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老頭坐不住了,說去街上轉轉,順道再去茶樓聽聽書,晌午他會下館子,家裡别等他吃飯。他知道晌午招待小和尚一來,肯定是素席,他現在是一頓沒肉就難受。
衆人在正院吃完素宴後,潘月領着幾人兩猴去了惜月閣。讓乳娘哄着兩個小娃去歇息,潘月就看着錢亦繡和小和尚說話。
期間,白珠悄悄來跟錢亦繡說,梁高還在那裡等,蔡小紀把信還給他了。
小和尚提出想繼續跟那兩個番人學習。錢亦繡道,“他們兩個都在京效的莊子上。我馬上遣人去接肖恩,傑克必須留在那裡建玻璃工場。”
小和尚又說自己已經跟師傅說了,以後主要住在錢府跟番人學習,他師傅也同意了。
錢亦繡聽了更高興了,讓人去把那個空餘的逍遙軒收拾出來給他住。又讓他跟自己一起去甯王府玩,晚上就能看見朱肅錦。朱肅錦前幾天就說想弘濟了,為什麼他還不來京城。甯王妃聽了,還說歡迎弘濟小師傅去王府作客,王嬷嬷很是會做幾道素食。
小和尚也想朱肅錦,但還是搖頭道,“貧僧師傅說,貧僧隻能在你家和師兄家住,不許去别人家,也盡量少讓不相甘的人知道貧僧在你家。要不,咱們今天去貧僧師兄家如何?他家做的素食也不錯。”
錢亦繡想想也是,她早猜出他出自皇家。一出生便被送進寺裡當和尚,肯定是在俗世活不下去,這樣的人是要避開那些人才對。
至于去老梁家,還是算了。
便道,“我遣人去悄悄跟哥哥說一聲,讓他來家看你。你師兄家你想去以後你自己去。”
小和尚點頭說好。
今天甯王沒有上衙,他前天才從外地巡察雪災回來。
此時他正跟甯王妃說着話。他的臉有些不自在,拉着王妃的手說,“剛剛禦醫把了診,說楊側妃懷上了。”
甯王妃面上一喜,笑道,“恭喜王爺了,咱們王府隔了十幾年,終于又要添丁進口了。”
甯王爺拍着她的手說道,“小蓉放心,不管我有多少個兒子,錦兒都會是我最疼愛和重視的兒子,誰都越不過他。”
甯王妃笑道,“我知道王爺對我的好。我現在的身子不能服侍王爺,也不能再給王爺綿延子嗣。我也希望王爺能多幾個兒子,這樣,别人不會拿王爺子嗣不豐說事,咱們的錦兒也不會成為衆矢之的。”
甯王歎道,“委屈小蓉了,自從跟了我,就沒有享過幾天福……再忍耐幾年,我會給你,給錦兒最好的生活。”
甯王妃笑道,“我相信王爺。”沉吟了一下,又低聲問,“王爺,你覺得繡兒那孩子怎樣?”
甯王愣了愣,看着王妃眼裡的希冀,笑道,“聽萬家父子的說辭,那孩子聰慧,能幹,六、七歲就有本事掙錢養家。聽餘修的評價,那孩子有遠見,有膽色,除了稍顯浮躁,氣慨不輸男兒。聽錦兒的意思,那孩子冰清玉潔,嬌俏美好,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孩兒。王妃的評價更不得了,說那孩子溫和,知禮,賢良淑德,又善解人意。這麼多人都說她好,本王肯定認為她好啰。”
王妃呵呵笑出了聲,說道,“王爺也有啰嗦的時候啊,您直接說她好就是了,還拿我們的話學舌……那王爺認為,她給錦兒當媳婦,可好?”
