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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他定有過人之處 天如玉 4266 2024-01-31 01:10

  除了山宗的這一封信,之後很久,再也沒有其他信送入趙國公府。

  久到兩個月都快過了。

  神容坐在裴家的園子裡,聽着身後紫瑞小聲禀報近來所知:“聽聞河東至今還是沒通。”

  “嗯。”她輕輕應一聲,回來這麼久,河東的整頓卻還沒結束,料想山中的采礦冶煉早該有所得了。

  具體如何也隻能想想,如今長安和幽州就像是被徹底隔絕開了一般。

  至于山宗的那封信,上面到底寫了什麼,她到現在也沒能弄清楚。

  又覺得以那男人張狂的做派,很可能對她母親開門見山。

  一旦想到這個,就不免心會急跳,她一手撫了下懷間,才能繼續若無其事地端坐。

  園子另一頭,有兩個裴家表親遠遠走來,正對她招手:“阿容,快進廳來,燒尾宴要開始了。”

  神容聽見,起身過去。

  裴少雍得中制舉後,裴家特地擇定了今日來大宴賓客。

  初任新官,坊間認為這就如同魚躍龍門,取燒去魚尾,得登天門之意,宴請賓客的這場宴便名為“燒尾宴”。

  她今日就是被請來赴宴的。

  宴客廳中已是滿堂賓客。

  神容被安排在親屬之列,身邊左右都是裴家的表親,對面便是她堂姊長孫瀾的小案。

  大表哥裴元嶺還沒到,隻長孫瀾一人坐着。姊妹二人許久沒見,奈何挨着不近,她隻能朝着神容柔柔地笑。

  一盤盤珍馐流水一般送至各人面前的小案上。

  歡聲笑語裡,裴少雍錦衣玉冠,被幾個人簇擁着走了進來,頓時惹來衆人喝彩叫好。

  這是慣常的熱鬧,越是叫好越是祝賀之意,神容見怪不怪,隻看了兩眼。

  裴少雍一臉的笑止也止不住,撇開笑鬧他的幾人,直走到神容跟前來,上下打量她。

  今日因要赴宴,神容特地妝點過,眉黛唇朱,如翅般的钗簪在她高绾如雲的烏發間,一襲抹兇襦裙,隻這般坐着也說不出的動人。

  他不自覺看了又看:“阿容倒是也恭賀我一句。”

  神容便擡頭沖他笑了笑:“那祝二表哥步步高升。”

  裴少雍笑意更濃,直至又被鬧他的人笑着拖開,請去上座。

  裴家的長輩們要在主廳宴請朝中官員,他剛從那裡敬了一番酒過來,這廳中全是平輩親眷,今日他是首要的,自然當坐首位。

  裴少雍在上方坐下,仍不忘看了看神容,才想起請衆人開宴。

  觥籌交錯之間,裴元嶺走了進來,一身光綢的圓領袍,進門便笑着與衆人互相道賀。

  經過神容案前,他停了一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阿容今日來早了,來之前當在街上多走一走才是。”

  神容不禁好笑:“大表哥這是從何處來,分明自己來得晚,倒說我來早了。”

  裴元嶺笑道:“有事忙罷了。”一面笑,一面走去長孫瀾身旁坐下了。

  神容覺得他好似有些賣關子似的,又看他一眼,長孫瀾在沖他無奈搖頭,小聲嗔怪他來晚了,好似對他沒轍一般。

  裴元嶺隻是笑笑,低低安撫她兩句。

  神容看見,沒來由地想,大表哥雖在長輩跟前穩妥,有時候也挺随性而為的,難怪會與那男人是舊交,他分明要更加随性妄為。

  想到此處,她心中一頓,低頭舉箸去夾菜,心想沒事又想到他做什麼,故意不再想。

  宴席至半,有個仆人從門外躬身進來,将一份燙金冊子雙手送到了上方,朗聲道:“請二郎君定下‘上燒尾’菜目。”

