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九娘也是個寡婦,但比她好一點,膝下還有個兒子傍身,因為住的近,便時常與她作伴。
錢婆一個人清清靜靜地過了許多年,本以為就要這樣孤獨地走完一生了,但誰料,就在去年夏天的時候,她下地做活的時候,遇上了一個姑娘。
那個姑娘當時已經餓得暈了過去,恰好就暈倒在了錢婆家的地頭上。錢婆見狀,忙将那姑娘帶回了家,喂了她些吃的東西,這才救活了她。
姑娘不大愛說話,但人卻勤快的很,挑水掃地的這些活兒,全都搶着幹。
錢婆問了她的來處,但那姑娘卻隻是哭,後來才說家裡的爹娘都被因為饑荒餓死了,隻她一個逃了出來。聽着姑娘這悲慘的際遇,錢婆也跟着落了淚,憐惜姑娘孤苦無依,而她也是無子女傍身,便主動說想讓她留下來。
那姑娘也是個知恩圖報的,一口答應了下來,又忙“噗通”跪地,認她做了幹娘。
錢婆自然是十分歡喜的,從那之後,她也有了閨女了。這閨女生的标志,到時候肯定能給她找個好婆家。那樣,等到她死後,她也能有個依靠了。
這姑娘果然是個惹人憐愛的,又勤快又懂事不說,還識得幾個字兒,能想出些法子,給家裡賺點小錢。
如此一來,這樣好的姑娘,又是待嫁的年紀,自然就引來了不少上門提親的人。
錢婆也樂呵呵的,一家一家地挑選着,就想為閨女選個最好的人家。
直到今年春上,王妃弄了幾畝藥田,要找人過來做活兒。姑娘一聽說了這事兒,就說要來,錢婆本來覺的她大姑娘家的,做這些活兒太辛苦,不想讓她來,但奈何姑娘太有見地,隻幾句話,便說的錢婆反駁不出來了,最後索性自己也跟着一起來了。
後來證明,姑娘說的果然是對的,沒幾天的功夫,她在王妃和夫人面前,就混的體面了。
錢婆本以為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的,姑娘也一定會嫁個稱心如意的郎君。但誰曾想到,今兒她一早起來,沒見着姑娘的身影,以為她還沒起床,也沒去叫她,自己先做好了早飯,這才去敲了她的房門。
但誰料,房門敲了好大一會兒,都聽不到動靜。這下錢婆着急了,忙推門去看,但眼前的景象,卻讓她的心瞬間冰涼的透徹。
房間裡空空的,沒有姑娘的身影,床上的被褥也疊的整整齊齊,床頭上,還放着一張紙,紙上寫滿了字。
當看到這些的時候,錢婆的心裡湧現出了不好的預感。但她又不識字,不知道那紙上寫的是什麼。
于是她忙将那張紙拿了起來,一口氣跑到了村裡的夫子家裡,請求夫子将那上面的字念給她聽。
當聽到夫子念出那紙上的内容的時候,錢婆隻覺的腿上一軟,竟是跌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那上面說,她走了,感謝她對她的照顧,她會銘記一輩子,但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恐别離傷情,便趁夜離去。
錢婆跌坐在地上,渾身沒有絲毫力氣。
她家的姑娘,都在家裡住了一年了,怎麼就突然走了呢?
當初她們認親的時候,她明明說了,會一直陪着她,會為她養老送終,但怎麼就走了呢?
她說她的父母家人都死了,隻剩下她一個,那不是應該無牽無挂了嗎?怎麼還會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錢婆無法接受姑娘走了的事實,突然間,又像是全身攢滿了力氣一樣,“騰”的從地上爬了起來,便從夫子的家裡跑了出去,說是要去把姑娘給找回來。
她跑出去的時候,正好碰上了要來上工的秋九娘,便讓她先和陳夫人說一聲,她今天不能過去了。
陳夫人聽完秋九娘的這番話,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那個叫做碧兒的姑娘,并不是錢婆的親生女兒,而是被她撿回來的。
但隻和她住了不到一年,突然就走了。
這事兒,可着實離奇的很。
陳夫人心中不禁感慨萬千,那個碧兒姑娘,怎麼就忍心抛下錢婆,一個人走了?她說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到底會是什麼事?
但正當她想着這些的時候,陳夫人的心突然“咯噔”一跳。
王妃讓她時刻留意藥田這邊的情況,一旦發生了什麼異常,就立馬去和她說。
這幾天并沒有發生什麼太過于異常的事,但這事兒,就讓人不得不上心了。
陳夫人的心中立馬就有了主意,這事兒,絕對算的上異常。
王妃讓她找出那異常之人,是為了找出那日将她推倒的人的。難道,碧兒就是那個人?
