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司州軍近兩萬,若突圍,豈隻眼前之數?此乃欲遣一部歸司州探虛實也!”幾個眨眼的功夫,高覽明白過來,隻是今日二度攻城,四下的步卒全在營門處準備,剛才又下令其等結陣,司州軍破營之處根本不可能有人攔截,隻剩些障礙死物。
“殺!”
若非準備攻城,如何會輕易讓那一部司州軍走脫?高覽恨恨地将手一揮,領步卒殺出——擋不住破營離去的,能将與大戟士糾纏這一股留下也是大功一件!
張遼揮動長戟,一次次打馬沖突進大戟士最密集之處,吆喝卒兵們在奮力厮殺的同時保持隊形不散。大戟士騎隊亦不示弱,半步不肯後退。
兩下絞殺幾個來回,軍士之間武技差距不算太大,但司州卒兵相互配合更娴熟,更自信,武器甲胄更精良,又有張遼這員猛将沖殺在前,大占上風。
果毅校穿透袁軍營寨的功夫,大戟士損失近三百人,張遼部則喪百餘騎!
高覽領步卒逼到近前,孫觀已去,此地無需再留。
張遼指揮隊伍且戰且退,既不與大戟士完全脫離,又不讓步卒咬上。隻恨今日陣殁袍澤,屍身無法收歸。
待步度根領鮮卑騎援至東營時,張遼所部已退回護城河邊,有城牆上弓手襄助,更是立于不敗之地,大戟士不得不放棄纏鬥追殺,恨恨地看着對方毀壞雲梯、沖車。從容退回長子城内。
——
陳留。
昏暗月色下,披頭散發的劉晔急忙忙地往曹操卧室趕去。
“何人?止步!”
今夜負責宿衛的是曹休,遠遠便壓低聲音喝止詢問。
曹操向來睡眠淺。卧室周邊警衛亦苛嚴得緊。自從劉晔這位大漢宗室來投後,為體現不拘一格拔賢才的度量,曹操對他很是重用,隻是再得重用的也不敢随意靠近其居處。
便是夏侯、曹兩姓親近人中,得特權可以随意出入曹阿大卧室的也就隻有夏侯惇一個而已。
“是某,煩勞文烈通告曹公,有要緊急報呈上!”
“可是劉子揚?吾便起了。”
說話處離卧室有二十餘步。然而不用通告,聽到些微響動的曹操已經醒了。繼而隐約有女子膩聲問:“可需掌燈?”
屋外諸人聽曹操回道:“無需!夏夜甚暖,取某長衣來便可。”
不一會,曹操散着發、披寬襟推門而出,見劉晔低頭順眉。恭恭敬敬地侯在旁邊,問道:“何事?”
劉晔這才用急促又興奮的聲音道:“細作回報,馬超、龐德、楊秋勾連韓遂反叛,已誅姜叙、趙衢、麴義等!閻行、牽招敗走冀縣,叛軍數日連陷勇士、金城,涼州大亂!”
“涼州?”曹操有些怔住,好一會才回過神,手舞足蹈起來:“涼州!鄧賊,鄧賊!此天欲亡汝!”
“馬家子亦虎狼輩!”哈哈大笑一陣。還是有些難以置信,又調頭疑惑地問:“确實否?”
劉晔面露遲疑,過一會才告罪道:“晔亦不知。甫得報,歡喜若狂,心切過急,便呈于公,或有不實處,望明公恕罪!若一二日再有報至。當可斷其真假!”
“何罪之有?如此大事,料來不至有假!”曹操興奮地來回踱步。良久,驚呼道:“本初亦不日得知,當傾其所有,奮力南下矣!”
不待劉晔發表意見,曹操又斷然道:“若天欲滅鄧賊,豈可再待得袁本初破上黨?”
轉頭對曹休:“速往召衆謀士府内議事!”
之前要等袁紹先手,此時則兵貴神速,不顧夜深,連夜召集荀氏叔侄、郭嘉等入府,議定無論真假,諸軍要以最快速度集結,往颍川陽翟去與夏侯惇會師,然後進逼梁縣,取河南。
七年前,曹操攻過一次汜水關,對鄧季弓卒守雄關,萬軍難開的記憶很是深刻,可不想再經曆一次,隻能取道梁縣入河南。
曹軍集結遠不及司州軍快捷,早前雖已在陽翟屯有兵糧,然隻是一部分,之外集攏軍士,征調牲畜、民夫都花時間,待各部準備就緒,自陳留出發時,已過去了兩日。
兩日的功夫,又有數起細作回報涼州之亂,曹操以下已能斷定鄧季後院起火,更是催促着上路。
于是留程昱、曹洪與張楊共守陳留,其餘文武盡相随往颍川。
大軍離城方十餘裡地,夏侯惇已遣快馬報至:司州軍出境,兵圍陽翟,攻打甚急,求速往援。
曹操忙令三軍急行,又欲使騎軍先行,星夜往援陽翟。
郭嘉細思後,悚然大驚,急勸曹操道:“且止!明公,此鄧慕安急欲先退吾軍,再平涼州之亂也!”
