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程昱領定陶守軍來救,趙雲領骁騎軍耀武揚威一番後,退兵回河南,曹操并以下文武才有閑來為自家前途憂心。⊙,
如今一敗而歸,折大部分軍士在河南,兖、豫、徐三州之地,這麼大地盤,兵之隻剩一萬上下,守土都艱難,曹孟德勢力繼呂布入寇後再度窘極。
數年前陳宮等迎呂布入兖州,欲驅曹氏,孟德勢微,曾欲遣家小往邺城為質,自家到袁本初麾下聽命。現在局面一樣窘迫,倒再無人提投袁紹帳下之事:一來自家掌三州之地、擁挾天子,已不可輕易降附他人;二來韓遂、馬超等涼州叛衆已勢微,河南既新增一軍,大敗曹操軍馬,鄧季下一步定然抽軍往援上黨,袁紹與之戰,勝負尚難言。
隻是天下諸侯漸相兼并,弱者都遭淘汰,如今諸侯中再無一個易與之輩。曹操周邊盡是強鄰,現在三州之地空虛,鄧季與袁紹在上黨相持不下,無暇東進,也還有孫權、劉表兩家在側。即便孫劉兩家尚在死戰,若聞得曹操大敗,也未嘗不會起别樣心思,渡長江天險來犯。
一敗塗地之後,餘者皆在心憂外患,郭嘉尚首慮内亂,在軍議上發言道:“我軍新敗于河南,朝中奸邪、治内豪強輩或以為得機,異心漸起,若不加遏防,旦夕起亂,再起張邈、陳宮之禍,未待外寇來侵,勢已壞也!”
大敗之時人心惶惶,郭嘉的話雖不給曹操留顔面,卻是至理,衆人都顧不得計較小節,曹操受提醒,開口問:“奉孝所言極是。可有計消弭内禍?”
荀彧程昱等知郭嘉多智,言不輕出,既已提起此事,當有計較在,便都看着他等待下文。
衆人目光灼灼下,郭嘉果然再言:“今事急從權。将軍可奪董承之權,改令心腹掌北軍,再廣布密探,使天子、朝中得安;吾聞鄧季略河東時,曾令人廣傳四等民之策,以招徕民衆,今将軍處危局,欲得安,莫如再将司州所行之策宣于治下!”
奪董承軍權。那就是防範天子、朝臣,隻是這危難關頭,幾位心存漢室的謀臣都未反駁,說過一番後,郭嘉又打起了埋伏。
心存漢室的人少,但帳中諸人一向将四等民之策當作心腹大患,聽到郭嘉後面的話,幾個甚少城府的便按捺不住叫嚷起來:“此非助鄧氏小兒乎?若河南策盡告之于民。民多棄我往投彼處也!”
郭嘉為何要為别人作嫁衣?荀彧幾個也尚未想明白,連曹操在内全皺着眉頭苦思不解。郭嘉方笑:“司州之策,利弊難言。然前鄧季于河東,廣宣其策,為引民往投,是享其利也;今吾等反其道而行之,将其策再宣于治下世家豪族。彼等必恐懼而不生異志,則鄧季受其害,吾等享其利。”
衆人這才明白郭嘉的意思,曹洪心有餘悸的拍兇:“此事告知豪族即可,萬勿洩與庶民知!”
雖一樣是将司州四等民之策廣而告之。然受衆不同。鄧季宣傳的對象是流民百姓、豪族部曲,因此能引人往投;郭嘉建議曹操将司州之策傳于治下,對象卻是各豪族世家,不會告知百姓。
雖然到現在還不知道司州四等民之策危害的世家大族已經很少,但曹軍大敗之際再一次告知豪族世家四等民之策,讓大族們知曉鄧季或将入主兖豫徐,驚懼之餘,想的多是如何渡過眼前危機,而不是作亂另起爐竈,不會輕啟背叛曹操的念頭不說,為共渡難關,說不定還有世家再拿出充入軍中物資、精壯,再榨他們一次油水。
“奉孝高才!”荀彧先贊一聲,再憂道:“然吾軍于河南折損甚巨,以三州之地廣,軍卻隻剩萬餘,便無内憂,亦不可持久!”
程昱點頭贊同:“即日起,将軍當遣文武分往各郡、各屯田募新軍為用!”
劉晔開口:“便得一二月募成新軍,操演亦需時日,甲胄、器械更缺,恐一時難得用!”
萬幸大敗之後士氣并未喪盡,帳下諸人還能如常議事,雖然各種事情焦頭爛額,卻也不是完全看不到丁點希望,曹操這才輕吐出兇中悶氣,岔話道:“往昔吾等軍中精銳,多為青州兵,青州出精兵,可惜已不可再得!”
之前軍中精銳,多為擊敗兖州黃巾後收編的青州兵,可惜河南一戰大敗,或戰亡或遭俘。可以明見,以鄧季黃巾出身、行事風格,那些被俘的定然會被選入司州卒兵,将來還要與自家為敵。
曹操說罷歎氣。
青州兵精銳,留給曹操的映像最佳,隻是如今青州大部都在袁紹手裡,自然不可能再去征兵。
曹操隻是一時感慨,衆人都是聽了便罷,倒是郭嘉眼前突然一亮,再開口道:“青州諸郡皆受袁紹号令,不可圖,然尚有北海、東萊二郡在外!”
