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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越過

暖君 閑聽落花 4608 2024-01-31 01:10

  石南屏氣斂聲,将浸過藥的綿布卷悄悄放進托盤裡。

  謝澤将李苒兩隻手擦幹淨,用布松松裹了裹,瞄了眼李苒已經滲出皿漬的褲子,“腿也磨破了。

  謝澤這句話語調平平,象是疑問,又象是陳述。

  李苒也不知道自己這一通眼淚所為何來,可這突如其來的眼淚帶出了無數委屈,直哭的一聲接一聲的抽抽起來,聽到謝澤的問話,點着頭,卻沒能說出話。

  “去洗一洗,我讓石南再找件衣服給你。
”謝澤點着托盤。

  李苒接着點頭,站起來。

  石南已經托起托盤,往不遠處的帷幔努了努嘴,示意李苒先過去,自己飛快的換了銀壺裡的水,端着送進去。

  李苒進了旁邊的帷幔,脫下褲子,慢慢的擦洗同樣皿肉模糊的大腿。

  石南找到李苒那身衣服的主人老黃,結實無比的老黃沒等石南說完就趕緊擺手,“那身衣服,也是老潘跟我說這邊冷,要不,就七八十來天,哪用得着帶替換衣服?

  石南看向老黃周圍,看到誰都是搖頭。

  老黃說的很對,就十來天,哪用得着帶替換衣服?

  石南一路走一路猶豫,他和西青幾個,倒是都帶了替換衣服,也有幹淨的,可他們哪敢讓那位姑娘貼身穿他們的衣服?

  現在……更不敢了!

  石南站到謝澤側後,垂手禀報:“回爺,都沒帶替換衣服。
”頓了頓,石南接着道:“咱們的行李裡,有條爺的黑綢褲,從沒上過身,要不?

  “嗯。
”謝澤肯定的嗯了一聲。

  石南愉快的揚了揚眉梢,壓着聲音應諾,急忙去尋了那條黑色厚繭綢褲子,從帷幔上面舉送過去。

  李苒慢慢擦幹淨兩條腿,順便擦了擦肯定哭紅了的雙眼,拎起石南遞進來的褲子套上,雖然長了很多很多,好在是褲子,李苒從頭發上揪下來兩根茅草,把長出來的褲腿疊成一層層,束在腳踝上。

  這件絲綢褲子又肥又滑,碰到傷口象微風拂過,比剛才那條厚布褲子舒服多了。

  李苒換好衣服,卷好原來那條褲子,從帷幔裡鑽出來,石南沖她伸出手,示意她把那條髒褲子給他,接過褲子,聲音低低道:“已經等着了,姑娘快去吃飯吧。

  李苒過去,坐在篝火邊另一塊灰色毛皮上,垂眼吃飯。

  吃了飯,李苒爬起來,正準備去旁邊那塊毛皮上睡覺,謝澤突然道:“明天還要一天急行軍。

  “我沒事。
”李苒答的很快,垂着眼皮還是沒擡起。

  謝澤沒再說話。

  李苒挪到那張毛皮,躺下蓋好,閉上了眼睛。

  他剛才說明天還要一天急行軍,她得好好休息……嗯,剛才,他說這句話時,并不是要詢問她吧?
她怎麼脫口答了那句她沒事兒?

  當然她确實沒事兒,可她有沒有事兒,半分也不會影響明天的急行軍。

  剛才,她怎麼會覺得他是在問她能不能撐下來?

  是因為他幫她擦洗傷口,還裹的那麼仔細嗎?

  是因為他沒嫌棄她這一身濃厚的汗味兒?
沒有一臉厭惡嫌棄,也沒有扇着鼻子叫着:“你這身上的味兒,好臭啊,你怎麼處處都跟别人不一樣呢?

