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遠日暮,黧黑小夥們從田裡回來,路過孫家籬笆院時,紛紛側目張望,孫寡婦家的養女容貌出挑,水靈似蜜.桃,腰肢似楊柳,讓人看着心癢癢,隻是,小姑娘眼光高,從不多看他們一眼。
掌珠站在井旁彎腰打水,裙帶将她不盈一握的細腰勒得更為惹眼,一名小夥吹聲口哨,佻達唱道:“孫家的姑娘呦嘿,吾的心肝呦嘿......”
掌珠黛眉漸攏,拎起水桶走向竈房,煩不勝煩。
她是方圓十裡,最炙手可熱的姑娘,十五歲出落得亭亭玉立,通身純淨的氣質,我見猶憐。
小夥們趴在籬笆牆上,輪番打趣,到底是年紀輕,瞧見嬌美的姑娘,不懂掩飾,大剌剌表達愛慕之意。
孫寡婦回來時,看見趴在自家籬笆牆上的小夥們,拿起煙杆往他們後背上招呼,“看什麼看,看了也不是你們的,我家掌珠訂出去了,你們給老娘滾遠點!”
“訂給哪戶人家了?”
孫寡婦掐腰,“裡正家的趙大公子。”
小夥們心涼一半,在翰林院做事的趙寄,不是他們能比的。
孫寡婦揚起下巴,頗為得意,日後有趙家撐腰,誰敢惹她!這麼想着,她看掌珠,簡直像在看搖錢樹。
掌珠聽見她在院子外趾高氣揚的話語,心裡突突跳,聽說趙寄已到了臨城,今晚就能回村。
孫寡婦看她慢吞吞的,擠開她,動作麻利地蒸了一屜素餡包子。
曆來,掌珠都要等孫寡婦吃完,再上桌,今兒孫寡婦心情好,又有求掌珠,自然眉開眼笑,拉着她一同入座。
掌珠繃着後背,就怕她提出非分要求。
一頓飯吃的戰戰兢兢,等孫寡婦回了正房,掌珠才拿起剩餘的包子,悄悄去往田間玉米地。
蕭荊躺在玉米杆子中間,聽見腳步聲,坐起身,見小姑娘一颠一颠跑來,鬓上的墜子來回晃動,像隻小蝴蝶,“慢點。”
“哦。”掌珠把包子遞給他,“老人家,你暫且在這将就一晚,等我明日雇了牛車,再拉你去鎮上看診。”
蕭荊拿着涼透的包子,挑眉問道:“你不怕我恩将仇報?”
掌珠搖頭,“您貴氣逼人,不是壞人。”
聞言,蕭荊嗤笑一聲,沒再說什麼。
掌珠為他換了傷口的藥,叮囑幾句,轉身往回跑,這件事斷不能讓孫寡婦知道。
因今年豐收,穰穰滿家,一路上,掌珠聞到了魚味、肉味,還有酒香,她舔舔嘴角,揉揉沒吃飽的肚子,心想明日去鎮上,拿頭上的琉璃墜子換些錢,買牛肉。
倏然,一道暗影從玉米地裡沖出來,掌珠吓了一條,雙手下意識捂住嘴。
暗影刀光一閃,消失了身影。
掌株懵愣,難道剛剛出現了幻覺?還是說,有人潛入村子?會不會跟那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老人有關?
掌珠陷入思忖,想回去看看老人,又怕被人盯上,于是邁着小碎步,快速返回農舍。
孫寡婦倚在門邊,眼含不滿,“大半夜去哪裡了?”
掌珠随口胡謅:“散心。”
“膽子不小。”孫寡婦哼道,“聽說皇帝遭人暗算,至今下落不明,咱們村離京城近,朝廷定然會派人來查,你再亂跑,當心被他們殺了。”
掌珠眨眨眼,剛剛......
