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一聽這聲驚呼,吓得忙上前探視:“小姐,小姐,你怎麼了?”
蘇巧彤擡手,用手背靠了靠自己的額頭,發現自己一腦門都是冷汗。在聽到丫鬟的聲音之後,這才驚覺,剛剛不過是一場夢境,虛驚一場罷了。
她長籲一口氣,稍微放下心來。不過,剛才夢中的場景,太過真實,讓她還是有些後怕。怎麼會夢見自己呢?而且,那個自己,為什麼會将自己從高台上推下去?她的話,也非常詭異“被你發現了!”
被我發現什麼了呢?發現她就是自己?還是發現,她想将自己推下高台。
剛醒過來的蘇巧彤,明顯不适合思考這麼深奧,又沒有邏輯性的問題,她不舒服地皺起眉頭,嘴裡也忍不住哼唧了兩聲。
“小姐,你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喝點水?”貼身丫鬟察言觀色,已經看出蘇巧彤有些疲憊和不安。
蘇巧彤單手支起自己的身子,在丫鬟的攙扶下,靠在床頭上坐了起來。她搖了搖頭問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我睡了多久?”
“回禀小姐,現在是半夜子時,您睡了快三個時辰了。”
“哦,這樣啊。”蘇巧彤攏了龍衣服,想要翻身下床。
丫鬟見狀,忙扶着她下床,一邊扶着,嘴上一邊試探着問道:“小姐,你病才剛剛好,最好先别下地,好好靜養才是啊。”
“生病?我沒病啊。”蘇巧彤皺着眉頭,轉頭狐疑地看着那丫鬟。
那丫鬟神色一滞,馬上便反應過來了:“哦,小姐,你那會兒神智有些不清醒,不知道也是有可能的。郎中來了兩趟,第一次是說你受了刺激,休息休息便好。開了一些安神的藥便離開了。可是,小的們熬了藥,小姐你卻牙關緊咬,怎麼都送不進口。夫人着急了,就又差人把郎中追回來了。郎中回來之後,說......小姐你隻是睡死了。”
那丫鬟絮絮叨叨地說着,可是,蘇巧彤隻聽進去了一樣:“我娘呢?”
“夫人聽說小姐隻是睡着了,這才放了心,回房休息了。前半夜,可是一直守在小姐床前的。需要奴婢現在過去,給夫人送個話麼?就說,小姐你醒過來了,沒事了。”那丫鬟試探地問道。
蘇巧彤已經下床,走到梳妝鏡前坐下,若有所思地看着鏡中的自己,對比着眼前的這張臉,和夢中的那張臉。
聽到丫鬟的提議後,她緩緩搖了搖頭:“别去打擾夫人了,她肯定操心了一晚上,才剛睡下。等明天一大早,夫人醒了,再告訴她,我平安無事,也不遲。”
“是。”
那丫鬟應了一聲,然後便垂手站在身後,聽候吩咐。
蘇巧彤怔怔地看了半天鏡中的自己,越看越覺得,夢中的那人,确實是自己無疑。她的心中,莫名地,又升騰起一種怪異難安的情緒。
“備轎,我要出府一趟。”蘇巧彤忽然說道。
身後丫鬟一驚,忙輕聲勸道:“小姐,現在已經過了半夜子時,城中宵禁,此時出府,怕是不妥啊。”
蘇巧彤站起身來,斜瞟了一眼身後的丫鬟,那丫鬟忙低下頭,一副‘奴婢該死,不該多嘴’的樣子,縮着身子,等候小姐訓斥。
沒想到蘇巧彤隻是輕輕一笑:“宵禁有何難,有國公府的令牌,還怕在城中不能行走嗎?”
那丫鬟臉上顯出為難的神色,輕輕擡起頭,試探着問道:“小姐,打算出府,去哪裡呢?”
“花月坊。”
“這......”那丫鬟臉上的神色,就更為難了。
不過,這種事情,就算她為難,也沒有用,隻能依着吩咐,趕緊去準備車馬轎辇了。
夜風凄冷,寒月如鈎。蘇巧彤一路清冷,坐着馬車,很順利便來到了花月坊。
其實,她在蘇國公府中,還沒有出行時,消息已經傳到了蘇國公蘇昌振的耳朵裡。
“小姐想去花月坊?”蘇昌振重複着這句話,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女兒的心思,随即點頭道“讓她去吧,安排一隊人馬,暗中保護小姐。今夜那花月坊内外,也要安插人手,暗中盯着。”
劉嬷嬷聽人傳報,蘇小姐已經到了花月坊門外,忙親自迎了出來。
“巧彤小姐,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開門之後,一陣寒風便吹了進來,門外轎辇中的蘇巧彤,聽了這話,忙撩開轎簾,微笑着被扶了下來。
“劉嬷嬷,是我多有叨擾才對。”蘇巧彤柔聲笑答道。
劉嬷嬷一愣,覺着蘇巧彤的聲音,好似不同往日,忙擡頭仔細看蘇巧彤的臉。
可是,外面天寒地凍,月冷星稀,蘇巧彤裹着裘皮風衣,一張俏臉,全隐在白色狐狸毛的鬥篷帽沿中,完全看不清。
劉嬷嬷心中疑惑,但臉上還是挂着笑意,忙将蘇巧彤一行請進了屋。
雖然城内已經宵禁,可是花月坊中,飲酒作樂的人,還是很多。到處都能聽到彈琴奏樂,跳舞唱歌的。蘇巧彤在劉嬷嬷的帶領下,穿過花叢樹蔭,順着廊檐,很快便來到了一處僻靜之所。
這裡,很安靜,錦瑟絲鳴隻能遠遠地傳過來,聽不太真切。
“巧彤小姐,這裡,是老身在花月坊的練舞之所,與前面的待客之地相距甚遠,是以還比較清靜,不知巧彤小姐,是否滿意?”劉嬷嬷知道,蘇巧彤這麼晚來找她,定是跟舞藝有關,所以,直接就把她帶到了自己練舞的地方。
蘇巧彤點了點頭,隻嗯了一聲。
接着,她将自己身上裹着的裘皮大衣,取了下來,交給了一旁的丫鬟,輕聲吩咐道:“你們去尋個暖和的地方等我吧,我要和劉嬷嬷說說話,一時半會兒走不了的。”
“是!”丫鬟們躬身出去了。
劉嬷嬷這才發現,蘇巧彤的神色,有些郁郁寡歡,與平時的她判若兩人。
劉芸茵忍不住問道:“巧彤小姐,你今兒個是怎麼了?誰惹你不高興了嗎?”
