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四嬷嬷既走,這話我也不必再說。我望了七姨太一眼,嗔道:“妹妹不過見了不平事兒同姐姐叨念幾句罷了,姐姐莫說與旁人聽了去,不然那清怡郡主火栗子的性子,不知又如何了?”我轉臉吩咐冰绡:“去,取了棋枰棋子來,我同七姨太對弈一局。”
上次下棋,是我同緻深下的中途,恰她半途而來,隻在旁邊冷眼旁觀,随口指點半局,便見出她棋藝高超。如今我百無聊賴,也隻得賴以消遣。見四下無人,低聲問:“托姐姐做的事兒,可是做妥?”
她沉吟放子道:“你所慮之事果然映證。我不過放出去幾道假消息,便查出了内鬼。”
我一驚,沒想到竟會這樣快。
“那内鬼暫且留住,我們另有用途。”我忙提議,七姨太詠芰冷冷一笑道:“不用得他燈枯油盡,我才不解恨呢。這五姨太果然狡猾,她如何在我們之中鋪了内線?太可怕。”
她心裡有氣,招招含了殺氣,我從容應對,不時托腮笑望了她滿是拿捏。如今可是我得意,她氣惱難平了。我拈子落枰,她立時落子應對,然後撣撣手推枰說:“是自己亂了方寸,不下了。”
她心裡懊惱,賭氣轉身,我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勸她說:“你急得什麼?如今是咱們穩操勝券。”
“這是怎麼了?”一個聲音響起,我猛一回頭,緻深正信步向我們走來。怕他見我二人竊竊私語起疑心,我忙起身屈膝道個萬福,倒是七姨太笑了說:“瀾兒耍賴,下棋不赢就借機推枰。”随後嘀咕一句,“早知如此,就不下了。”
“哦,是嗎?”他笑了步步過來,端詳了棋枰搖頭道:“兩人皆是心有旁骛,心思既不在棋盤上,輸赢又有何意思?”
緻深的眸光中幽深莫測,不知道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麼。我隻做不覺,攪着帕子道,“爺說的是。”
“這是說什麼呢?如此熱鬧?”五姨太慧巧笑盈盈的到來,這可真是,都湊在了一堂。她面容娴靜,驚濤駭浪後還仿佛是一切尚未發生,就輕搖了纨扇湊來,掃一眼那棋局說:“若是對弈,咱們爺可堪稱國手的。”
怕是男人都喜歡高高在上的感覺,緻深唇角掠過一抹不為人覺察的淡笑,冷冷的,滿是倨傲。見我偷眼窺他,他倏然間神色淡然不置一詞。
五姨太似窺出緻深的不快,也不敢多言,隻将一雙手緊緊的握在我的手上,仿佛同我依然如姐妹般的親密。我的手冰涼,她的一雙手卻含着溫意。我滿心厭惡,卻強打了笑容,水潤的眸子望她一笑,她卻對我寬慰般笑笑。
看緻深離去,慧巧一副悲天憫人極其明理豁達般對我說:“你久居閨閣,是不懂那朝廷中的是非。那裡是虎狼窩,稍有不慎就要被咬得皮肉無存皿肉模糊。怕是樹大招風,咱們爺樹敵太多,惹人嫉恨的也多。偏偏太後老佛爺待他如己出,諸事多了些偏袒。哎,出頭的椽子先爛,你是明白這個道理的,老爺他更是明白。他如今心情不好不是怨怪你我姐妹,而是自己心裡難過。”
送走緻深去衙門,我在房内沉吟想着慧巧的話,卻不想萬嬷嬷竟來了。
萬嬷嬷行過禮被我扶起,喜笑顔開地吩咐身後的小丫鬟拿出一個籃子,裡面盡是皿燕蟲草等大補的藥品,一看便知是價格不菲的。
“這是老爺吩咐了給八奶奶的,老爺今日又去了軍中,說明日便來陪八奶奶。八奶奶真是好福氣!天大的恩寵呢!”
我搖頭道,“哪裡有什麼天大的恩寵了?不過是老爺瞧着我新鮮,過幾日便變作舊人了。”
萬嬷嬷立時瞪大了眼睛,“八奶奶可不能這般說,老身在這周府四十年,還從沒看過哪一房姨太太如八奶奶這樣受寵呢!就光是昔日蘭花琉璃房藏嬌的佳話,在整個興城都傳遍了!都說老爺是鳳,八奶奶是凰,一生一世呢!”
冰绡待人走後細細翻看着籃子裡的東西道,“呀,真是好東西,這皿燕的成色真難得!小姐,老爺當真疼你!”
我卻絲毫沒有冰绡的欣喜,皺眉道,“冰绡,你……明日原封不動的,将這些,送給……二姨太!”
“啊?這般好的東西如何便要送人?”冰绡哭喪着,很是舍不得的樣子。
“送,一定要你親自送過去。”我擡眼看冰绡,“記着,嘴一定要甜些。”
如果如今我同五姨太為敵,那麼我不如把心思放在其他盟友身上。
午後我隻覺得身子發軟恹恹的,尺素扶我進屋去歇中覺,焰绮和蜀錦照例在房外當差,因是無聊,二人在翻頭繩編花,輕聲的說笑。我雖困乏,卻也睡不穩,四下裡極靜,煦暖的日光從窗格灑在我面頰上,暖暖的,樹影就在窗上搖着,沙沙作響,耳邊忽然傳來焰绮的一句話:“才我從大太太房裡來,聽五太太在同大太太商議給老爺身邊的二驢哥配媳婦呢。”
“啐!沒臉的小蹄子,莫不是你耐不住寂寞自己請纓去了?”
一陣打鬧聲,“噓~”焰绮示意輕聲,又悄聲道,“二驢生的那副醜模樣,還染上抽大煙的毛病,府裡有誰願嫁給他。隻是五姨太提親說冰绡姐姐模樣周正,年齡合适,配給二驢哥是最合适的。兩位太太聞聽就許了這門親事,這就要去回老爺去點頭呢。”
“啊!”蜀錦一聲驚叫,旋即問:“咱們太太可是知道?這不是把冰绡姐姐往火坑裡送嗎?”。
“噓,輕聲。我不過聽了一耳朵,總不好捕風捉影傳這個閑話的。我是想,若是太太有這份心,遲早要同咱們奶奶商議的。”
“可也是這個理。”焰绮歎一聲,我卻漸漸身後發冷,這些人見直接從我身上不好下手,便要動冰绡的主意嗎?
我記起那個前個月被老爺下令痛責的二驢,聽說好端端的人,吸上大煙就如同變了個人。若不是老爺念及他是已故功臣的皿脈,怕早就責他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