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愫/文
林文B的預産期是在一月底,看看日曆,正好是快過年的那幾天。
孕期最方便的這幾個月,一眨眼就過去了,她還沒能找到放心的人,在她工作之後能替她看孩子。
江烨說:“要不然,還是讓你媽來幫把手吧?”
公司都開起來了,業務也上了正軌,林文B生完孩子,不可能長久呆在家,事實擺在面前,江烨已經沒辦法改變了。
他自己建築公司就夠忙活的,沒空管禮品公司的事,再說他想管,林文B也不會同意,談下來大訂單,難道白放着不賺錢?
都去忙工作,那孩子誰來看着?
電視新聞裡那麼多打拐的報道,就算是正規家政公司招來的人,也不能把兩個孩子交給陌生人。
把嘴一捂,把人往車上一拖,等家裡人回來,東西都搬空了,哪還找得回來。
田愛能沒有後顧之憂的外派,是因為家裡有父母在替她照顧兒子,要不然,孩子就是綁着媽媽手腳的繩索。
林文B身邊一個人也沒有,自己親媽都指望不上。
“不能讓她來,她是抱着享福的心态來的,别讓她到外面去說,她來是來給女兒女婿來當保姆的。”
江烨看看老婆,她對她家裡人的态度大不一樣,他早就感覺到了,但她到生孩子也不想讓親媽過來幫手,那是真的生分了。
她這麼好脾氣的人,什麼事能氣這麼久?
“你爸媽是不是在外面,說你什麼了?還是說我什麼了?”
林文B沒接話,算是默認,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反正都沒少說。
“要不然,我從老家找一個帶過來吧?”老家帶一個來,做飯口味也合适,在海市又不認識亂七八糟的人,放在家裡,相對放心。
林文B點點頭:“也行,先找個人來,慢慢試一試。”
她給自己兩個半月的時間,産假是怎麼算的,她就怎麼休,找到人還有時間能手把手的教一教。
林文B忘了,江烨去找人,那也是托朋友,托着托着,就傳到親戚的耳朵裡。
夏秀珍一聽女兒找保姆,立刻就急了,她風風火火從沖到兒子家,敲開門就說:“啊?她還真不讓我去替她照顧孩子啊?”
馮蘭剛下班回來,今天輪到她做晚飯了。
她跟丈夫,一個忙公司,一個忙工廠,倒跟剛出來單過那會兒似的,協同合作起來了。
那時候兩人單位也都忙,都是三班倒,有時候排的班沖突了,兩人互相都見不着,誰在家,誰就得負責買菜做飯帶孩子。
那時候兩個人就是這麼分工的,一個買菜擇菜,一個回來炒菜做飯,家務分工,家裡井井有條。
夏秀珍那時候還覺得兒子兒媳婦單過肯定過不下去,不久就得回來搭夥,沒想到,兩人還真過下來了。
馮蘭今天做白蘿蔔炖羊肉湯,炖得羊肉酥爛,湯上浮着一層油花,她聽見夏秀珍的聲音,就知道是為了什麼來的。
“媽,不是你自己說,打死也不上門的嘛。”馮蘭原來誰也不偏幫,笑呵呵的勸,現在不一樣了。
話都說到她頭上來了,自從她在禮品公司當業務員,林文俪的嘴裡就沒有好聽話,她也不是沒脾氣的人。
“我又沒占公司的便宜,公司裡忙得一天都歇不下腳,怎麼到她的嘴裡,我倒成了吃閑飯的?”