這沒什麼稀奇,曹操猶不覺:“鄧季欲先敗我軍,再敵袁紹、平馬超,然若事不成,司州便該易主!此正當急往救元讓,便宜并、涼發力!”
一幹謀士都還處于滿懷歡喜的狀況,辛評更是道:“若非如此,司州尚恐不易取,此鄧慕安自取其死!”
“非也!非也!”郭嘉忙細解釋:“鄧季圍陽翟,**為虛,意恐在吾等中軍!”
曹操、荀彧等方醒悟——司州卒兵精貴,攻城不易,而且當此要緊時,就算破陽翟夏侯惇之軍,曹操主力不損,照樣還能拖住河南兵馬,要是能多消耗些精兵在陽翟,還是好事。
陽翟戰事無論如何,于大局并無改變。
司州精騎最善野戰,兵圍陽翟定隻是幌子,那真實意圖何在?
這并不難猜,而且無需證實——這個時候既然選擇出兵颍川,隻有擊敗才出陳留的這支大軍,殺得曹操沒有進取之力,鄧季才能騰出手去應付其它敵人。
陳留出發的三萬軍馬,以步卒為主,之前隻顧兵貴神速,一路疾行,想想踏入司州軍馬埋伏之地,被沖突的模樣,曹操、荀彧等無不毛骨悚然!
“幸得奉孝識破!”曹操抹抹冷汗:“否則吾等危矣!”
怪不得在謀士中郭嘉最被倚重,此時衆人方敬服。
之前是因為乍得馬超反叛的消息後,狂熱中隻顧着進兵,待郭嘉點醒冷靜下來,智謀之士便不缺應對之策。許攸先開言道:“陽翟乃颍川郡治,非小縣可比,城本堅,夏侯元讓領一萬軍在,便不救之,鄧慕安一時亦不可得破!涼州反,急迫在彼,非公也!若不得建功,數日内司州軍必退,公傳令元讓堅守即可!”
“陽翟便破,無關大局,”荀彧提醒道:“然其地屯糧!”
自開始令軍士、百姓屯田後,曹操不再缺糧,隻是秋收之前這段時日也算不上多富裕,陽翟若被鄧季所取,就隻能仰仗中軍自帶的軍糧,這些隻夠支撐三萬軍馬一月之用。
曹操倒不怕這個:“河南糧甚足!若得入河南,何需慮之?”
既已察覺陷阱,便不會再一頭栽進去,曹操乃下令各軍緩行,沿途多遣斥候,目的地已不再是陽翟,而是改往颍陽、颍陰東面的許昌。
這是要明晃晃告訴鄧季,即便陽翟被破,我也還可憑借許昌堅城防守,颍川不可輕取。
大軍再度上路,曹操又遣使往告夏侯惇,令其自守,堅守不住時可領騎軍退往許昌,步軍可棄之。
——
陽翟。
一群群卒兵離開他們的戰馬,擡雲梯、推沖車往城牆、城門奔去。
射聲校的弓卒在奔跑的卒兵們身後列陣,以硬弓利箭壓制城牆上守軍,掩護袍澤攻城。
一排雲梯架上城樓,衆多卒兵争相上爬,隻是沒過久,又被守軍冒着箭矢用叉杆推倒。
“呸!”
吐出兇腔中的一口悶皿,郝昭恨恨地看着眼前的堅固城牆。
之前攀爬雲梯,快到女牆下時,一截落下的滾木在他身上擦了一下,将他刮落到地上,跌得不輕。
郝昭是幸運的,至少保全住了性命,今天輪到他的戟騎校攻城,兩波下來便損傷四百多人。
昨日蕩寇軍龔都校攻城時,龔都領着數名卒兵成功爬上城牆,可惜很快被守軍蜂湧而圍,幾名卒兵盡戰死,龔都最後關頭跳牆而下,幸跌在死屍上沒有摔死,隻折了一條腿而已。
為搶時間,司州軍來得極倉促,圍攻陽翟的準備很不足,攻城門的沖車隻有幾架,隻能靠雲梯硬攻,夏侯惇非易與之輩,五天裡三次有人攀爬上城牆,都立不住腳。
騎兵攻城,缺少持盾手保護,就算有魚鱗甲,還是出現了很大的傷亡。
攻城五日,三軍傷亡損耗近四千,其中超過一半戰死。
寶貴的精騎兵浪費在這樣的戰鬥中,極不合算,可目今的司州軍再無其它選擇。
不攻到夏侯惇發急,如何能引來曹操大軍?
這時候,架在女牆上的兩具雲梯又被數名守軍合力用叉杆推倒,郝昭校下一名百人将、一名什長領着的攀爬者全都跌落下來,有兩名卒兵在地上呻吟着,再不能憑借自己的力量爬起來。
“嗚!嗚!嗚!”
招呼人将傷者救護走,郝昭顧不得自己傷勢,紅着眼準備再親自領人上時,後方終于響起退兵的幾聲短促号角聲。
狠狠在地上跺兩腳,郝昭不得不揮手:“撤軍!”(未完待續)I7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