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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70推食共享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3579 2024-01-31 01:10

  “你是何人?

  “錢世儀因何至此?

  房間中兩人見到這一幕,俱都齊聲發問,隻是語氣有所不同。
石朗本以為程遐于此暗置伏兵,一旦說事不成便要加害,但卻隻看到一個疤面猙獰的中年人,看起來也不像是什麼勇武壯士。

  至于程遐,當然不敢獨身來見石朗,的确是布置下了人手以防不測。
隻是石朗發難過于猝然,令他沒有發出信号的機會。
當房門被破開的時候,他心内是不乏暗喜,可是出現在面前的并非自己親信而是錢鳳,這讓他既有詫異,又覺驚慌。

  “南鄉寒士錢世儀,見過将軍。

  錢鳳先對石朗拱手,然後邁步行入房内,轉身關上了房門,然後才又眼望着程遐長歎一聲,繼而說道:“光祿又是何苦?
我等仆下本就力勸光祿不可無防人之心,不可以命相問,光祿卻固執以誠相待,固言若不以信義相說,又何敢相期于大事!
如今果為所困,仆等不敢自陳多智,唯舍命相陪,不負恩義。

  說着,他便行至兩人面前,眼望着石朗淡然笑語道:“将軍力搏獅虎,乃是中國罕有之壯武。
如今室中相待者不過二人,皆無搏擊之勇,将軍又何必厲态相持?

  房中兩人聽到錢鳳這一番話,感想各不相同。
石朗仍是警惕十足,并不因錢鳳些許微詞便放開對程遐的控制,一邊側耳傾聽室外動靜,一邊對程遐說道:“光祿府下竟然網羅如此奇士,倒真讓人詫異。

  至于程遐聯想則就更多,錢鳳突然出現在此且說出這樣一番話,當中所蘊含的消息量,實在令他難以短時間内盡數消化。
不過他也聽出錢鳳言中點撥之意,當即便順着話頭說下去:“今日邀見石将軍,生死本就置之度外。
錢世儀你暗随至此,且還現身人前,實在讓我失于信義!

  “你們主從兩人,且不必互怨。
我與光祿本無宿怨深仇,隻要能安出此處,也不會加害光祿。

  石朗聽這兩人對話,一時難辨真假,不過最關心還是自己安危,當即便打斷兩人對話,開口說道。

  錢鳳聞言後稍退一步,故作疑惑望着石朗問道:“光祿邀見将軍,所論無非前程。
為何将軍會疑光祿有加害之意?
正如将軍所言,彼此非但并無仇怨,反有同境相憐之情,将軍若有誤會,不妨直言道來,又何必為此厲态?

  “哈,你是欺我智昏無知?
我……”

  石朗講到這裡,話語陡然一頓,繼而不免自疑,莫非真的是自己太過敏感,錯會了程遐的意思?
不過轉念之後,他又望着錢鳳冷笑道:“若隻是尋常前程之論,那你二人先前所言以命相說又是何意?
我也不與你多作廢話,即刻打開門戶,召我随員至此!
否則無論是否誤會,我都要對程光祿失禮了!

  錢鳳聽到這話後便笑了起來,緩步行至窗口處,手指搭在了窗扉上,在石朗警惕的目光中轉頭說道:“看來将軍也是有所預見,猜到光祿要言何事。
但既然已經猜到,又何必再作此天真之想。
事若不濟,光祿即便今日不死,來日又何能幸免于難?
密室以見,赤誠以問,本就已經是行險,不存生死兩念。
又怎麼可能會因一時保全,而将将軍輕縱于外!

  “程賊陷我……”

  石朗聽到這話,臉色已是驟然一變,手指蓦地收緊,程遐已經被掐得眼球凸出,舌頭都吐了出來。

  “将軍不妨稍安勿躁,莫非你以為你今日就算脫險,明日就能久安?
忠義表裡,實在可欽,但卻乏于審度,則又愚不可及!
如此大事,光祿不與旁人共論,獨擇于将軍,将軍難道就無疑惑這是為何?

  錢鳳見狀,連忙又開口說道。

  “奸賊逆心,罔顧君恩,又何須審度!

  石朗怒吼一聲,神态雖是兇厲,但收緊的手指還是稍稍放開,不敢真的扼死程遐,否則他便真的沒有活路了。

  “将軍這麼說,實在是大悖于世!
恩義誠然可親,但若獨執于此,國主今日又何能尊為中原之主,還為劉氏之藩籬……”

  “惡賊住口!
主上開創興制,豈是你等奸惡能夠妄論!

  “将軍又何苦自欺,忠孝之論,隻是盛世人倫。
凡入于亂世,君王且為魚肉,公卿俱要忍辱,父子不乏相殘,兄弟亦有反目。
餘者不言,将軍本身便是諸夏人家所出,三代無親于胡,如今奉承于胡主,背棄于祖宗,若以人倫目之,這便是大逆之罪徒!
何以如此逆行無損于将軍盛名?
此誠亂世之常态,壯士之所歸,人莫能非之,寒士功業由此而始!

