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兵府。
接待熊文燦的那進院落,如今用于接待重要客人,還請了一個女傭來負責打掃。
今天來了六個士子,包括蕭時選在内,都是些數學愛好者。
由于給蕭時選一個數學博士頭銜,而且還按縣丞的待遇領工資,因此大家都知道趙瀚非常重視數學。上有所好,下有所效,學習數學的人也越來越多。
隻不過,大部分士子,如今還停留在小學數學水平。
“趙先生!”六位士子齊刷刷站起來。
趙瀚微笑擡手:“都坐下。”
衆人坐下之後,又把目光投向趙瀚身後,卻是趙貞芳跟着來了。
院子正中央豎着一塊黑闆,衆人圍着黑闆坐在椅子上。
趙瀚來到黑闆前,說道:“諸位都是研究數學的佼佼者,今天請大家來,第一件事是要建立數學會。這數學會,就與文會類似,平時交流讨論數學問題,每個季度出一本《數學》刊物,發表諸位近期内取得之成果。今年,總兵府撥二十兩銀子,為數學會組建、發展之專款。”
六人頗為欣喜,他們都屬于士子中的異類,沒想到竟然獲得趙瀚如此重視。
“數學會之細節,你們下去慢慢讨論,”趙瀚拿起白垩土做的粉筆,“今天來講兩個東西,一個是對數,一個是解析幾何。”
趙瀚作為文科生,高數他已經忘得差不多,初中、高中的許多内容也忘了。
解析幾何初中就要學,對數則是高中一年級的知識。對于這兩個玩意兒,趙瀚隻記得概念基礎,想深入還得靠蕭時選等人來研究。
趙瀚已經等不及了,必須把基礎概念拿出來,否則不知猴年馬月才能誕生于中國。
因為,對數和解析幾何非常重要,是天文、航海、機械、經濟、軍事等技術發展的關鍵數學工具。或者說,正是天文、航海、機械等諸多領域發展,迫使數字計算方式必須改進,于是在歐洲催生出對數和解析幾何。
沒有這兩種數學工具,天文、航海、機械将發展至瓶頸而難以突破。
就在今年,笛卡爾還整出了虛數概念。
中國此時落後很多,但趙瀚的出現,拉近了這種差距。90多年前,歐洲出現等号,但直到40多年前才普及。36年前,歐洲出現大于和小于符号;6年前,歐洲出現乘号和除号;今年,笛卡爾第一次使用根号。
至少,趙瀚治下的數學家,比歐洲數學家更先使用根号。
也是在今年,笛卡爾創立了解析幾何!
趙瀚在黑闆上,畫出十字坐标系,橫柱标出“甲”的簡寫符号,縱柱标出“乙”的簡寫符号,交叉點标注為“0”。
是不是突然就有印象了?
這玩意兒便是解析幾何,幾百年後随處可見,但它現在卻是個新鮮東西。
随着趙瀚用粉筆,一筆一筆勾畫,六位士子全都又驚又喜,仿佛被打開新世界的大門。
趙貞芳越聽越迷糊,仿佛黑闆上寫的是天書。她看向旁邊六人,一個個聚精會神,似乎都能聽懂的樣子。
趙貞芳覺得自己好弱,今後得努力學習數學了。
因為她覺得平時很無聊,于是向哥哥讨了個差事,要在數學會裡做些事情。比如幫忙聯系會員,整理研究成果,編校每個季度的數學會刊等等。
若連别人的東西都看不懂,那她還怎麼編校會刊?
一個上午時間,趙瀚隻講了最基本的東西,主要是講得太深他自己也不會。扔下粉筆說:“諸位留下吃飯吧,我下午還有公務。告辭!”
“恭送趙先生!”
六人齊刷刷站起作揖,然後沒人去吃飯,全都拿出自己的小本本翻看。
“你聽懂了沒?”
“都聽懂了,猶如醍醐灌頂。”
“特别是這個變量的引入,簡直堪稱神來之筆,以前許多難題都可迎刃而解!”
“趙先生真神人也!”
“……”
六人在那兒歎息,随即開始讨論。
其實他們讨論的内容,都是初三、高一數學,而且是其中比較淺顯的,做期末考試的大題都不夠資格。
趙貞芳蹦蹦跳跳跟上來,問道:“二哥,我今後可以跟他們學數學嗎?”
“可以,你有喜歡做的事就好。”趙瀚笑着說。
兄妹倆跨出院門,一個侍衛遞上來信件:“總鎮,建昌府農民也起事了,趙兵院(費如鶴)問是否出兵接管。”
趙瀚也顧不上吃飯,先回辦公室,讓秘書寫了幾份調令,他親筆簽字蓋章,發出去之後才回内宅。
建昌府也有藩王,叫做益王,始祖是朱見深的第六子。
這一系頗有賢名,不咋折騰。
初代益王非常儉樸,姬妾很少,陪葬簡單。其長子和次子,同樣儉樸。長子沒留下子嗣,傳位給次子。次子有五個兒子,主動請求減少2000石祿米。
但就是這五個兒子,生下八十六個孫子!