  李苒眼角又有眼淚滑下來。

  她想的太多了,這會兒是在任務中,她要集中體力精力,她要和小夥伴們,活着回去。

  李苒斂思甯神,沒多大會兒,就睡着了。

  謝澤放下卷宗,看着兩隻手架在外面,睡的半側半仰的李苒,好一會兒才收回目光,低頭接着看卷宗。

  第二天,李苒是被石南叫醒的。

  李苒仰頭看了眼璀璨的星空,憑着直覺,這會兒也就兩三點鐘,離天亮還很早。

  石南遞了杯水給她,“隻能漱漱口了,一會兒就得啟程。

  李苒忙接過漱了口,石南又遞給她一碗肉粥,和用紙包着的卷好的卷餅。

  李苒站着,一聲不響吃的很快。

  等她吃好,周圍沉默無聲的忙碌也接近尾聲。

  李苒轉身就看到了潘貴,潘貴點了點她那匹馬,李苒緊咬着牙,快跑過去,踩着老鄒交疊的雙手,翻身上馬。

  潘貴上了馬,勒着馬靠近李苒,沖她豎起大拇指搖了搖。

  昨天他整理收拾馬具,缰繩和馬鞍上的斑斑皿迹,看的他直咧嘴。

  騎馬磨破屁股這事,他是經曆過的,那個疼啊,他現在一想起來,屁股都還有點想要抽筋。

  這姑娘讓人佩服!

  李苒斜了潘貴一眼,也就斜了一眼的功夫,前面的戰馬已經跑動起來,李苒抖動缰繩,緊盯着潘貴,縱馬跟上。

  這一天趕路,半點沒愧對謝澤那句一天急行軍。

  從啟程到天色大亮,至少李苒,是把馬速催到了最快。

  馬力将近疲竭時,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一大群馬、五六個人迎上來,衆人沖迎上去,下馬換馬。

  潘貴動作極快,從馬上跳下來,還沒落地,就撲上去拉過一匹馬,飛快的調整好馬具,揪着李苒脖子後的衣服,把她揪下來,甩到那匹馬上。

  李苒被他揪的壓着聲音一陣咳嗽。

  李苒用力壓下咳嗽,潘貴也已經換好了馬,一群人馬已經沖出去一大半了,潘貴先在李苒的馬上抽了一鞭子,再縱馬沖到李苒前面,接着疾馳往前。

  到又一次換馬時,李苒隻覺得眼前金星閃動,咬着舌尖,咬出滿嘴的皿腥味兒,讓這皿腥味兒時刻提醒她:她得活着,得保持足夠的清醒。

  日落月升時,高速疾馳了一整天的諸人,如離弦的箭一般,紮入一片衣甲鮮亮的騎兵方陣,方陣如被沖激而開的水流一般,往兩邊分開,讓進諸人,再重新合攏。

  “周娥呢?
”謝澤沖在最前,剛沖入方陣,就揚聲呵問。

  看到縱馬而出的周娥,謝澤一邊勒轉馬頭,一邊命令潘貴,“把她交給周娥,換馬,殺回去!

  李苒最後一絲清明,全部用在了讓自己坐穩在馬上,不掉下去。

  馬停下來,李苒煥散的目光中看到周娥,失笑歎氣,“多謝你,在這裡等我。

  恍惚中,她覺得她又死了。

  既然死了,就不用再掙紮了,可以安心的歇一歇。

  這是李苒陷入暈睡之前,最後一個念頭。

  李苒暈睡了一天一夜,再次睜眼時,頭一眼看到的,還是周娥。

  “你醒了,餓不餓?
”坐在李苒床頭的周娥呼的站起來,俯身下去,見李苒眼神清明,舒了口氣,笑起來。

  李苒聽到餓不餓,呆了一瞬,想笑卻又歎了口氣,“我還以為死了呢。

  “嗯?
”周娥一個怔神,随即眉毛挑的老高,“那你說我等你?
呵!
”周娥笑起來。
“姑娘要是願意,以後我在黃泉路上等姑娘一程。

  現在,先吃點東西?
你睡了一天一夜,請了幾個大夫,都說你脈象平穩,就是累極了,你真沒事兒?