  席間頓時安靜下來。

  神容也朝上方看了一眼。

  裴少雍此番被新君冊封為蘭台郎,以後可以出入宮廷為新君起草文書,出謀劃策,算起來已經是一步登天的大好開端。

  如他這樣的,辦燒尾宴時,也要奉上一桌送往宮廷,以謝聖人。

  答謝聖人的菜目,自然是不得馬虎的,還要拟定冊子交由宮廷檢視對照。

  一般這是由新官夫人來做的,如今裴少雍還未成婚,自然是送由他本人親定。

  裴少雍接了那冊子,卻沒翻開,朝下方神容看去,臉上笑容腼腆起來,手捏着那冊子,又看過左右,尤其是朝裴元嶺那裡看了一眼,轉頭又看神容,小心翼翼般道:“或者……就由阿容替我定吧?”

  神容剛擱下筷子,聞聲怔了一怔,擡起頭。

  裴少雍已将冊子交給仆人,送了過來。

  燙金描邊的冊子遞在眼前,廳中諸位親眷都不約而同地看了過來。

  神容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瞬,轉眼朝上方的裴少雍看去,忽而淡淡一笑:“二表哥知道我對這些不擅長,這是有心捉弄我。”

  裴少雍愣一下:“不……”

  “倒是小看二表哥了,剛得中就學會了擺架子,想叫我在大家面前出醜也就罷了,還想叫我去聖人跟前獻醜。”神容打斷了他的話,冷淡着臉起身:“看來我得找舅母去告狀才行。”

  裴少雍看着她不由分說就往外走去的身影,險些要去追,看到在場還有衆人看着,又生生坐了回去。

  一聲朗笑,裴元嶺舉着酒盞笑道:“叫你不要捉弄阿容非不聽,她何嘗是個好欺負的?活該你被告狀,等着被母親罵吧!”

  原先詫異的衆人頓時紛紛笑出聲來。

  長孫瀾正看着神容離去的門口,此時才回味過來,端莊地笑了笑:“還是我來幫二弟定吧。”

  那份冊子交到了她手上,才算過去。

  裴元嶺替弟弟圓了個場,朝上方看去,皺了一下眉。

  裴少雍看到他神情,眼神閃了一下,也皺了皺眉,往門口看去一眼,不知神容明白他意思沒有。

  神容一直走出裴家大門才停下,回頭看一眼,輕輕抿住唇。

  裴少雍與她一同長大,對誰都是一副溫和面孔,雖與長孫家走動最多,更親近些,也從未有過任何不妥之處,這次是做什麼?

  将本該由他未過門的夫人去定的東西交給她去定,未免古怪。

  “少主這就要離宴了?”紫瑞從她入席後就出來門口等着,見她忽而出來,忙迎了過來。

  今日趙國公夫婦也在受邀之列,此時還在裴家的主廳中,紫瑞沒想到她會這麼快就走。

  神容快步走向馬車:“這便回去。”

  方才席間的事,她甯願是自己會錯了意。

  天還沒全黑下,斜陽西垂,長安大街上依舊人聲鼎沸。

  馬車當街駛過時,神容心不在焉地往窗格外看,鱗次栉比的鋪面倒退過去,路人三三兩兩經過,梳着總角的孩童相逐。

  她再想一遍方才宴席間的事,還是覺得怪異,一隻手去扯窗格上的薄紗。

  餘光裡,忽而閃過幾道馬上的身影,她手一頓:“停下!”

  馬車一停,紫瑞在外問:“少主有何吩咐?”