到崇祯年間,益王世系,僅郡王級别就有四十人,還有無數的将軍、中尉。
他們确實有賢名,因為從來不鬧騰,但建昌府的百姓可不這麼認為。這裡跟饒州府一樣,沒有實行過一條鞭法,張居正改革時管不了建昌府。
今年建昌府遭遇水旱災情,南豐教匪死灰複燃。隔壁南贛起義鬧得歡,隔壁撫州也在建農會,建昌府百姓哪還不有樣學樣?
現在,南豐縣被密密教占據,府城由農民起義軍占領。
密密教還跑去廣昌縣傳教,以後肯定是農會的頭号敵人,對這種民間教派必須堅決打擊!
“又遇到事了?現在才來吃飯。”費如蘭笑問。
趙瀚說道:“建昌府出了亂子,必須提前拿下,否則不知又要死多少人。”
費如蘭說:“上午,廪叔和淩氏來了一趟,他們給費純說了門親事。年底成親,日子都選好了。”
“新娘是哪家的?”趙瀚随口問道。
費如蘭笑着說:“知道你不喜牽扯大族,是個村塾老夫子的女兒。聽說模樣周正,而且也識得些字,女紅也做得極好,不知有多少媒婆上門。”
“那小子倒有福氣。”趙瀚也笑起來。
費如蘭突然說:“如梅跟貞芳兩個,也已到了婚配年齡,是不是該考慮了?”
趙瀚搖頭道:“不急,十五六歲而已,成親太早容易難産。”
“我娘倒是急得很,已經在給如梅尋婆家了。”費如蘭說道。
趙瀚苦笑:“你也别整天想着這些事,找點其他事情做也好。”
費如蘭說:“我有事做呢。掃眉女校的老師們,都是已婚的有才女子,我經常跟她們通信,聊些文學曲藝上的閑話。”
趙瀚想了想說:“你若是喜歡,也可以去女校做老師。”
“我也可以嗎?”費如蘭眼睛都在閃光。
趙瀚說道:“若是忙不開,隻去半天便成,上午在家裡,下午做老師。”
“那可真好!”費如蘭高興起來,頓時歡呼雀躍,仿佛又回到了少女時代。
趙瀚總覺得費如蘭有些悶,多半是在家裡閑的,今後出去做事就好了。未來真的奪了天下,恐怕想出去都難,到時候肯定遭到群臣反對。
吃過午飯,趙瀚抱着費如蘭,睡了一會兒午覺,伸着懶腰繼續去辦公。
沒處理幾份公文,就有秘書送來情報:朝鮮降清。
正月期間,黃台吉出兵朝鮮,一路勢如破竹,直逼平壤城下。朝鮮國王驚懼,帶着長子和百官逃往南漢山,讓次子帶着皇室家眷避難江華島。
明軍二月得到消息,三月出海救援,援軍還沒抵達,就收到朝鮮降清的消息。
今年全國各地亂得一塌糊塗,到處都有匪寇,朝鮮投降居然沒掀起啥風浪,直到現在趙瀚才收到消息。
趙瀚把龐春來、李邦華叫來,拿出朝鮮降清的密信。
龐春來皺眉說:“大明危矣。”
“須得提前占領江西全境。”李邦華建議道。
前幾年,滿清已經降服了蒙古,如今又降服了朝鮮。等于左右皆無掣肘,以後可以全力進攻大明,而且肯定一次比一次猛!
龐春來和李邦華都慌了,害怕北京那邊撐不住。
實在是,今年的情況太吓人,大半個中國出現災情。南直隸和浙江的旱災,給了崇祯最沉重的一擊,其影響力遠超趙瀚在江西起事。
大明賦稅,全靠南直隸和浙江撐着!
趙瀚說道:“建昌府城被義軍占領,南豐縣城被教匪竊據,我已下令軍隊、官吏和農會提前動手。”
“該當如此,”李邦華說道,“今年必須把建昌府、撫州府、饒州府全部拿下。如此整個江西,就隻剩南康、九江、廣信三府,争取明年夏收之後占領江西全境。”
“我同意此略。”龐春來立即附和。
龐春來是從遼東來的,深知鞑子有多麼兇殘。朝鮮投降,讓龐春來生出危機感,害怕哪天鞑子突然攻陷北京。
到那個時候,如果崇祯來個南遷,跟鞑子劃江而治,江西反而會成為朝廷的眼中釘。
必須盡早占領江西,再把福建、廣東和湖廣南部拿下,如此崇祯就肯定不敢跑到南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