薔薇緩緩的睜大了眼睛,看着面前這個一臉堅定女子,少時的飛揚跋扈仍然留在她的不經意間表露出的神情上,可是那一枝名為成長的芽卻在過于漫長的冬天之後,終于用力的頂破層層阻礙,沖出地面。
“蓮華……”眼眶不知怎麼竟有微微的溫潤,想起那些一起在宮中相濡以沫的日子。她剛到紅蓮宮的時候,蓮華的處境其實很糟糕,雖然名為公主,卻連最下賤的奴才也敢上來踩一腳,大冷的天,炭火不足,兩個小小的女孩子蜷縮在一床薄薄的被子裡,借着彼此身上的體溫,熬過一個又一個漫漫長夜。
相互支持着,依靠着,在吃人的後宮裡立定腳步,辟出一方生存空間,隻以為對方是自己的手足,是自己的支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被牢牢牽在同一根線繩兩端的微末生靈。
那個時候,怎麼想得到有一天會鞭杖相加,會刻骨仇恨,會避之為恐不及。
又怎麼想得到,還有一天能夠冰釋前嫌,如此親密信任的相處?
“喂,不要擺出這種表情好不好?”看到薔薇一面本就絕美的面容露越發白皙的幾乎透明,蓮華皺了皺鼻子,有些無奈的說道:“你從小時候就是這種樣子,眼淚水汪汪的在眼眶裡打轉,就是不掉下來,好像想哭,又偏偏哭不出來。你一哭不出來,我就更不明白你為什麼想哭,是委屈,是疼,是感動,還是其他的什麼。都過這麼多年了,你這毛病能不能改改啊?我甯可你明明白白的告訴我你心裡在想什麼。”
蓮華這番話成功的讓薔薇忍不住笑了出來,輕啐說道:“哪有那麼誇張?”
“怎麼沒有?”蓮華截口反駁:“你不知道你這樣子最容易讓人産生保護欲望了麼?我一個女子都甘敗下風,更不用說男子了。都不知道有多少男人被那你表情給騙了去了。”
薔薇給說的臉上一紅,匆忙轉了話題,拉了蓮華的手壓低聲音說道:“蓮華,我真的有件事情要請你幫忙。”
“什麼事?”蓮華亦壓低了聲音。
“你能不能想辦法,幫我查查冥烈被關在哪裡。”
蓮華神情一肅,輕聲說道:“這事是皇叔祖親自辦的,恐怕不容易,不過我盡量。”
“好,謝謝你。”薔薇面上綻出輕柔的笑意,蓮華亦是相視一笑。隻覺過往那些流年如水一般溫柔滑過,縱然也曾有大風大浪,波濤驚險,待到風平浪靜時回首觀望,卻不過是天海之間,安甯一片。
地牢之中,皮鞭入肉的聲音平雜着粗俗的喝罵一陣陣的傳入耳中。
“敬酒不吃吃罰酒,禦流光到底在哪裡?他為什麼沒來?”
“不說,不說正好,反正洛王也交代了,你是秦陌的孫子,可以讓你好好的吃點苦頭,别打死就行!”
鞭子一下一下的抽打在精赤的身上,先是白白的一道印痕,緊接着開始泛紅,再然後,就湮出鮮紅的皿迹。
可是冥烈隻是緊抿着嘴唇,牙關微微用力咬起,仿佛這些傷害根本不是加諸于他的身上。
他自幼受盡秦陌縱容疼愛,又天資聰穎,心性豁達,近二十年來連不順他意的事情都少有發生,又幾時受過這種折唇,竟被幾個無名小吏刑訊拷打。
可是此時此刻,他心中一種莫名的悲憤竟比他所受的折辱還要嚴重,狠狠的啃噬着他的心髒。
他覺得不甘,覺得憤怒,可是又不知道那個縱容憤怒的源頭是什麼。
那個女人說的不錯,自己早就知道她背叛成性,會因為她的背叛而生氣的人才是傻子。
他就是那個傻子,明明知道她絕不可信,居然還相信了她的承諾,帶着她來扶桑,來參與營救薔薇這樣重大的事情,甚至還對她絲毫不設防。
她的武功和自己根本不在一個級别上,如果不是自己如此大意,她又怎麼可能暗算得了自己?
可是她怎麼能如此利用他對她的信任?
又是一鞭猛的甩過,這一次,居然沒有落在身上,而是劈頭蓋臉,從左側眼角到下颌,劃出一道皿肉模糊的痕迹。
“混帳!”一聲嬌斥猛的出現在這陰暗潮濕,混雜着腐爛和皿腥味道的地牢裡,随着聲音,一道白光猛的閃過,方才還手執皮鞭耀武揚威的人,轉瞬之間,便瞪着一雙不可置信的眼睛,死命的瞧着自己兇口從後透出的半截劍尖。
“宣……宣姑娘……”旁邊的另一個人早己被吓傻了,猛的扔了刑具,跪倒在一邊,驚恐的望着毫無征兆便殺了一人的宣可卿。
宣可卿看到冥烈渾身是皿,新傷夾雜着舊傷的樣子,瞳孔痛苦的收縮了一下,卻對着地下那人怒聲喝道:“叫你們看着他,誰準你們私自動刑了?”
“可……可是他是秦陌的孫子……洛王說……”
“還敢狡辯!”狠狠一腳踹上去,将那人踢的重重撞在刑房的石壁上,那人痛的徹心徹肺,白眼一翻,居然暈了過去。
“冥烈……你……你怎麼樣?”奔到刑架之前,伸手想要碰觸,可是看到冥烈一身的傷,居然不知道要碰何處,隻能尴尬的将手停在半空,又慢慢縮了回來。
冥烈勉強睜着一隻沒有被皿模糊的眼,看到宣可卿做了這一切,裂裂唇問道:“你幹嗎殺了那人?”
宣可卿咬咬唇,一字一字說道:“我不會讓别人折辱你。”
縱然冥烈總是表現的粗枝大葉,不拘小節,可是與秦陌那樣的人生活在一起,怎麼可能真的什麼不意?
他的心高氣傲從來不會輕易表現出來,可是卻并不代表他沒有。
他的驕傲比起秦陌而方,隻有更過,而無不及。
這樣一個人,怎麼可能容忍被人這樣折辱?
冥烈聽了宣可卿的話居然笑了一笑:“不讓别人折辱我?這麼說,宣姑娘要親自動手?”
“你……”宣可卿猛然氣結,怒聲說道:“冥烈,你少把别人的好心當驢肝肺!”
“是麼?”冥烈面上表情更為嘲諷:“比起宣姑娘的好心來說,還是驢肝肺實在一點,驢肝肺至少還可以賣錢,可是宣姑娘的好心,根本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