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中郎将叫喚,廳外立刻便有數名如狼似虎的軍士沖入,兩下将其架起,楊奉這才回神過來,忙開口求饒。
疑為李傕者并未出聲,但校尉中卻有人立起施禮,又開口勸道:“匹夫之怒,尚請中郎将勿怪!”
左首第一位矮胖圓臉模樣的文士亦勸道:“顧念舊友也算常情,牛中郎且饒他這遭!”
聽聲音,這位文士便是先前出聲讓自己與典韋入内者!
“哼!”牛輔冷哼一聲,卻還是給了文士面子:“若非文和先生說情,定斬不饒!免去死罪,拖出鞭笞三十!”
最先求情的校尉被無視,隻得讪讪退回席位,待兩名衛士将楊奉拖出去,牛輔才沖典韋道:“臂力過人,行止矯健,足下真勇士也!太師飛熊軍乃天下虎贲,其内虎狼雲集,正合汝效力,可願入否?”
直娘賊!這厮一點不顧及自己,竟當面挖牆角?
人在屋檐下,鄧季哪敢開口插話,隻能由典韋自擇,董太師與鄧雒陽孰強孰弱連傻瓜都知曉,醜鬼如何選擇?
“嘿!”典韋咧嘴一笑,此時盡顯憨厚本色:“小人已有主公,此生願為其效死,不敢另投!”
聽他這般說,鄧季一顆心終于落回肚中去,隻是有些納悶,月前田疇拜主公時,他尚在人堆中猶豫不定,此時怎便就改口了?
被醜漢斷然拒絕,牛輔面露不愉色,那文士卻已笑道:“不願背主,忠勇之士也,牛中郎卻正當賞!雒陽令初到,尚未為其引見我軍中諸位英才呢!”
牛輔對這文士的話甚是聽從,竟是立馬改顔笑應,令衛士取酒食來賞典韋,又一一介紹起廳中将領。
最先介紹的,就是這笑眯眯四處做好人的矮胖文士,他便是那姓賈名诩,字文和的毒士!
賈诩啊!為何長這一副尊容?鄧季自知曉他是天下最有本事的謀士之一,至少和田豐同級數,興許還要更厲害些,為何也在安邑?
若此地不是别人地盤,努力提醒自己鎮定,這位前賊頭今縣令“愛名士癖”發作,口水定又要流下來了。
李傕、郭汜并未猜錯,其餘張濟、樊稠也俱都在,另外那一直保持沉默的文士名叫宋果,鄧季倒未聽過。
張濟便是先前為楊奉求情的校尉,四十餘歲正當壯年,亦相貌堂堂,隻不知他那引得曹操垂涎的妻子長什麼模樣。
自己麾下楊奉丢人,李傕倒并未怪罪鄧季,回禮也很端正,一點看不出這位就是繼董卓之後再掀起偌大動亂的人物。
每介紹一位,鄧季都要施禮一次,否則就是無禮。
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多史上留名者齊集一堂,當然,其中褒貶不一便非他所能考慮的了。
雖身着甲胄,鄧季如今卻是文官,待見禮畢,牛輔讓他在宋果下首席上坐了,典韋自擡酒食到其身後大嚼。
“隻數日便滅方潼部,可見貴縣兵馬尚堪用,鄧縣令當整頓軍械糧秣,來日與我等大軍共讨朱隽!”
方安坐下來,賈诩又笑眯眯說了一句讓鄧季驚訝不已的話。
“朱隽?”鄧季大奇,開口問道:“去歲曾聞其已棄官往荊州去附劉表,離得卻遠,為何讨之?”
賈诩面上一怔,牛輔笑插道:“妄為雒陽令,耳目卻如此閉塞,去歲匈奴南下寇掠後,朝廷新授楊懿為河南尹,駐雒陽,朱隽聞之,自荊州領兵來讨;楊懿無能,不戰自退,将治下拱手讓之,幸朱隽見河南殘破,不可養兵,方往中牟屯駐,又恰逢你遣使往京中求官,太師方允下來呢!”
“如今與朱隽共處河南,吾等朝廷軍與其最近者,便是足下呢!”
鄧季張口結舌,那時候自家應正忙于對敵匈奴,這麼重要的情報竟然都不得知,怪不得賈诩奇怪,董卓應允下雒陽令,竟有讓自家在前抵擋朱隽之意!
妄自己等白興奮,前世遊戲中雒陽隻是空城一座,原以為除西涼軍外,河南四野并無甚大危險,怎知中間還有這許多曲折?
朱隽是誰?他可是朝廷兩大宿将名将之一,聲望全是讨伐自家這等蛾賊積累起來的,對他和皇甫嵩,鄧季這般老蛾賊骨髓深處都還帶着畏懼。
百萬衆黃巾,可就是在他們兩人主導下覆滅的呀!
擄掠長子城時得了數張上黨附近地圖,其中也略涉及河内、河南,鄧季細看過,河南諸縣早記在腦中,自家率軍南下時在卷縣處渡黃河,與中牟之間便隻隔個陽武縣,竟然是從朱隽眼皮低下過來的?
