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亦繡沒有吱聲,繼續偷偷地用餘光瞥着小娘親,看她能想起些什麼。
不一會兒,程月就扶額喊道,“哎喲,頭痛,頭好痛。”
錢亦繡聞言趕緊爬上床幫她按摩頭部。
扶案寫字的錢亦錦也放下筆過來勸道,“頭痛就不要想了。”
“想?想什麼啊?”程月茫然道,頓了一下,又說,“哦,娘想起來了……”
“娘想起什麼來了?”錢亦繡緊張地問。
“娘想起江哥哥說,門口的花謝了又開了,再謝了再開了,他就該回來了。可是,門外的花謝了又開了好多次,也不見他回來。他為什麼會騙娘呢?他是不是不喜歡看到娘,才不回家了?”程月的嘴癟起來,杏眼裡湧起一層水霧。
得,傻得更厲害了。
看到程月難過的樣子,錢亦繡不由地自責起來。小娘親有病,自己還誘導着她想以前的事情,真是不該。
小兄妹哄又了她半天,說小爹爹或許被上峰派去執行任務了,所以才沒來得及回來看她。勸着她去洗漱然後上床睡覺了。
小正太繼續扶案發奮,錢亦繡挫敗地來到院子裡。星光下,猴哥騎在桃樹上玩着撥浪鼓,叮叮呼呼的聲音響得人心煩。奔奔和跳跳縮着白絨絨的身子擠在大山的懷裡,大山趴在地上低頭慈愛地看着它們。
棗樹已經挂滿青色的小棗子,轉眼她來到這個世界這個院子七年多了。七年前的那個晚上,小爹爹還是個十五歲的俊俏少年郎,可一年前卻客死他鄉。算算他死的時候才二十一歲,她前世這個年紀大學還沒畢業。
前世……自己離開也就七年多。像是隔了幾輩子。前世的父母弟妹,還有尚青雲……他們怎麼樣了?
她捧着下巴坐在檐下的小凳子上望天歎氣,稚氣的小臉上滿是不相稱的深沉。
出門端水給錢三貴洗漱的錢滿霞見了,呵呵笑道,“現在的日子這麼好過,繡兒咋還在歎氣呀?真是操不完的心。”
小姑娘覺得現在過的是神仙般的日子,哪裡能夠懂她這個曆經兩世的老茄子呢。
錢亦繡翻着眼皮瞧了小姑姑一眼。沒理她。繼續望天發呆。不知什麼時候小正太過來擠在她旁邊坐下,“妹妹莫發愁,等哥哥有出息了。請張老爺上門來給娘看病,或者請禦醫來給娘看病,娘會慢慢好起來的。”
小正太來給她做思想工作了。
錢亦繡說,“那哥哥就好好發奮。将來出息了給娘治病。”
“嗯。累了一天,妹妹早些歇息。哥哥再去看會書。”見妹妹無事,錢亦錦又起身進小屋發奮。
第二天,小娘親似乎沒有往日清醒,目光也更加呆滞。幾乎一直守着門口。從門縫看外面的野花,嘴裡不停地念叨什麼“花謝花開”之類的話。
錢亦繡和吳氏便不敢再讓她做繡活了。錢亦繡又試着勸她去縣城的保管堂,請張老爺看病。
可程月就是不出門。包着眼淚說,“不出去。怕。”
下晌午歇過後,錢老太帶着汪氏和錢滿蝶,還有小跟屁蟲錢滿多來了。
汪氏難得來一次,她上門,吳氏等人更是熱情了許多,把張家送的糖果和點心都拿出來待客。
汪氏笑道,“我昨天聽錦娃和繡兒說滿江媳婦繡的兩塊小繡品就賣了五兩銀子?”見吳氏點頭,又說,“天,沒看出來,滿江媳婦真能幹。”
錢老太也得意地說,“繡的小東西能賣這麼多銀子,在咱們附近幾個村裡,還是頭一份。”
汪氏又笑說,“既然有這個手藝,就請她教教咱們錢家的閨女,讓霞姑、蝶姑、繡兒、多多都跟着學學,将來去了婆家,會掙錢,腰杆也硬些。”
錢老太點頭說,“是這麼個理兒。不僅要教錢家閨女,還要教錢家媳婦,讓滿川媳婦、滿河媳婦都來跟着學。”
吳氏聽了,為難道,“月兒是個什麼性子,婆婆和大嫂也知道。她平時連話都說不清楚,會教啥?”
這倒也是。
汪氏又道,“那就讓蝶姑她們在旁邊看着她繡,時間久了也能學些皮毛。”
吳氏愁道,“若是以前還成,可現在怕是不成了。也不知道她是怎麼了,人比原來更不清醒起來。除了吃飯睡覺,就一直站在門前從門縫裡往外看。剛才見你們來了,才回了屋。”
汪氏還有些不相信,怎麼可能她們一要跟着她學繡活,人就病了。
錢老太也有些狐疑,起身去了小屋,果真見程月癡呆呆地坐在床邊望着窗外發呆,也沒理進來的錢老太。
老太太出去對堂屋裡的汪氏氣道,“真是扶不起的阿鬥,才覺得有些用了,咋就又傻了。哎喲,我三兒命苦,家裡養着這麼一個天天吃閑飯的人……”
錢亦繡在一旁解釋道,“或許是我娘想繡品用腦過渡造成的,說不定歇歇就好了。”
汪氏母女興沖沖地來,沒想到會這樣,極是失望。
錢三貴有些過意不去,說道,“娘和大嫂就在家裡吃晚飯吧,再讓蝶姑去把大哥和滿川叫來,我們爺幾個喝兩盅。”
吳氏笑道,“那就把滿川媳婦和善娃都叫來,一起樂呵。”
老太太道,“也不能光叫老大一家,再把老二和滿河兩口子也叫來。”
錢三貴和吳氏自然點頭應允。衆人都沒說的是,錢二貴一家都來了,唐氏能不跟着來嗎?
吳氏趕緊領着錢滿霞進廚房忙活。
晚上,錢家三房人又聚在一起吃了頓飯。
翌日,程月一起床就去院門邊往外看野花。新修的大門縫隙很小,程月看得不甚清楚。看久了就急切起來,一着急就更加不好。
錢三貴想着現在家裡不像原來那麼勢弱,那些閑漢已經不敢來附近尋事。便讓錢亦繡開了院門讓她看個夠。
錢亦繡看着癡癡呆呆的小娘親,又内疚又難過。
三天後的上午,程月依舊頂着熱辣辣的太陽斜倚在開着的院門邊,呆呆地凝視着前方。荒草中的野花萬紫千紅,不畏陽光地傲然綻放着。
她的小娘親可比荒地裡的野嬌弱得多。錢亦繡怕小娘親中暑氣,說了成筐好話,才把程月勸回小屋喝水,又用大蒲扇幫她扇着扇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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