孫寡婦哪是在意朝廷的人,說起另一樁事,“趙大公子回來了,明兒我安排你們見一面。”
“我不去。”
“不去也得去。”
孫寡婦拉着她進了正房,将自己舍不得穿的花素绫褙子拿出來,“明兒外頭披這個,莊重。”
掌珠抗拒,想說明日還要進鎮子買牛肉,被孫寡婦一記眼神制止。
一大早,孫寡婦将掌珠拉到椅子上,開始捯饬她的頭發,黑緞似的長發垂在腰際,将白皙的肌膚襯得更為柔白。
天生狐媚子。
孫寡婦腹诽,绾起她的發,梳了一個淩雲髻,斜插一支累絲點翠發钗,發钗上懸着一顆紫妖墜,“見到趙大公子,要會來事兒,别跟個木頭樁子似的,等人家來緩和氣氛。”
掌珠木讷地聽着,披上了那件略顯老氣的花素绫褙子,不情不願去往河邊。
趙寄是攜友回來的,為了排面,讓裡正父親給他雇了一搜烏篷船,拴在岸邊。
此時,趙寄站在船上,與翰林院的朋友談論皇帝失蹤的事,他們沒有品階,朝廷要事,自然輪不到他們插手,也隻能過過嘴瘾。
當他看見一身淡紫裙裳的掌珠走來,笑着走上前,毫不避諱地上下打量,小姑娘較之去年長高不少,身段更為婀娜,一張巴掌大的小臉俏麗如春桃,似能掐出水來。
“掌珠姑娘。”
掌珠面容冷淡地欠欠身子,“趙公子。”
趙寄的友人也走上前,眼底灼灼,止不住誇贊,“難怪趙兄急着趕回來,原來已有佳人相邀。”
趙寄笑笑,目光黏在掌珠身上,“我與掌珠姑娘隻是相識,鄭兄就别打趣我了。”
兩人請掌珠上船,掌珠搖頭,“我暈船,在岸邊看着就好。”
“那多無趣。”趙寄比劃個“請”的動作,頗有不容置喙的意思。
掌珠攥攥衣裙,還是搖頭,黛眉擰成川字,想撒腿離開,但礙于孫寡婦,遲遲沒有動作。
趙寄走到她背後,稍微躬身,湊近她耳畔,“掌珠姑娘猶豫什麼?我又不會傷害你。”
掌珠挪開距離,被他半逼着步上了烏篷船。
船夫解開纜繩,拿起漿,開始劃船。
掌珠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卻又覺得光天化日,堂堂翰林院庶吉士,不會做出出格的事。
起初,趙寄沒理會一臉糾結的小姑娘,與鄭宓站在船頭賞景,倒是鄭宓,時不時瞟一眼掌珠,心想這姑娘雖然穿得土裡土氣,但通身的氣質不俗,比村姑多了幾分嬌媚,比貴女多了幾分純淨,這樣的容貌身段,若是放在青樓楚館,必是當作花魁培養的。
鄭宓與趙寄這種單靠讀書走出來的人不同,家裡是做木材生意的,深谙酒色财氣之道,看這樣沒有靠山的姑娘,更是帶着高傲和蔑視。
他與趙寄附耳幾句,趙寄趕忙搖頭,“使不得。”
鄭宓用銀票拍拍他兇口,“一個村姑而已,怎麼就使不得了?莫非趙兄真動了心思?這種女人多半外表清純,内心高明,納回家,會榨幹你老本。”
趙寄還是覺得不妥,對掌珠,他是花了幾分心思的,強取豪奪的事,他幹不來,可又得罪不起鄭宓。
眼下犯難,再看掌珠時,眼底多了一絲亵渎。
鄭宓心裡冷笑,這趙寄不過是個趨炎附勢的小人,剛假以辭色就動搖,看來在他心中,小美人也占不到多少分量。
“人生得意須盡歡。”鄭宓拍拍他肩膀,走到船頭,彎腰逼近掌珠。
掌珠感覺背後有陰影籠罩,扭頭看去,吓了一跳,“你......”
鄭宓伸手拉住她手臂,“小船晃動,姑娘當心些。”
掌珠扯回手臂,看向趙寄,眼裡帶着不安,“我有些暈船,能否勞煩趙公子送我上岸。”
趙寄心裡糾結,卻見鄭宓已經伸出手,勾起了姑娘的下巴。
“你幹嘛?”掌珠慌了,萬萬想不到,趙寄會帶狐朋狗友回村,同流合污,想他趙寄也非善類。
“姑娘脾氣不小啊。”鄭宓呵笑,慢慢走近她,把人逼到船沿,意圖明顯。
掌珠雙腳快要懸空,勉強維持平衡,“你别過來!”
鄭宓朗笑,“天已入秋,河水冰冷,姑娘家不易着涼,快來哥哥這,哥哥給你暖暖身子。”
他故意咬重“身子”二字。
船夫見勢不對,放下船槳走過來,“兩位爺......”
“沒你的事!”趙寄怕船夫惹怒鄭宓,丢給他二兩銀子,“去劃船。”
鄭宓轉頭看了趙寄幾眼,眼中帶了三分譏嘲,面色不顯,還邀他一起與佳人親密接觸。
掌珠受不得鄭宓口中的渾話,焦急之際,瞥見遠處駛來一艘畫舫,黃琉璃歇山船頂,彩畫通梁,在素淨的河面上尤為紮眼。
就在鄭宓展開手臂欲行非分之舉時,掌珠深吸口氣,轉身跳入河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