  神容揭開車簾往外看,什麼也沒看見,緩緩坐回去:“沒事。”

  方才明明看見了幾個身着甲胄的兵卒,那樣的黑皮軟甲胄的裝束,是幽州軍所裡才有的。

  她心想可能是看錯了。

  車又繼續往前行了一段,又停了。

  護衛在外的東來道:“少主,有人攔車求見。”

  神容稍稍傾身,挑開車簾,護衛旁露出個女子身影,挽着斜斜的發髻,一身羅衣彩裙,細細的眉眼看着車裡,笑着向她福身:“說好了他日在長安再見的,今日便見到貴人了。”

  是杜心奴。

  神容看了看她:“這麼巧,倒像是等着我的。”

  杜心奴笑道:“哪裡瞞得過貴人,其實是裴大郎君叫賤妾等在此處請您的,本以為要等到晚上,沒想到此時就等到了。”

  那還不是因為她提早離開了裴家。神容問:“有何事?”

  方才在宴席間聽她大表哥賣關子似的打趣了她幾句,說叫她在街上多走一走,莫非就是指這個。

  杜心奴掩口笑:“請貴人随我走一趟就知道了。”

  神容想了想:“那上車帶路吧。”

  杜心奴道一聲“冒昧”,提衣登上車來,請她一同前往。

  并不遠,就沒出裴家所在的這一坊。

  馬車拐至一間僻靜的院落前,杜心奴先下去,口中道:“到了,這裡是賤妾的住處。”

  神容搭着紫瑞的手下了車,跟随她走入院門,進去時就已聽見裡面隐隐約約的箜篌聲,不禁看一眼杜心奴。

  杜心奴機靈地察覺出來了,邊領路邊笑道:“貴人可别誤會,以往賤妾憑借教坊技藝,是迎來送往過不少貴客,裴大郎君便是宴席間伺候認得的,但如今這裡隻授技藝,早就不做這等謀生了。”

  “嗯。”神容随着她走到一間屋前:“到底為何叫我來?”

  杜心奴擡手請她進門:“貴人請進去稍等。”

  神容朝裡看一眼,示意東來和紫瑞在門口等着,提衣進門。

  屋内保留着當初請貴客們賞樂取樂的擺設,一張一張的小案,四周垂着幔帳。

  她走到裡面,一手剛挑開一道幔帳,忽而察覺身後多出了道身影,立即轉身,一隻手已伸過來,抓住她手腕拉了一下。

  神容一驚,朝那身影撲過去時,另一手就推了過去,隔着幔帳一下推在男人結實的兇膛上,不覺一怔,緊接着腰上一沉,反而被拉過去抱緊了,整個人都撲入對方懷中。

  頭頂傳出一聲低低的笑:“是我。”

  礙事的幔帳被一隻手撥開,露出男人英朗的臉。

  山宗正盯着她。

  神容不可思議地看着他,不知是不是剛才被吓了一下的緣故,心還在快跳着:“你真來了?”

  山宗聲低着:“難道還有假?”

  神容打量他,他仍穿着慣常的黑色胡服,模樣與在幽州分别時一樣,毫無預兆,他就這麼出現了。

  “你怎麼來的?”

  他嘴邊牽出一抹笑:“我說過總會有辦法。”

  神容頓時想起在大街上看到的那幾個兵卒,竟然不是看錯了。

  想來她大表哥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會與她那樣說。

  她輕輕一動,才發現自己還被他結結實實抱着,輕聲說:“你要一直這樣說話麼?”

  山宗緩緩松開手:“怕你剛才亂叫,東來還在外面,怕什麼?”

  神容挑眉:“我若真叫呢?”

  他笑,擡一下她下巴,拇指在她唇上抹過去:“那就隻有堵住你嘴了。”

  神容唇一下熱了,隻臉上還不甘示弱地盯着他。

  山宗拇指上蹭了她唇上的唇脂,看着她頭上的钗飾,臉上精緻的妝,那雙眼在挑着他,頭低了下去:“打扮成這樣,去哪裡了?”

  神容想起先前宴席上的事情,不太想提,觸着他的鼻尖,纏着他的呼吸,穩了穩神說:“沒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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