林衛東勸她:“她就是那種人,你跟她生氣就是白氣,别理她。”
她沒主動招惹,但事情都上門了,馮蘭也不怕。
“我說不去,她就真不請我去了?”夏秀珍算好了時間,到生孩子,女兒還真能繞開她?江烨又沒親媽,還不得求着她去照顧月子。
馮蘭往羊湯裡撮了點鹽,盛出來吹一吹,還是笑眯眯的樣子:“那總不能讓文B擡轎子來請吧,文B說了,不想讓您太辛苦。”
夏秀珍這段時間,時不時打個電話給女兒,給她做些點心送過去,每回馮蘭去海市,都要帶兩盒雲片糕,她記得這是文B小時候愛吃的。
每次電話裡,文B也是好好說話的,怎麼還不讓她去海市呢。
“你打電話勸勸她,外人哪有我放心,甯甯不也是我帶大的嘛。”
馮蘭簡直沒嘴說,确實是夏秀珍帶大的,文B那時候才一個月才八十塊錢工資,休完産假要去上班了,半個月的工資給了親媽。
外面請個人看孩子,一個月二十塊,夏秀珍多要一倍。
明明收了錢,還像是幫了女兒天大的忙,馮蘭每次看都慶幸,幸好當年她生完孩子,咬牙掏錢,讓隔壁的阿婆幫着照看。
“我會給她打電話的。”馮蘭分了一鍋羊肉湯,才把夏秀珍送走,林衛東回來了,他還沒進家門就看見親媽急沖沖出去。
進門先問:“又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找我說說文B找保姆的事兒。你來嘗嘗這湯淡了沒有。”馮蘭把勺子給丈夫,隔着天井喊女兒,“妍妍,洗手!準備吃飯了。”
夏秀珍這裡不消停,江烨幾個姐妹也不消停,老二江惠娟跟老三江惠錦出了個主意,說要把江烨的小姨奶奶送到海市來,讓她給林文B照顧月子。
還直接打電話給林文B。
“我要是沒工作,我就來照顧你了,外人怎麼也沒有家裡人放心,小姨奶奶手腳很麻利的。”
江惠錦聲音帶笑,她還在氣林文B不讓她進公司的事。
江烨的小姨奶奶,才剛訂婚,丈夫就參軍去了,人沒回來,她這輩子都沒再嫁人,老家沒人管她,最後還是江烨管了,掏錢給她養老送終。
照顧孤寡,林文B不會說什麼,但在她快生孩子的時候把人送來,就是為了添亂。
這種人這種話,她現在聽了根本就不生氣,隻覺得好笑,沖着聽筒“呵”一聲,然後就把電話挂了。
“你小姨奶奶都多大年紀的人了,到底是她來給我做月子?還是我來照顧她?你二姐跟你三妹,腦子能不能正常點?”連跟江烨說這句話的時候,也一點沒有火-藥味。
林文B就是感歎,要是現在有月子會所就好了!
她沒有一點火-藥味,江烨差點炸了!到年底本來事情就多,工程款壓着一半還要不回來,他都挂着臉好幾天,一點小事都能橫眉豎眼。
立刻就找到了發洩的渠道,他打電話給江惠錦,江惠錦還跟他說,小姨奶奶已經準備好了,随時可以來。
林文B聽見江烨在卧室裡打電話,聲調一聲比一聲高。
江甯小聲問媽媽:“爸爸是在跟姑姑吵架嗎?他們為什麼吵架啊?”她英文課文背完了,要媽媽檢查。
小耳朵,愛打聽。
“磁帶調好了嗎?”林文B不懂英文,隻知道最簡單的單詞,蘋果桔子米飯牛肉之類的,江甯背課文的時候,她就先把磁帶調那一課。
江甯背一句,她按下磁帶聽一句。
江小耳朵噘噘嘴,站直了,像老師在課堂上抽背那樣,一句一句背,背完了自己再順一遍。
這本來是林文B沒辦法的辦法,沒想到英文宋老師覺得這辦法很好,還在家長會上推廣了,家裡如果父母沒辦法盯孩子的作業,老人也可以用這個辦法。
等江甯開始背課文,江烨電話也打完了,跟蠢人,真的連廢話的必要都沒有,說不通,還強詞奪理。
江惠錦還說自己這是關心嫂子,一點錯都沒有,逢到熟人就訴苦說林文B不識好人心。
林文B沒功夫計較,這最後一個月,她過得尤其辛苦。
她人平躺着喘不上氣,時不時就會宮縮,每周都要去醫院産檢,江烨偶爾有空能陪她去,偶爾沒空,沒空的時候,林文B隻能讓吳姐陪着她。
吳姐開車接送,到了醫院再陪她檢查,就算林文B包了她一天的車,還不多燒油。
“女人生孩子,就是過難關的,好在你生過一個了,第二個能順利點。”吳姐自己也有孩子,“我生我女兒的時候,那個疼啊,真是遭罪。”
鐘點工開始幹全天,打掃衛生,洗衣做飯全包了。
還得再找一個有育兒經驗的,夜裡能帶孩子,給孩子喂夜奶。
快到過年的時候,林文B還是沒找到能放心看着孩子的人,她也一天比一天焦慮,難道要把孩子抱到辦公室去?