她不問還好,她這一問,蘇巧彤嘴一撇,眼淚就撲簌簌地下來了。
“哎喲!這是怎麼回事啊?巧彤小姐,到底是何事,引你如此傷心啊!”劉芸茵有些無措,忙上前來,掏出自己的錦帕,遞給蘇巧彤。
蘇巧彤卻不接,将頭别向一邊,然後嗚咽道:“劉嬷嬷,你就别問了好嗎?”
劉嬷嬷為難道:“哎喲喲,我的大小姐啊,你都哭成這樣了,我能不過問嗎?你要是不方便跟我說實情啊,你就告訴我,我怎麼做,才能讓你高興些?”
蘇巧彤一聽這話,不哭了,瞪着一雙淚汪汪的大眼睛問:“真的?你說話算數?那你教我《踏浪吟》。”
劉芸茵一副‘我就知道是這樣’的樣子,搖着頭,手不斷輕點蘇巧彤:“我就知道,你心心念念的,就是這支曲子。”
“劉嬷嬷,你就教我吧。你要是不教我......”說到這裡,蘇巧彤的聲音,又有些哽咽了“以後,就沒機會教我了。”
劉芸茵一愣,這是什麼話?難道說?國公府會有什麼劫難?
劉芸茵一下子便聯想到了,最近在邊境滋事的沃西國。看來,是朝廷要為難蘇國公了。
劉嬷嬷是一個閱曆豐富的人,想到了這一層,她也就不再多問了,隻是走到房間四周,将門窗關好,然後将室内的簾帳,都放了下來,将窗戶和門,都遮擋了起來,讓整個練舞室,都嚴嚴實實地與外隔絕了。
做完這些,劉嬷嬷才轉身,直視蘇巧彤:“巧彤小姐,我可以教你。不過,出了這個門之後,你不許向任何人說起,你曾經跟我學過《踏浪吟》。”
“為什麼?”這下子,換蘇巧彤不解了。
劉嬷嬷并沒有解釋原因,她隻是抿着嘴,神色嚴肅地看着蘇巧彤,等待她的答複。
蘇巧彤訝然地看着她,最後,還是妥協在她無聲的凝視中了,點點頭回答道:“好!”
劉芸茵這才笑容一展,重新恢複了和藹。
踏浪吟,曲如其名,如仙子行波踏浪,翩然如水上。身形柔軟似水,繞指柔,神态魅惑如狐,酥心媚。且需載歌載舞,綿軟吟唱,聲音如細浪拍于岸上,腹中暗音齊發,似退潮與岸上細沙纏|綿......
蘇巧彤在劉芸茵的指點下,旋、伸、繞、收,将踏浪吟的精髓,學得惟妙惟肖。劉芸茵看着看着,不由得眼角微濕。她何嘗不想有人繼承自己的衣缽呢,這首自己最得意的舞曲,她本以為,會随着時間的推移,慢慢消失呢。這麼多年來,在花月坊中,她也曾教授了幾名天資聰穎的弟子,可是,以她們的悟性,都不能将這《踏浪吟》的神韻表現出來。
沒想到......她劉芸茵居然如此幸運,能遇到這麼一個人,将這首舞曲,表達得如此動人,甚至有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意思。
“劉嬷嬷,我學得怎麼樣?”蘇巧彤因劇烈舞蹈,臉色通紅,額上汗珠密布。
劉芸茵忙拭了拭眼角,微笑着點頭說道:“非常好!非常好!”
“是嗎?”蘇巧彤狐疑地問道,她剛剛明明看到,劉芸茵在拭擦眼角“是不是我跳得太差,把你都給看哭了?”
一句話,讓劉芸茵破涕為笑:“哪有,我是太高興了。不過,巧彤小姐,你的體力要加強啊。這首《踏浪吟》難度很大,也最費體力,你要是跳得一頭大汗,就沒有美感了。要舉重若輕,才能靈氣畢現啊!”
“是,劉嬷嬷教訓得是!”蘇巧彤一正臉色,虛心接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