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頤和殿中。

　　王奇正在批閱政務，同時他的案桌上，已經送來這一次科舉的名單。

　　不出意外，端木白是榜首。

　　至于其餘的人，王奇也有些印象，畢竟他在考場轉了一圈下來，對科舉的大體情況，都有所了解，不至于什麼都不知道。

　　王奇批閱政務時，卻是有太監進入，禀報道：“陛下，周尚書帶着所有的入榜士子，到宮中來求見，如今已經到了殿外等候。”

　　王奇吩咐道：“通知朝中大臣，所有人在承天殿内集合，見見這一次的科舉人員。”

　　“是！”

　　太監轉身去通知。

　　王奇暫時不曾着急，他翻看着政務，卻是眸光幽深。

　　這一次科舉，不是小事情，正好借機處置一番。約莫過了兩刻鐘左右，太監來禀報說一切人員抵達，隻等王奇前往。

　　王奇換上龍袍衮服，頭戴十二旒沖天冠，他一進入大殿中，自有太監高呼陛下駕到，然後百官齊齊觐見。

　　王奇落座，讓百官平身後，才下令召士子進入大殿。

　　周貫也在官員中的，他是禮部侍郎，算是朝中的重臣。隻是他如今，眼觀鼻鼻觀心站定時，心中總有一種做賊的感覺，仿佛王奇看着他一樣。

　　周貫心頭有些一慌，不過他卻維持着鎮定。他安排的事情，極為隐秘。而且皇帝一直都在皇宮内，不可能知道他做的事情。

　　周五福、徐明謂、錢嵩三人為首上前，自左往右依次站定。

　　然後，是後續的二十七個人。

　　所有人站定後，恭恭敬敬的行禮。一個個人無比激動，更是有些拘束。這三十人中，有世家子弟，但更多的是寒門士子，他們占了大多數。

　　王奇的目光，落在周五福等一衆人身上，他暫時還不清楚周五福的身份，所以直接道：“爾等三十人，自上萬人中脫穎而出，很不容易。朕也期待你們未來，能大放異彩。不過在此之前，朕這裡倒是還有一事安排。”

　　“來人，準備筆、墨、紙、硯、案桌，依次擺放在所有人的面前。”

　　王奇直接吩咐一聲。

　　一聲令下，早就已經準備好的太監，迅速拿來所有物品擺放好，三十個士子依次落座，所有人神情并沒有什麼驚慌失措。

　　王奇繼續道：“你們現在，是把考試時的第一道題答案，全部默寫出來，自己是怎麼答的，就怎麼寫。畢竟所有的答案，是你們自己寫的，應該不難。所以，給你們一刻鐘謄寫。”

　　“開始吧！”

　　王奇直接吩咐一聲。

　　一個個士子，齊齊應聲。

　　隻是周五福一下愣住，這是什麼操作？他聽了父親對端木白事情的闡述，也通過父親知道了端木白的字體。

　　問題是，端木白怎麼回答的，父親有大體的闡述，可他根本沒記住什麼。他的腦中隻有一個大方向的思路，這完全沒有什麼用處的。

　　甚至于周五福，不知道端木白是怎麼切題、破題的，這些都是存在的問題。

　　周貫的腦子，翁的一下炸響。

　　眼中有刹那的失神。

　　他怎麼都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情況，王奇這般的考核，是他完全沒有預料到的。周貫的考慮，是皇帝即使會詢問情況，可周五福大體知道。

　　再者考校其餘的問題，亦或讓周五福用毛筆寫字，周五福都能夠差不多應對。

　　隻是讓默誦此前謝過的答案，周五福未必能周全。

　　周貫好半響後，才回過神。他隻覺得自己雙腿發軟，似乎要摔倒在地上。這個時候的周貫，隻能寄希望于周五福的靈機應變。

　　端木白答題的方向，以及大體内容，他都是有過講述的。

　　周貫朝周五福看去，恰巧周五福這時候也掃了周貫的方向一眼，然後他才收回目光，然後有些怏怏的思考起來。

　　這一舉動，被王奇發現。

　　王奇早就知道端木白被代替，所以他如今雖說觀察着三十個士子，但在當下，他是着重觀察周五福的。當注意到周五福的目光，看向了周貫的方向，恰巧周貫也看過來，王奇稍稍掃了一眼，心中大體有了猜測。

　　這一次發生的事情，王奇先前就有推斷，就是發生在閱卷的官員中。

　　這些人洩漏消息，才導緻端木白被代替。所以發現了周貫，王奇便有了推測。再者，周貫是一部侍郎，這已經是朝中僅次于尚書的官職，他自是認識的。

　　周貫這個人，是昔日隸屬于徐州世家的人，平日裡也不錯，如今卻是變了。

　　王奇收回目光，靜靜的等待着。

　　周貫站在下方，内心一突。

　　他的内心，更是升起不妙的預感，似乎剛才皇帝看了他一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百官看到這一幕，都有些錯愕。因為王奇的安排，太過于怪異，讓人覺得不對勁兒。要知道已經考核過的題目，根本不需要再考核。