  “有點兒餓了。
”李苒掙紮了下,沒能坐起來。

  她醒了,疼痛也醒了。

  她渾身上下,從頭到腳,都疼的象被人剝了皮一般。

  “别動,我去叫人。
”周娥兩隻手一起往下壓了壓,幾步走到門口,吼了一聲:“姑娘醒了,進來幾個人侍候。

  幾個婆子進來,輕手輕腳的先扶着李苒半坐半躺,給她擦了臉,漱了口,端了碗濃濃的鴿子湯,和幾隻鴿子肉圓,慢慢喂李苒吃下。

  李苒吃的半飽,肚子軟和溫暖,好象身上也疼得沒那麼厲害了。

  “你沒事吧?
”李苒擡眼看向一直抱着胳膊站旁邊看着的周娥。

  “一點皮外傷。
沒傷筋動骨。
”周娥重又坐到床頭椅子上。

  “車夫呢?
”李苒頓了頓,問道。

  “死了。
”周娥沉默片刻,“一刀下去,幹脆利落,沒受罪。

  李苒沉默了好一會兒,低低歎了口氣。

  “昨天晚上,把你送回來,謝将軍就帶人掩殺回去了,一直到今天中午,已經拿下了邵縣。
”周娥岔開話題。

  李苒低低喔了一聲。

  “石南過來問過一回,問你怎麼樣,醒了沒有,潘副将也過來問過,挺佩服你,說你一個娘兒們不簡單。
”周娥接着說閑話。

  李苒露出絲笑意。

  “确實不簡單。
”周娥伸頭看了看李苒。

  “周将軍!
”外面傳進來一聲呼喊,是石南的聲音。

  “我去去就來。

  周娥忙站起來,急步出去,片刻就回來了。

  “是石南,來傳幾句軍令。

  謝将軍一會兒就啟程趕回京城,留下了潘貴,和我一起,護送你回京城,什麼時候啟程,什麼時候回到京城,石南說謝将軍讓我酌情安排。

  你的意思呢?
是在這裡徹底養好傷再啟程,還是……反正随你。

  李苒擡起手掌看了看。

  傷口清理得比她想象得好,昨天她手上纏了細布,那條絲綢褲子也不象厚布褲子那樣粗粝,一天急行軍的創傷,也比她預料得要輕不少。

  “明天看一天,要是差不多,咱們就啟程,路上走慢點兒。
”李苒看着周娥,是商量的語氣。

  “行!
”周娥答應的極其爽快。

  外面又傳進來婆子的聲音,李苒該吃藥了。

  吃了藥,夜色已經湧上來,沒多大會兒,李苒就又睡着了。

  隔天又歇了一天,李苒手上腿上的傷口都已經微微收縮,人也精神了許多,周娥就傳令下去,隔天啟程。

  隔天,周娥帶着李苒,挑好大車,選好婆子,用着用不着的都帶齊了,直到日上三杆,慢慢悠悠的啟程時。
謝澤已經趕回了京城。

  報捷的千裡急遞在謝澤之前,已經送進了皇城宮城。

  延福殿裡,小内侍的通傳聲沒落,皇上已經揚聲叫道:“快進來!

  太子站起來,迎了出去。

  正坐着議事的王相等人,也忙跟着站起來,王相上前一步,欠身笑道:“謝将軍必定有緊急軍務,臣等……”

  “對對對,這事兒咱們一會兒再議,一會兒你們去找太子議就行,朕要好好聽聽謝将軍的軍務,軍務要緊,實在顧不上這些事兒。
明水留下。
”皇上打斷了王相的話,不停的往外揮着手。

  王相和諸人退後幾步,在殿門口讓過迎上謝澤,正上上下下打量着謝澤的太子,等兩人過去,忙退出延福殿。

  “阿澤過來,讓朕瞧瞧,嗯,瞧着還好,就是憔悴的厲害,說是你帶人攻下了邵縣?
出什麼事了?
不是說就是跟着看看?
你怎麼趕成這樣了?
”皇上看着謝澤,一疊連聲問了一串兒。

  “坐下,先喝碗湯再說話。
”太子一邊按着謝澤坐下,一邊白了他爹一眼。

  “對對對,先坐下歇歇,先喝碗湯!
”皇上趕緊改口跟上。

  李明水看着謝澤,嘴唇動了動,卻沒敢問出來,阿苒……

  “一切順利。
李姑娘被帶進了邵縣南邊沈家那座莊園,隔了兩天,那邊的人就到了,到的很齊,主事之人,一個是丁未年狀元,他說他叫黃子安,和太子料想的一樣。

  謝澤的話一如既往的簡潔。

  “居丁未年狀元上首的,是樂平公主賜婚過的簡明銳,他自稱何大公子。

  “簡家舉家遷入蜀地,原來是這樣一份天大的心思。
”太子眼睛微眯,片刻,冷笑了一聲。

  “李姑娘一見面就咄咄逼人,先問了姓氏從父還是從母,接着說了仁宗三道旨意,指責簡明銳指使陶忠替換了樂平公主的毒酒,罵丁未年狀元是惡鬼附身。

  之後,暴起刺殺簡明銳,我就把她搶了出來。

  她用的是燭台上紮蠟燭的鐵簽子,不過在簡明銳脖子上劃破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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