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被馬踩了,傷了髒腑的人啊,這樣的傷根本就不能治好,任憑再好的大夫都束手無策,更别說她一個女子。
“你說這到底是誰啊?這麼缺德,傷了人,竟然就這樣跑了。”人群中,如此這般的竊竊私語此起彼伏。
“不知道啊,隻聽陳嫂子說是個簡單的馬車,像閃電一樣的就過來了,直接将她撞翻在了地上。”
“是啊,但是我還聽說,那馬車裡坐着的,好像是個姑娘。”又有人說道。
“姑娘?姑娘這麼狠的心?”
到底是誰撞了陳嫂子之逃跑了,沒人知道,衆人也全都是憑猜測罷了。
不管外面怎麼樣,都沒有影響到顧婉。
這種手術她之前做過多次,所以就算此時沒有個像樣的助手,她也能夠得心應手。
這個婦人傷的并不算十分嚴重,也不需要切割掉部分肝髒,隻需把破損的地方修複一下就好了。
顧婉有條不紊地做着,但盡管如此,這一台手術下來,也需要不少功夫。等到顧婉修補完整個髒器的時候,天色都有些昏暗了。
她一下也沒耽擱,消毒打針,再針線縫合,大約又是一個多時辰過後,整個手術便完成了。
婦人依然在沉睡着,顧婉忙完之後,不禁松了口氣。
“好了,以後好好養着,先養傷個把月再說,這一個月裡,你要記得除你之外,不許别人靠近她身邊,要勤給她擦洗,屋裡最好也灑上石灰。還有,你每次進去之前,都要換上幹淨的鞋襪。”顧婉說着這話,想了想,“這樣的話,一個月之後,再過上兩個月,應該就能好了,但如果你不按我說的做,哪怕是大羅神仙,都救不了她了。”
陳三平自然是一個勁兒地點頭答應着,原本她也不确定這個女子能治好他娘子的傷的,但此時,他信了。
傷了髒腑,在被的大夫那裡,肯定是不治的,但這女子那驚天地泣鬼神的法子,他确定,肯定管用。
此時,陳三平簡直要把顧婉奉為神明一般了。是她救了他娘子的命,要是沒有她的話,他娘子肯定活不成了。
“那她,什麼時候能醒?”陳三平猶疑着問道。
“不出意外的話,最遲明天晚上。”
顧婉一邊說着這話,一邊将自己的工具收拾了起來:“不過,她現在的情況不能挪動,你最好和這邊的人商量商量,先贊助一個月吧。”
陳三平再次點頭答應了下來,又見顧婉突然轉頭看他。
“夫人還有什麼吩咐?”陳三平問道。
“把你身上穿的衣裳和手上的手套給我吧。”顧婉說道,這些東西也是孤品,除此之外,世上再也沒有了。
陳三平低頭看了自己一眼,忙将隔離衣和手套全都脫了下來,還給了顧婉。
顧婉收拾妥當之後,便要離開這裡。
“敢問夫人是何方人士?家住哪裡?”陳三平又問道。
他問完這話,見顧婉詫異地回頭看他,忙解釋說道:“夫人救了我娘子,如此大恩大德,我夫妻二人必給夫人設長生牌位,每日供奉。”
顧婉聽他這話,感覺渾身寒津津的,也沒具體說自己住在哪裡,隻說了兩個字“南邊”。
說罷這話,便出了房間。
廂房的院落裡靜悄悄的,顧婉才出了房門,便見甯卿一襲白衣勝雪,正坐在院中的石台上,悠閑地喝着茶。
夕陽西下,照出他長長的身影,橙色的夕照裡,他原本白皙如玉的肌膚,被渲染上了一層溫暖的色彩。
“你倒是悠閑的很啊。”顧婉說着這話,走到他面前坐下。
甯卿微微一笑,為她斟茶。
他看似悠閑,但心裡,可一點都不悠閑。自從她進了廂房之後,他便一直在這裡,先是清理了院子,不放任何一個人進了,後又讓人送了茶來。
但他喝茶,也隻不過是為了讓心裡能平靜一些罷了。
他一直在為她擔心着,從清晨,一直擔心到了日落時分。她一直在忙碌着,沒用吃午飯,他也陪着她一起餓着。直到見到她安然無恙地走了出來,這才稍稍地放下了心。
還是早上吃的飯,早上喝的水,顧婉此時也是饑渴交加,一連喝了五杯茶水,這才緩過了勁來。
放下茶碗之後,顧婉卻又突然笑了起來。
甯卿擡眼看她,飄過一個質疑的眼神,似是在問她笑什麼。
顧婉笑着回道:“茶之道,一杯為品,二杯為飲,三杯為解渴,我這一連喝了五杯――”
她記得這是紅樓夢中妙玉的詞兒,一時間,竟是想了起來。
四杯,便是飲牲口,她這一下五杯――顧婉自嘲地笑了笑。
她自來視生命為最重,為了挽救自己饑渴的快要死掉的生命,抛棄掉那些不必要的禮節和姿态,是非常有必要的。
甯卿笑了笑,理解她的意思。
“現在天色都晚了,看來,今晚又要在這裡住一晚了。”顧婉看了看西斜的落日,說道。
甯卿“嗯”了一聲,又回道:“這裡的素齋很是有名,要不,今晚就在這裡住下吧。”
“素齋?”顧婉詫異,怎麼會有素齋?
但她才說完這二字,忽然面色大變。
“這是哪裡?”顧婉忙問道。
“千秋寺。”甯卿悠悠吐出三字,有些不解地看她。
顧婉這才想了起來,剛進來這裡的時候,的确看到了不少光頭的僧人。
她早上心裡一片着急,隻抓住了陳三平說她娘子傷了髒腑的事,卻是忽略了另一事。陳三平也說了,他娘子現在正在千秋寺。
顧婉忽然覺得心一片冰涼,她一路在逃避,為了不來這千秋寺,都打算不在颍川城投宿了。但誰曾想到,兜來轉去的,她還是來了。
不但來了颍川城,現在還身在千秋寺中。
不但身在千秋寺中,她還鬧出了那麼大一番動靜。這下,想必寺裡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救活了必死之人了。
顧婉微不可聞地歎息一聲,這就是造化嗎?就是命運嗎?就是冥冥之中,固然有的安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