　　這是殿試，如此鄭重的場合，皇帝應該親自考核詢問就是。亦或是，當着滿朝百官的面，再重新出題考核。

　　周子山是最為敏銳的。

　　他一聽到王奇的話，心下就知道不對勁兒。周子山看向王奇，見王奇神色古井不波，眼神幽深，暫時看不出什麼狀況，所以就隻能暫時等着。

　　時間一點點流逝。

　　一刻鐘，轉瞬即逝。

　　當有太監喊時間到時，所有士子都停下來，一個個神情肅然。

　　隻是周五福面色卻是發苦，他聽了周貫說第一道題考什麼，也知道大體端木白的思路，問題同樣的菜品原材料，不同的人炒菜，炒出來的味道是不一樣的。

　　同樣的一道題，思路即便相同，可是整體的細節，以及破題思路都不一樣。所以周五福一刻鐘内，雖說寫完了，内容卻是有些不妥，和端木白差别極大。

　　王奇淡淡道：“林元崇！”

　　“在！”

　　林元崇之惡極站出來。

　　他如今雖說已經辭官，不再負責朝中禮部的事情，可這一次的考核閱卷事宜，是他親自負責的，而且王奇專門通知他來，他如今站出來。

　　王奇道：“林公，把所有士子的試卷都拿出來。”

　　“遵旨！”

　　林元崇當即吩咐下去。

　　他入宮觐見時，是把所有試卷帶進來的，如今吩咐下去，所有的試卷不多時就帶進來。

　　林元崇道：“陛下，所有的試卷已經拿進來，請陛下吩咐。”

　　王奇道：“把每個士子的試卷，擱在各自的面前，然後一一比對。林公，這事情，就由您來仔細的對比一番，從端木白開始吧。”

　　“老臣遵旨！”

　　林元崇讓人把各自試卷分發下去。

　　他走到周五福的身旁。

　　林元崇是仔細看過端木白試卷的，對端木白的試卷了如指掌。即便不曾看已經回答過的試卷，林元崇大體也能默寫出來。

　　隻是當林元崇看到周五福的試卷，一下瞪大了眼睛，渾濁的眼神中，一下流露出不可置信和震驚。兩張試卷的字體，表面上看是相似的，實際上在林元崇這樣的書法大家看來，簡直就是破綻百出，有太多纰漏的地方。

　　仔細看内容，更是破綻百出。

　　兩者整體的脈絡，看似相同，實際上破題思路，卻是完全不一樣。周五福的這一篇文章，和端木白的文章相比較，差了太多太多。

　　按照周五福的這一篇文章看，連進入前三十名都不可能。

　　林元崇也是朝中的老江湖，他先前就覺得王奇的安排不對勁兒，然後看到周五福的試卷，他腦中一下閃過了一道靈光。

　　頃刻間，林元崇已經明白了過來。

　　這有問題啊！

　　林元崇拍拍周五福的肩膀，道：“你，站起來。”

　　周五福戰戰兢兢站起身。

　　他的臉上神情，更有着濃濃的擔心，因為他直接被林元崇點名，顯然是情況有異樣的。

　　這一幕落在周貫眼中。

　　他心頭一突，内心多了一抹驚慌失措。他甚至覺得雙腿發軟，即便他膽大包天，可是在當下，内心卻是戰戰兢兢。

　　周貫認為這一次的事情，根本就不可能洩漏。眼下的一切，卻是讓他覺得意外，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不可能洩漏消息啊！

　　周貫的腦中，浮想聯翩時，林元崇已經依次往下。以林元崇的眼力，是什麼情況，他一眼就分辨了出來，短短時間内，就已經甄選完畢。

　　林元崇選了一圈下來，看向王奇，躬身道：“陛下，三十名士子，也就是端木白的情況不一樣。第一，是字體不一樣；第二，是切入題目後的闡述大不一樣。臣可以判定，端木白的試卷，極可能是找人代筆，然後他來殿試的。”

　　這是林元崇的判斷。

　　他如今僅是這一推斷，畢竟其他的方面，林元崇想不到可能。

　　這是唯一可能發生的事情。

　　周五福撲通一聲，便倒在地上，在這朝堂上，面對衮衮諸公，尤其面對着王奇，那撲面而來的壓力，使得周五福一下就癱倒在地上，徹底失去鬥志，更是心中懼怕。

　　“陛下，臣有罪！”

　　周貫看到這一幕，登時就跪在地上，匍匐出來。

　　他臉上的神情嚴肅，更知道事情瞞不住。因為周五福的秉性，不是什麼能咬緊牙關的人，不是什麼能守住秘密的人，一旦提審，肯定要洩漏。

　　所以，周貫直接出來認罪。

　　周貫跪在地上，高呼道：“陛下啊，是臣安排了人給我兒周五福代考。然後，他再假冒端木白的名字出來頂替。老臣有罪，請陛下降罪。”

　　他依照林元崇的話說，隻說是代考，不說是脅迫抓了端木白。

　　兩者罪名，完全是不一樣的。

　　大殿中，已然是一片嘩然。一個個官員神色震驚，尤其周子山，他更是沒想到，自己挑選的人，竟然出了這麼大的纰漏。

　　“陛下，臣識人不明，導緻科舉出問題，請陛下降罪。”

　　周子山也是跪下請罪。

　　這一事情，是他思考不周密，自然是他來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