林文B咬牙,要是實在不行,那就在公司裡搞個育兒室!
工程公司都是提前吃年夜飯的,過年前一周就得放工人們回去。
江烨手下的工人,大多都是江浙一帶的,離家還算近。那些離家遠的,早早就開始去排火車票了。
建築工人包吃包住,有活幹的時候吃住全在工地,沒活幹的時候,就住工人宿舍,到了年底,按工時領一年的錢。
江烨一邊結錢,一邊說:“還是存在銀行卡裡,别帶現金,路上不安全。”
每一個人,他都要說一遍。
越是年末,治安越是差,别的包工頭那兒,有挺多回家路遠的工人,越是遠他還越是不放心銀行,非得背着錢回家,遭偷遭搶,那都是常有的事兒。
最後走的隻剩幾個人了,都是像小佟這樣的,管材料,或者是管工程的,這些人再聚起來,吃頓年夜飯。
今年這個工程還沒趕完,錢還沒全到手,但接了大工程,總得吃點好的。
江烨在酒店定了個包間,擺兩桌,有家屬的全帶家屬一起來。
還是女人坐一桌,男人坐一桌,林文B在這裡就不是林經理了,還是老闆娘,個個看見她都叫一聲老闆娘。
江甯有點疑惑,她湊到林文B椅子邊,踮起腳問媽媽:“媽媽,你到底是老闆娘還是林經理啊?”
林文B聽了就笑:“你覺得呢?”
每次到“你說呢?”“你覺得呢?”這種反問的時候,全是陷阱題!江甯知道這個,她想了想:“都是!”
小佟帶着老婆過來,楊霞就坐在林文B身邊,她勾了一頂絨線帽子,本來是按屬相織的,可再有幾天就要過年了。
吃不準這孩子到底屬豬,還是屬鼠。
她就織了兩頂兔子帽,也是一大一小,還有一雙小鞋子。
“你的手太巧了。”林文B誇到,這些都能拿去賣了,精緻的像小玩具一樣,江甯手上套隻小鞋子,玩起來。
楊霞隻是笑,她一整頓年夜飯,都有些坐立難安。
林文B還以為楊霞是不習慣這種場合,她對楊霞的印象很有限,就是手很巧,但人很腼腆。
年夜飯都快吃完了,楊霞才終于開口問:“老闆娘,我們家佟建說,你在找合适的保姆,帶孩子。”
小佟也是人精,就算原來不知道意思,江烨找保姆找了這麼久,他也知道了,在家裡随口告訴了老婆,說老闆娘原來有這個意思。
楊霞吞吞吐吐,她又怕已經找好了人,又怕林文B看不上她了。
毛衣隻有冬天才好賣,一年冬天也就隻有這幾個月,平時她是沒有收入的。
她想工作,又不知道自己還能幹什麼。
“我平時在家也幹家務,做飯打掃衛生,都行。”她越說越低聲,害怕被拒絕,害怕老闆娘隻是一時興起,是佟建理解錯了。
“我不是找人帶孩子,也不是找人打掃衛生做飯,這兩個都找好了。”
楊霞大失所望,果然晚了,都有人了,哪還會用她,别人比她手腳齊全。
“我是想找個信得過的人,看着她們幹活。”林文B微笑望着她,“我出門上班,你就過來看着,我下班,你也下班。”
林文B想了想:“還提供班車,你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