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愫/文
江烨眉頭皺得死緊,他覺得老婆說的是有道理的。
小吳看他們猶豫，知道他們是有可能買的客戶，趕緊跟在後面解說：“阿姐，這個房子裡面是破一點,但外面是全石料的,這一片所有的房子都是外國設計師設計的。你看看這個結構,再看它樓梯的木頭,都是好東西。”
他一眼看出林文B說話更有用,盯着她加強火力：“這每一層衛生間都有淋浴,有馬桶,造的時候就裝了，原來的屋主是舊上海灘的禽蛋大王。”
這洋房造價就貴,要不是房子内部髒亂,再加上産權人想趕緊套現，哪會隻開六十萬的價格。
“阿姐,這個房子,你買了是絕不會吃虧的！”
“我知道。”林文B點頭認可他,“但我們也要算一下投入,這房子要修的地方太多了，拆牆還原，重新排管道線,還要重做隔音，六十萬……太貴了。”
小吳壓低聲音：“阿姐，你們要真能一筆拿出錢，還能再往下壓一壓。”這房子眼見是沒辦法住人的,禽蛋大王的後代們，個個急着要分錢,他們也報了一個最低價。
五十五萬。
“阿姐，那種産權不清晰的，房屋狀況好一點，底價都要八十萬呢。”
“我們再商量商量，商量好了，給你回音。”林文B仔細看過房子的每一處，連院子都看過，拉着江烨走了。
兩人一路上都在算帳。
這不是買不買，是買不買得起。
“家裡能動的錢大概也就十五萬，十五萬掏出來，就連一點備用金都沒有了。”
林文B心平氣和，江烨也心平氣和，他慢慢算帳：“我們現在住的房子不能動，商鋪兩套，住房兩套，現在都租出去了，每個月以租養貸，家裡每月貼補的還款兩千不到，要賣掉得有時間，買了沒多久再賣，沒賺到什麼錢。”
買的時候就交了最低的首付，現在就算賣掉，資金回攏差不多三十萬左右，再加上家裡十五萬，一共四十五萬。
他問林文B：“就算把商鋪房子都賣了，還差十萬呢。”
借一借湊一湊，也能有，但如果商鋪房子短時間内賣不掉，他們的缺口更大。
“不能都賣掉。”林文B搖頭，“學區要留一套，再有兩年甯甯就升學了。”别的可以動，學區房不能動。
江烨點頭：“好，那就把這個扣掉，缺口十八萬左右。就算咱們借了，湊出買房的錢，還有稅呢？重新裝修的錢也沒有，房子就得空關着。”
這就是個兩三年内看不見回報的投資。
就算他們有錢重裝了，也就是住進去，坐等升值。
“這就是你說的那個什麼來着？居住體驗。”江烨想起來，“除了居住體驗，短期内什麼也沒有。”
林文B笑了，突然想起剛結婚的時候，江烨送走客人，他們倆坐在新買的床上數禮金，一筆一筆記下來。
看禮金能不能填上欠的帳。
錢還沒數完呢，兩個人就吵了起來，吵到隔壁鄰居都聽見，都知道，對面新婚小夫妻，頭一晚上就吵架！
“你笑什麼啊，我說的不對？”江烨反問她，看她笑了，以為她還惦記着他那點股票，自己主動說，“我的那些股票抛掉，是有個七八萬，但房子沒這麼容易賣掉。”
一個月内要付出這筆錢，是真的沒辦法，除非去借。
“為了買這個房子背債？”他反問林文B。
“如果用房子抵押貸款呢？”林文B提出建議。江烨眉頭又皺起來：“本來就都有貸款，抵押能抵出來這麼多錢？”
江烨是真的不想再背債了，而且一旦現金流被限制，有許多事就辦不成了。
“再說了，咱們也不能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還有一點江烨補充，“我爸那個病，也不是這麼容易看好的，他把錢都分了……”
以後看病肯定是江烨掏錢，林文B也沒想到，江連清分錢，江家的女孩們有房，還能細微的影響到她跟江烨。
林文B想了想，點點頭：“有道理，家裡畢竟還是要留些錢在。總不能為了買洋房，把底都掏空，那就一點抗風險的能力都沒有了。”
七八月的時候蟹塘要收蟹，這也是一筆支出。
去年江烨工地上出事，禮品公司又被抄襲，如果解決得不好，也要賠償上家，這些都是原來根本想不到的。
一點錢都不留，沒法處理這種突發事件。
眼前是有金蘋果，懸在懸崖頂梢的樹枝上，但不摘金蘋果，也可以穩穩當當摘幾個銀蘋果。
抗風險能力，老婆嘴裡又冒出新詞兒，江烨看她一眼。
林文B也回看他：“講定了不買就不買，以後有機會再說吧。”政策出來了，老洋房慢慢歸還給原産權人，以後肯定也有賣的，就是手續複雜些。
既然決定了，她就打電話給小吳：“不好意思啊小吳，以後如果還有機會，你再聯系我吧。”
小吳很替林文B可惜，他看得出來，這對夫妻是真的想買的：“沒事的阿姐，以後有這種房子我肯定通知你。”