想到這裡,他就覺得背上有冷汗流過。
能安然抵雒陽,還真是僥幸啊!朱隽應該也沒發現自家這支二十萬民衆的賊軍路過吧?
之前情報便失誤,到地方後,探馬又隻探查雒陽周邊數縣,周邊空蕩無人報信,便是田豐也不能料到,朱隽便在眼前,若其起意西進,擋在最前面的便是這二十餘萬衆,雒陽并不安穩!
鄧季已如坐針氈,少不得仔細打聽起來:“其在中牟有多少人馬?”
見鄧季惶恐,郭汜咧嘴一笑,幸災樂禍道:“此吾等亦不知,然一兩萬總是有的。”
倒是張濟心好,出言安慰道:“足下勿憂,吾等不日便往讨之!”
聽張濟這話,鄧季才記起方才賈诩所言,其等欲往征讨,若能滅此患,對自家也好,隻是他們敵得過名将朱隽麼?
曆史上,此戰結果究竟如何?又或有什麼變故?
細看李傕郭汜等,面上卻俱無憂色,其等哪來的自信?
是了,皇甫嵩、朱隽之前戰功多靠京中衛士,何進死後,衛士早被董卓吞下,天下精銳當首數西涼軍,中牟軍戰力應該不強!
既然演義、遊戲俱沒提到過,董卓死後,李傕等又尚能再作亂許久,想必結果不會太壞,隻要不是因自家改變曆史,朱隽應不會來奪雒陽的吧?
鄧季這才稍安下心來,問道:“朝廷欲東進了麼?”
征讨朱隽,不會是為戰關東群雄做準備吧?
主位上牛輔得意一笑,開口言道:“太師數日前剛遣使來告,馬騰、韓遂終已願降,西涼亂平,吾等正可全力東進,蕩平關東逆賊!”
與黃巾亂起同時,西涼有北宮伯玉、邊章、宋建、王國、韓遂、馬騰等陸續起事,反叛者有羌胡亦有漢人,三輔甚不得安,長安亦受其等威脅,數年來可從未得消停過,聽聞這話,鄧季一時竟不信:“莫非有詐?”
牛輔語塞,卻是李傕大笑答道:“太師亦防其等不誠,已令二人領軍進京,又委派郡縣官員前往西涼,其等俱從之,可見是真降!”
李傕知自己所不知,又賣弄麼?
牛輔面色不善,李傕卻隻是恍若未見。
二人不和麼?鄧季這才察覺,生恐被波及,小翼注視着,心中自轉過些念頭。
困擾三輔之地數年的西涼亂竟真平息了?不過想想演義裡馬騰後來還曾受衣帶诏讨曹,也就釋然。
說起來,馬騰、韓遂倒與自家差不多同時受招安,這叫英雄所見略同麼?
鄧季心中尚有疑惑,見廳中衆西涼文武将并不似想像中那般兇惡,牛輔、李傕不和,卻也都在盡量克制,已漸平息下去,大着膽問道:“西涼雖平,河東尚有白波、黃巾,諸位将軍便欲往讨朱隽麼?”
“此亦無妨,”恐李傕再先開口,牛輔搶道:“匈奴于夫羅已降太師,正領五千突騎南下河東,待其等到,諸校尉往讨朱隽,吾借匈奴之力,自可防白波!”
鄧季驚詫莫名,這次可真是從席位上跳起來:“匈奴?”
數月前,匈奴騎尚分兵南下擄掠河内、河南,這怎又降董卓了?
自家與其等數場皿戰下來,已成死仇,此後又要做鄰居?這消息來得太過突然,由不得鄧季不受驚,待見衆人皆怪異地看向自己,忙苦笑着四下賠禮,待牛輔恕過,方才再次跪坐下。
隻得五千突騎南下?于夫羅所領人馬可不多,要不然,老子尋機滅了這厮?否則将來被其瞅到機會在後發難,自己可不妙。
不妥,若就此得罪西涼軍,可是得不償失!還是等回雒陽好生與田豐合計合計。
匈奴人在并州正得勢,為何南下降董卓?
腦中轉過百般念頭,毒士賈诩卻如知他所思般,笑道:“其等南下降太師,卻也拜足下所賜,據傳你部讓出滏口陉,張燕不敢取,為冀州官兵所占,待袁本初界橋一戰敗公孫瓒後,令遣麴義回師突襲并州,大敗于夫羅,收上黨、太原、雁門三郡!袁紹置其甥高幹為并州刺史!”
牛輔亦點頭接上:“匈奴精壯不足,遭此敗績,西河亦不敢再留,自歸上郡、朔方等邊地去,隻單于于夫羅領兵降太師,欲借此抗袁紹呢!”
得知這因由,鄧季亦慶幸,還好自家離了涉侯國,否則倒要替匈奴擋麴義兵鋒呢!
投朝廷有許多好處,可弊端亦開始顯現出來,雒陽荒蕪寬廣,自家兵力防守不易,又無人肯與來往,若非來這安邑,這些外界消息竟都一概不得知!
袁紹開始占并州,勢力大進,然董卓亦得馬騰、于夫羅、楊奉,甚至……甚至還有自家等歸降,氣焰更漲得厲害。
難不成便是見董卓将更難鉗制,王允才施連環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