陳夫人的心更是緊張了起來,倘若碧兒真是那個要害王妃的人的話,她在半夜的時候就已經走了,這會兒想來該走遠了,要是再去追她的話,是不是還來得及?
陳夫人一點都不敢再耽擱,徑直轉身,跑向了馬車。
一路快馬加鞭,緊趕慢趕地,到了王府門口。
陳夫人匆匆地跑了進去,連丫頭進去通傳的時候,都等不及了,直接闖了進去。
今兒一早,顧婉睜開眼的時候,甯卿已經不在身邊了,想來是有什麼事出去了。
顧婉又合上眼睡了會兒,睡到自然醒,這才叫了丫頭進來伺候起床。
此時,她正在用早飯,忽見陳夫人慌慌張張地進來了,也大吃一驚。
“怎麼了?”她忙問道。
陳夫人跑的太過于着急,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王妃,今天藥田裡出了件事兒,錢婆的閨女突然留信出走了。”
顧婉聞言,起初沒有反應過來,但轉瞬便提起了心。
錢婆的女兒,她是知道的,但全都是聽陳夫人說的,至于她本人,她從來都沒有見過。
好端端的,錢婆的女兒為何出走了?這裡面,難道真的有貓膩?難道她一直等着上鈎的魚,就是錢婆的女兒?
“那個叫碧兒的姑娘,并不是錢婆的親生女兒,是錢婆去年夏天的時候,從地裡撿回來的。”陳夫人又氣喘籲籲地說道。
顧婉聽她這話,皺眉沉思了起來。
去年夏天,那個時候,她才剛剛從京城回來。而顧婷,大概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從侯府逃走的。
難道說,那個碧兒,就是顧婷嗎?這一年以來之所以沒有她的消息,是因為她躲在了一個農婦的家裡,過着普通農家女的日子?
顧婉一顆心突突地直跳,是她嗎?真的是她嗎?
“王妃,她是半夜的時候出走的,這個時候了,說不定走出去多遠了,是不是趕緊地追?”陳夫人又焦急說道。
顧婉擡頭看向她,如果她逃走的話,肯定就是為了避免被查到,就算追的話,隻怕也不會追到。
但是不追的話,顧婉又實在是咽不下心裡的那口氣。
顧婷就像是陰魂不散一樣,不管她到哪裡,她都能作亂。
她現在十有八九已經肯定了,那個錢婆的幹女兒,名叫碧兒的姑娘,就是顧婷。
但她再一次逃走了,還是沒讓她抓到。
關于她病危的謠言,肯定會很快就散了的,到時候若是顧婷知道她還好好的,肯定會再次卷土重來,肯定會再暗藏在她的身邊,企圖害她。
那樣的話,簡直太可怕了。她自己還好說,但她的孩子很快就要出生了,到時候,她要是來害她的孩子,那該怎麼辦?
顧婉心裡煩躁異常,也不敢再多想下去。
“好了,我知道了。”顧婉回了一句。
陳夫人定定地看着她,心裡比她還要着急,都到了這節骨眼上了,她怎麼還不行動?還不去追人?
顧婉見她這副焦急的樣子,便向她笑了笑,勸慰說道:“謝謝你了,你也累了,快回去歇着吧。”
“但是,王妃――”陳夫人剛想再說讓她快去追人,但話到了嘴邊,又被她給咽了回去。
王妃既然當初能想到這個辦法,那現在,肯定就有她自己的打算的,不必她多說什麼。
因此,陳夫人便起身告辭了。
她走後,顧婉立馬喊了忍冬進來,讓她趕快去衙門那邊看看甯卿是不是在那裡,要是在的話,讓他趕快回來。
忍冬忙出去了,路上走的急,沒一會兒的功夫,便回來了。但她卻說,王爺并不在衙門。她也問了衙門的人,說沒人知道他在什麼地方。
這下顧婉更加心急了起來,這麼關鍵的時候,他到底去了哪裡了?
她知道,既然那人有意要逃的話,就肯定不會讓他們找到。此刻,她是真的沒了辦法。明明近在咫尺了,但卻抓不到。
她心裡像是憋着一口氣一樣,發洩不出來,憋的她難受。
周氏見她這樣子,也跟着心慌慌了起來,勸道:“你莫着急,仔細自己的身子。”
上次在藥田摔了一跤的事,雖說不是真的出事了,但她的心也是沒有完全放下。現在她就快要生了,可是一點差錯都不能出。
但對于顧婉來說,她也想鎮定,她也不想着急,然而自己的心,根本就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的。
她逃走了,這次真的又要讓她逃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