王爺說道,“前十二年,我一直想讓那孩子給錦兒當媳婦。不止那孩子好,她還和錦兒青梅竹馬,感情甚深。但是,後來聽說錢家和梁家已有了口頭婚約。若是别家,或許可以想想法子,可梁家……”
王妃說道,“聽說梁将軍的娘好像不喜繡兒那孩子。”
甯王道,“梁家是梁老公爺和老太君當家,他們那麼着急把繡兒定給梁錦昭,肯定也是看出了繡兒的好,他們是不會輕易放棄的……”看到王妃眼裡的失望,又道,“這就要看錢家了,若他們想給閨女找個好相處的賢惠婆婆,或許錦兒還有希望。”
這話又把王妃逗樂了。
二人正說着話,就有人來報,說錢滿江将軍來了,甯王便去了外院。
當那個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門簾的另一面,甯王妃慢慢靠在枕上,眼淚從幹澀的眼裡流出,她趕緊用帕子擦去。
丈夫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是幹大事的人。她不擔心丈夫,她擔心兒子。
她怕,怕現在王爺沒有别的兒子,别人都盯住她的兒子不放。又怕王爺兒子多了,将來登上大位,若是她活不長,她的兒子會像太子一樣。
她死了,王爺還會有别的女人,别的兒子。她的兒子孤孤單單該多可憐?若是那個孩子能嫁過來,她那麼聰慧能幹,兒子的日子肯定會好過許多。兒子對她又頗多依戀,那樣也不會因自己的離去太過難過……
王嬷嬷看王妃哭了,也紅了眼圈,開解道,“王妃要想開些,王爺是重情的人。這麼多年了……”
王妃道,“我知道,是我沒用,不能服侍他。我一直勸王爺多去側妃那裡,再多生幾個兒子,也不至于讓人抓住子嗣不豐這件事壓制王爺。我是擔心我死得太早,錦兒怎麼辦……”
她這麼一說,王嬷嬷和郭公公都抹起了眼淚。
晚上,朱肅錦下學了,他回來悄悄跟王妃說弘濟來了,他要去看他,還讓母妃别說出去。
王妃笑着用帕子幫他擦了擦沒有汗也不髒的臉,笑道,“好,母妃保證不說出去。”又拿出一套自己給兒子做的棉欠肩,說道,“這是母妃親手做的,錦兒說弘濟身形跟你差不多,這欠肩就送給他穿吧。”
朱肅錦高興地拿着欠肩走了。片刻鐘後,甯王沉面走進來。
王妃看到他極嚴肅的臉,問道,“王爺怎麼了?”
甯王冷哼道,“這些人打擊本王,卻讓錢家小姑娘受了委屈。真是小人行徑,連這種手段都使出來了。這一筆筆帳,本王都記着……哼,他們狗急跳牆,正好又給父皇一個收拾那幾家的機會。讓他們偷雞不成,倒蝕把米。”
王妃聽了擔心不已,問道,“傳得這麼不堪,繡兒那孩子會不會想不開呀?”
甯王搖頭道,“若想不開,當時就鬧出事來了。這孩子倒真是大氣,沉穩。哎,即使錢家跟梁家的婚事不成,父皇也不願意她嫁給錦兒了。”
“為何?”王妃問。
甯王道,“父皇給錦兒指的老師都是長于吟詩作對的陸翰林,他定是希望錦兒将來當個萬事不管的閑散王爺,怎麼會願意錦兒讨個這樣能幹的媳婦呢。”又遺憾道,“若是他們再小幾歲就好了。”
王妃的眼圈又紅了,說道,“也對,當初皇上把我指給王爺,或許就是看到我家世、才情都不如意。”
甯王忙道,“那些家世、才情好的婦人,沒有一個比我的王妃更賢德。”
朱肅錦不知道父母在為他的将來愁,領着半個動物之家去了錢府。他已經有将近一年的時間沒見到小和尚了,兩人一見面就高興地抱在一起樂。
潘月看到一屋子的孩子和動物之家,笑道,“這樣,咱們又像回到歸園裡了。”
錢滿江也回了惜月軒,他把錢亦繡叫進另一間屋子,悄悄說了幾人進宮将這事禀報太後和皇上的情況。說是太後和皇上都非常生氣,特别是太後,讓皇上派人徹查,還錢亦繡一個公道。
錢亦繡哼道,“除了抓幾個替死鬼,能懲戒真正的原兇嗎?皇上那麼聰明,定能想通其中關卡。但那是他兒子,誰不向着自家孩子向着别家人。”
錢滿江道,“現在興許沒有辦法,但甯王爺說,繡兒是替他受的委屈,這筆帳他記着。”
這倒是,若甯王真把這事記在心裡,肯定會幫自己讨回公道。這就叫不是不報,時辰未到。
錢亦繡看了兩眼江爹爹,笑道,“爹,你很有眼光。”
錢滿江納悶道,“噢,爹爹的眼光好在哪裡?”