  錢鳳講到這裡,陡然前行數步:“将軍苦心烈行至此,難道就忍功業半道而崩!
何以光祿約事于将軍?
同憂同困,不搏即死!
即便今日将軍執光祿獻于君王,将置太子于何處?
國本動搖,舉世動蕩。
以假子而陷于親子,所得不過一時親昵,久則必将生恨!
手足、心腹,俱生一體,但若手足反戕心腹,人将何為?
斷手足而保心腹!

  “将軍手中所持,不獨光祿性命,半生功業,庭門安危,俱決于将軍一念之内,人莫能說之。
錢某所言,無非事實畢陳将軍面前,取舍如何,将軍已經可作決斷。

  講到這裡,錢鳳便拱拱手,又立到了一旁。

  程遐這會兒也能感覺到石朗心内的遲疑與掙紮,為自家性命而計,當然不敢再有保留:“将軍顯行至此,又豈是因人成事之輩!
主上即便有所恩用,那也是搏命換來,量功裁賞,除此之外,又有何加?
托名為子,不過是庭門犬馬而已。
親不過于中山王,因是中山王狂悖而奪盡将軍部曲,卻未得公允以慰。
功略遜于彭城王,因是不得王爵加禮,用則輕重尊卑懸殊……”

  “程某雖非顯才,但也可堂皇自視,今日之尊榮權位,絕非侫幸邀求,俱是積功換來!
半生辛苦,不忍自棄,人将害我,絕無束手待死之理!

  石朗聽到這裡,臉色更是變幻不定,一直過了好一會兒,原本扼住程遐咽喉的手掌才徐徐落下,順勢又幫程遐整理了一下略顯雜亂的袍帶,繼而便幹笑一聲:“光祿雖有高智,今日也要為我所戲。
此前你以言辭探我,我雖不善言辭,但卻敏于行動,以此相探,光祿可能窺破?

  這一番鬼話,程遐若是相信那才見了鬼,他脖頸上掐痕到現在還痛得呼吸都有不暢。
但石朗既然這麼說,可見已有轉念,與他而言已是大喜,再計較這些便沒了意義。

  他反手握住石朗的手腕,已是笑逐顔開:“往常并無深談,實在不知将軍如此诙諧。
前事不必深論,終究還是大事當先。

  講到這裡,他又轉頭望向錢鳳,狀似埋怨道:“世儀你雖敏察,但今日也是錯眼觀人,錯怪了石将軍,激言以對,還不快來道歉。

  他口中雖然這麼說,但望向錢鳳的眼神卻充滿感激并欣賞。
老實說,今天這相會他雖然籌劃良久,但是這局面卻做夢也沒想到。
如果不是錢鳳突然沖出來巧舌力勸,則今日之事将無法和平收場,所謂的大事更加止于妄想。

  錢鳳自然也不說破,聞言後自然上前道歉。

  而石朗這會兒才想起來錢鳳是個什麼來曆,不免對錢鳳又是另眼相看,贊許有加。
他既然已經放開了程遐,那也是思慮之後決定加入其中,而錢鳳乃是江東敢為此類事迹前輩的謀主,其想法和經驗自然也都有可借鑒之處。

  接下來程遐才開始正式說起他的計劃,也并沒有讓錢鳳離開,算是正式将錢鳳給納入核心。
不獨隻是因為錢鳳救了他一命,更是在剛才說服石朗的過程中見識到了錢鳳真正的煽動本領,更覺得其人實在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于是三人便共同商議起來,有了石朗這個領兵者的加入,可以讓程遐不再隻是紙上談兵,許多實際的操作以及對于軍隊的把持,石朗所提出的意見無疑要比程遐空想可行得多。

  而錢鳳的價值則體現在對細節的補充上,經過錢鳳一番提醒補充,程遐也才明白他這個經過深思熟慮,看似周全可行的計劃居然還有那麼多的漏洞,而且每一個都将影響到最後的成敗,決定生死。

  石朗如今擔任宮禁将領,不好長時間逗留于外,彼此商議一番又約定暗中接頭并配合起事的信号後,便就起身告辭。

  程遐因為此前被石朗發難劫持,難免心有餘悸,信心也變得不如此前那麼強大,在石朗離開之後又忍不住問向錢鳳:“世儀覺得石朗其人是否可信?
他是否故意作态隻為能夠脫身,事後才會反目自保?

  錢鳳聽到這話,也真不知該如何作答,要知道這件事從策劃到選擇合作者,那可都是程遐的決定,結果現在反而懷疑起自己的決定來,簡直較之王敦都有不如。

  不過他總算得以加入進來,倒也不好直接非議其人,略作思忖後便回答道:“敢為此謀者,又怎麼會是可信之人。
人雖不可信,但利足惑人勇進。
此事若成,石朗所得遠非國主能予。
屆時将于光祿分執軍政内外,若放棄這個機會,他此生都難望此位!
如今不是光祿要擔心此人可信不可信,而是他要擔心光祿敢不敢為。
如今内外能近儲君,必執台省者,可是唯有光祿而已!
奇貨可居,他不擇助光祿,又助何人才可收此重報!

  程遐聽到這裡,心情才略有安定,繼而又拉着錢鳳不乏動情道:“若非世儀,吾命今日休矣!
來日事成,必将與世儀推食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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