是,隻是我和爹娘,大姨夫大姨媽進來了表姐的家,一應下人候着門外。
大姨夫環顧表姐的家,面無表情,一聲不吭,大姨媽卻是紅了眼睛哭出了聲,表姐的公公原想跟親家公親家母打招呼,見此,有些不愉快地不吭聲,表姐夫二十幾天前才跟嶽父嶽母吵了架,懶懶喊了聲嶽父嶽母,便又讀起他的書來。
表姐與大姨夫大姨媽笑道:“爹娘,你們坐,很快就打包好了!”
大姨媽環視一番表姐的家,氣道:“都是些破爛,還打包做什麼!全部不要了!”
表姐愣了愣,過了兩年清苦日子,隻覺得家裡的每一樣物什都是舍不得。終于想起自己原是富家小姐,表姐笑了笑,道:“便依娘。隻是子豪的幾大箱書卷,是一定不能丢的!”
表姐心心念念的仍然是表姐夫,大姨媽氣的哭了出來,啐道:“你叫我說你什麼好!”
下人将表姐夫的書搬上了馬車,表姐夫卻并不太想搬去嶽父母買下的新居,表姐又好言相勸道:“這裡實在陰暗潮濕,公公的關節炎發作的越來越勤密了,子豪,我們搬家好不好?”
念及親爹的關節炎,表姐夫這才不情不願的上了馬車。
當天,表姐喬遷新居,大姨媽在新居設了宴席款待我們,聚到很晚才回花府。翌日我還沒睡醒,我娘的河東嘶吼就在我床邊響起,“花小壯,起床了!”
昨晚睡的晚,我還很困,并不太想理娘,我蒙到被子繼續睡去。我娘揭開我的被子,開始在我床邊哄道:“小壯啊,豫王爺來花府接你了,快起床,收拾了跟豫王爺回去吧,啊?”
以為我對大牛餘情未了,我娘早催着我回去豫王府了,我嘟哝道:“娘,我知道你不待見我賴娘家,如今竟使起哄騙我這招!娘,别鬧了,我還要睡覺!”
我娘隻得将我從床上扯起,将我推去了閨房門口,證實道:“你說我哄騙你,呶!你看看你閨房外的庭院裡,站的那是誰?”
我蹙眉睜開迷蒙睡眼,便見庭院裡,茶梅樹下,一個男子正折了枝茶梅花,輕嗅。
男子臨風玉樹,英俊潇灑,可不正是我的夫君,豫王東方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