錢亦繡笑道,“爹爹跟對人了呀。甯王德才兼備,又有帝王之相,會是笑到最後的人。他笑到最後了,就能幫咱們算帳了。”
錢滿江笑道,“這話放在心裡就好,千萬别拿去外面說。”
那件事查得非常順利,第二天下晌便“水落石出”。造謠者是梁統領夫人崔氏身邊的衛婆子,因對自己沒當上正院管事一直心存不滿,便跟崔家下人說了這話,還說是聽大奶奶這麼說的。那個下人信以為真,這話就在崔府裡傳開了,然後就這麼傳了出去。而那個造謠的衛嬷嬷,在昨天夜裡就已經畏罪自殺。
這事的矛頭果真直指梁家。崔家真的就這麼狠心地把崔氏推出去頂缸了。
隻不過梁老國公,不,應該說梁老狐狸,他已經猜到了這個可能。先去跟錢家勾通了,把他的分析說了,跟錢家和潘家達成共識,一緻對外。再去跟皇上請罪,說自己管家不力,以緻兒媳出去說了幾句牢騷話,被有心人利用。冒似梁家也摘出來了。
最後的結論便是,崔氏先犯下口舌之忌,後又禦下不力,緻使衛婆子去崔家造謠生事。而崔家治家無方,讓這話傳播開來。
太後下旨斥責崔氏,還賜了戒尺和女誡。家主梁老國公因治家不力,被皇上當面訓斥。
崔家的家主因治家不力,讓謠言擴散,四品官被降成五品。
王家、羅家教女無方,讓王雯、羅素兒拿着毫無根據的事大加傳播。家主被斥,太後又派兩個嬷嬷去王家和羅家調教二女一年。
靖昌郡主因為被太妃和壽王提前帶着她到慈甯宮請罪,從輕處罰,被罰禁三個月足,抄女誡十遍。
這件事,最沒臉和虧大了的就是崔氏和崔家。崔氏是面子裡子都沒有了,既讓外人笑話,又失了婆家長輩的歡心,也讓丈夫和兒子心存不滿。而崔家,不僅從此跟在朝中上下通吃的親家梁家交惡,閨女也不會再跟他們親近了,家主還被降了官。
太後還專門下旨,誇錢家女亦繡,貞淑娴靜,沉穩端莊,是閨中女子之楷模,還賞了她一柄玉如意。
這些事弄下來,也到了臘月十九。這天早朝,梁則重也去了。像他這種沒有實缺的人,不是重大的朝事,不必上朝。
他也不多嘴,望天聽了半日後,見要下朝了,趕緊來到大殿中央。躬身說道,“臣有一事求皇上成全。”
皇上道,“你站了這半晌,隻望房頂不出聲,原來是有事求朕。”
梁則重躬身道,“鄉恩伯的孫女錢大姑娘,貞淑娴靜,又才貌雙全。臣的大孫子錦昭十分傾慕,幾次求娶,奈何錢家心疼閨女,說是要多留兩年再行婚配。臣想請皇上成人之美,能否賜婚于臣的孫兒和錢家女?”
皇上氣樂了,冷笑道,“朕不賜婚,就是不成人之美?”
梁則重趕緊長躬及地,說道,“臣萬不敢如此大逆不道。”
皇上又道,“朕這外甥孫女可人疼,不止梁卿家想求娶,已經有兩位愛卿想請朕賜婚了。”
梁則重忙道,“所謂先來後到,錢家還在鄉下的時候,臣就代臣的孫兒求過了。”
皇上道,“求過有啥用?不是沒同意嘛。錢家不同意,朕也不願意做惡人。結親結的是兩姓之好,等錢家願意,他們二人又兩情相悅,再來求旨吧。”
梁則重當衆如此,既讓所有臣子看到是梁家急于求娶錢家女,又真心希望皇上能賜婚。隻可惜,依然沒能如願。
至此,這件事也就算徹底落幕。
這天晚上,潘驸馬和錢滿江去了梁府,當着梁則重、梁宜謙、梁錦昭三人的面提出取消那個約定。這是他們再三斟酌決定的,雖然極舍不得梁錦昭,但不得不這麼做。
這次事件把崔氏的面子踩到泥裡去了,哪裡再敢把錢亦繡嫁過去。
梁宜謙是錢滿江的上峰,錢滿江不好說話,都是由潘驸馬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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