爸爸媽媽在算帳，江小耳朵就坐在後面安安靜靜聽着，等媽媽打完電話，她才問：“那我們不買大房子了嗎？”
“現在不買，以後會買的。”
江甯點點頭，林文B問她：“怎麼？你喜歡剛剛那個房子？”
“嘿。”江甯不好意思地笑了，她是很喜歡，她能看得出來，這棟房子以前一定很漂亮，“院子裡有葡萄架，還有紫藤花。”
林文B也笑了：“好，以後我們買房子，也搭一個花架。”她笑完想到了什麼，轉頭對江烨說，“不買就買了，你以後可别再提。”
江烨莫名其妙：“我提什麼，我們又買不起。”
林文B知道他們放棄的是上億，但江烨不知道，等他以後知道了，肯定還是會後悔，林文B越想越笑。
“你今天到底是在笑什麼？”
“沒笑什麼。”以後他就懂了。
江烨腦子裡盤算那個房子，他拿出手機：“哎，沈主任，是我啊江烨，上次不是聽說你那個親戚家要買房子嘛……”
沈主任對這個房子很感興趣，他問：“多少錢？五十五萬？小江啊，什麼時候能帶我去看一看啊？”
“這種房子，全市能賣的不超過三百幢，産權清晰的更少。”江烨越說越大聲，“再造的新别墅沒有這個地段，也沒有曆史價值，稀缺的才是最貴的。”
這些，就是剛剛林文B說的，一模一樣。
她扭頭看江烨一眼，江烨沖她擠擠眼睛：“是什麼禽蛋大王家的房子，子孫要賣掉套現，房子裡面是不行了，但也便宜啊！”
沈主任約定好了隔天就要去看，江烨把電話挂掉，沖老婆挑挑眉毛：“我們買不起，别人買的起嘛。”
“你呀，沈主任今年就要退了吧，你可别惹出什麼事來。”
“我惹什麼事？我就是看到房子好，給他介紹一下。”他要麼送現金，要麼送實物，這種就算查起來也最難查。
看他這得意洋洋的樣子，林文B也反問他：“他要是想買，問你借錢呢？就算不借錢，他要你來裝修呢？”
反将一軍。
江烨一下悶了，越想越有這個可能性，看他臉上沒了那種得意的表情，林文B嘴角一翹，給小呂打電話：“周三到公司碰個頭，正月十五，賣場要搞促銷的那批貨，應該陸續發出去了吧？”
江烨一路都不說話，聰明人幹起蠢事來，蠢得更吓人。
林文B看他一眼：“行了，你電話都打了，說不定這幾天就賣掉了呢？沈主任太招搖了，能少沾就少沾。”
回到家，陳姐已經提前過來燒好水，開窗通過風，還把馄饨從冰箱裡拿出來了。
家裡開着空調，茶幾上還放着一大盆水仙花，走的時候還沒全開呢，現在全開滿了，進門就聞到一股水仙花香味。
“啊！”江甯回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往她的小床上一倒，她躺在床上懶洋洋翹起腳：“終于回家了，我感覺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了。”
先抱抱她的大兔子，再從包裡掏出紅包，又數了一遍。
江烨換睡衣，上廁所，再泡一大杯茶，經過女兒門前，伸頭看她一眼：“金窩銀窩都不如你的兔子窩。”
江甯咯咯笑起來，在她自己的小兔子窩上打了個滾，還是她自己的枕頭被子更香：“媽媽，我們晚上吃什麼呀？”
“吃馄饨。”林文B把圓圓放到陽台上，圍起來一個遊樂區，現在有太陽，又開着空調，把她的小馬甲脫掉，對甯甯說，“你看一會妹妹，媽媽去洗個澡。”
“哦！”江甯從房間裡跑出來。
圓圓換過尿不濕，脫掉厚衣服，她四肢輕松，坐在地毯上，打了個小哈欠。
江甯把圓圓最喜歡的一個醜毛蟲拿出來逗她，這個毛蟲真的很醜，大紅大綠大黃，但圓圓特别喜歡，吃飯睡覺都要這個毛蟲。
江甯一度覺得，妹妹的審美一點品味也沒有。
還是媽媽告訴她：“小孩子喜歡飽和度高的顔色。”
“什麼叫飽和度？”
“就是亮眼，鮮豔。”這又是林文B學到的新東西，兒童禮品盒裡的東西，就得設計得五彩斑斓，才能吸引兒童的注意力。
但圓圓今天累了，她隻張張手指頭，示意姐姐拿過來。
“你自己過來拿！”江甯晃着醜蟲。
圓圓看姐姐沒有拿過來的意思，她的手耷拉下去，又不肯動了，江甯想了想，掏出糖果，搓搓亮晶晶的糖紙。
“咔擦咔擦”
圓圓坐直了，她兩隻手撐住，竟然一下站了起來。
“媽媽媽媽媽媽媽媽”
江甯張大嘴巴叫了一連串媽，林文B開着花灑沒聽見，把江烨從床上喊起來了。
他赤腳跑出來：“幹什麼？”
圓圓顫巍巍站着，兩條肥乎乎的小腿撐着她圓身體，晃來晃去，她眼睛看看爸爸，又看看姐姐。
“糖！”
小腳丫邁出一小步，又一屁股又坐回去了。
江甯拼命為妹妹鼓掌歡呼：“圓圓一小步，人類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