荀彧搖頭:“孔融國士也,伐之失人望,且今吾軍亦無力往征!”
孔融出任北海國相已有多年,因黃巾之亂東萊無人敢往任官,也由北海兼治。袁紹曾欲另立漢帝,孔融深不恥,亦恨曹操誅邊讓,北海勢力就夾在袁曹兩家中間,卻是兩邊都不靠,自成一派。
孔融乃孔子後裔,自幼便有“孔融讓梨”、“兄弟争死”等典故,人多贊譽,入主北海後仁名不斷,深得民心士心,袁、曹恐失人望,皆不敢往取,隻能任他去。
隻是此一時彼一時,如今形勢危急,救急要緊,還顧得什麼名望?郭嘉對荀彧道:“孔文舉不知變通,又為盛名所累,正可欺之以方,無需耗主公一兵一卒,隻遣一介使者,便可得北海!”
郭嘉點明後,好幾個人都反應過來,曹操亦悟:“隻需天子一紙诏令,孔文舉必來!”
郭嘉笑應:“正是!且北海黃巾曆來勢大,郡縣兵與戰不斷,精銳堪用。興平元年天下饑馑,黃巾衆為得食,多随管亥等往投鄧季,餘者則降順孔文舉,今北海、東萊郡縣兵已不下萬五之數,得之當可稍解眼前危局!”
帳中人等皆稱善,荀彧也不再多話,算是默認此事。
曹操當下便傳令,使人往定陶讨天子诏書,招孔融入朝為官,另委北海相、東萊太守;又令夏侯惇先歸定陶,取代董承出掌北軍;曹仁往駐廣陵,防備孫策;其餘夏侯淵、曹洪、程昱、陳登、陳群、樂進、李典、李通等文武數十人則受令,分往東郡、濟陰、山陽、泰山、汝南、梁國、魯國、東海、下邳等地招募士兵。
軍議散後,夏侯惇等人離去,待帳中隻剩郭嘉一人,曹操方對他歎道:“世人皆視鄧季如董卓、李傕輩,粗鄙無略,唯仗武力挾天下,雖恐懼卻輕之,吾亦如此,至遭此大挫,方知其謬。”
郭嘉點頭:“非将軍一人之過,某前亦輕之。細想來,鄧季内修明政,兵悍糧足,再得田豐、賈诩相輔,不驕不躁緩圖穩進,大河雄關為屏,絕非董卓輩可比。今其三路逢戰而皆不遭敗,基業穩固,再不可輕也。”
“鄧季雖勝,自損亦大,暫難外侵。得衆文武效命,今日敗局某已無慮,然來日終需再與司州見于戰。如此大敵在側,以奉孝所見,某當如何行事,方可敵之、敗之?”
“若我為田豐、賈诩輩,”别人隻看着眼前失利,曹操卻在靠慮日後之戰,果不愧為自家選定的明主,聽他發問,郭嘉隻得竭力思考,緩緩道:“待戰退本初,必力勸鄧季往取漢中、蜀地,若得蜀,仰地利兵精,強秦之勢成也!再得數年修養,雄兵出關,天下難以争鋒,一舉可定!”
說這幾句話的功夫,郭嘉思路便清晰起來:“若鄧季得退袁紹,天下諸侯愈加恐怖,然又不可降之,必如公般,皆以為首敵也!或可如六國行事,合縱共抗強秦!”
“鄧季緩進穩圖,吾等亦不可再急取關中!為主公之計,亦當勤修内政,廣備錢糧兵士。再假天子名,四方撫慰,交好袁紹、劉表、張魯、劉璋諸豪,共抗鄧季,先困其于關内,再勸各家以偏師擊之,左右擾之不歇,吾等得兵易,鄧季添卒難,使司州連年有戰,卒兵不得修養、難得補入,待其勢孤極,方再揮大軍往讨!”
郭嘉一番長篇大論下來,曹操聽得默然,好一會方才歎息:“豪傑本各紛争,連之極難!”
郭嘉:“鄧季四等民之策得罪天下,欲如強秦般連橫萬不成;吾等合縱雖亦難,然唯有如此,才可得一線生機。且鄧氏兵強如斯,諸侯豈不忌憚?”
曹操勉強振奮精神:“既如此,吾便勉力為之!”
君臣倆個暗中計議定,隻是這為長久之計,眼前的曹軍極虛弱,首要事情還得先防外人觊觎自家基業。
曹家舔舐傷口的時間還不足一月,新的消息傳來:曹軍遭敗,鄧季亦在河内破鮮卑烏桓騎,袁紹料獨自敵不過司州大軍,領軍退歸邺城,不久後,将太原、雁門、定襄、西河四郡盡讓與了龐真。
将探報仔細閱讀兩遍,郭嘉吓得冷汗淋漓,突然跳起身來:“不好,袁本初欲毀盟!”
曹操愕然,繼而面如土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