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時并沒有把這些話放在心裡,想着慕容垂看起來家世不凡,又幾時用得着别人的庇護,可是如今想來,楚言那時必然己經猜測出了慕容垂的身份,知道二人将來恐怕難免敵對,可是七夜傾談之後惺惺相惜,所以才做出這番舉動,以示戰争殺伐隻是他們二人的事,不會累及無辜。”
“那我娘到赤焰的時候,有沒有找到洛王?”
“有沒有找到?”鈴舞唇角泛起一絲嘲諷的笑意:“在說那些事之前,你得先聽我把醉忘亭之後的事情繼續說下去。”
“醉忘亭七日七夜,産生的情感,并不隻是惺惺相惜。蒼梧皇子秦陌,竟然因為慕容垂那一曲清音,喜歡上了他?”
“什麼?”薔薇驚叫:“他不是男的?”
“那又怎麼樣?”鈴舞表情攸然轉冷:“蒼梧本就是化外人之邦,那些草原人,隻知道跟着自己的本能行動,哪裡知道什麼禮義廉恥?在他們看來,隻要喜歡,男人女人,又有什麼分别。”
“那我外公……”
“慕容垂自然不會如秦陌一般粗野。秦陌向他告白,卻被慕容垂婉拒。此後我等各自分别,而就在分别之後,蒼梧突然發生内亂,秦陌的哥哥秦桑因為自己庶出沒有繼承皇位的權利而心生不滿,因此軟禁梧皇,攻占帝都,并全境追殺秦陌。秦陌一時間惶惶如喪家之犬,四處逃命,直到三年後才借梧皇之前留下的一招後手扳回局面,而在這三年中,慕容垂己經娶妻生子,甚至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也就是你的娘親,慕容娉婷。”
鈴舞所講的這些事情,在在都是沉年秘辛,薔薇隻覺得自己仿佛一個小偷,從他人的講述中,偷窺着外公當年的生活。
知道事情不會就此完結,薔薇盯着鈴舞問道:“然後呢?”
“秦陌此人極為偏激,隻要是他認準的事情,無論用什麼手段,都一定要做到。既然他看上了慕容垂,就一定會想法設法的把他弄到自己身邊,就算他己經娶妻生子,也再所不顧。”
“平息蒼梧内亂之後,他用了幾年的時候來整頓國内形勢與經濟,不得不承認,他是個很有能力的人。到第六年上,蒼梧的生産和軍備都發展到一個空前強大的程度,這個時候,他突然來到了銀翼,要求見我的師尊,并且提出了一個極有誘惑力的計劃。”
“計劃?什麼計劃?”
“他希望聯合銀翼赤焰蒼梧三國之力,共同瓜分朝雲!他蒼梧可以出錢出力出人,而不參與任何土地與金錢的分配,他隻要慕容垂!”
“什麼?”薔薇忍不住驚呼:“隻是為了得到外公,他竟然不惜挑起整個風林大陸的戰争?”
“秦陌本來就是這種人。”鈴舞的聲調突然冰冷的幾乎寒入骨髓:“他的計劃很周密,也進行的很順利。他先許朝雲周邊幾個小部落以好處,挑動他們聯合起來反叛朝雲。他知道慕容垂一定會來平叛,也知道慕容垂一定會勝。可是等到慕容垂得勝回朝的時候,岚歌裡己經充滿了各種流言:
隻知慕容,不知天家……
慕容天命,取而代之……
凡此種種,不一而足。慕容氏本就樹大招風,如此一來,天家猜忌更甚。恰在此時,我們三國同時在朝雲三邊邊境上發動戰争,朝雲雖然疲于奔命,卻無論如何都不肯再啟用慕容垂。可事實上,這些攻擊都不過是襲擾式的,我們真正的主力,是放在南方的赤焰,赤焰進攻朝雲的部隊之所以能夠勢如破竹,一路北上,就是因為那些軍隊中除了有十五萬赤焰軍之外,還有五萬銀翼軍和十萬蒼梧鐵騎。
這樣安排是秦陌的要求,因為他知道,在這種時候,朝雲己經再也派不出多餘的軍隊,而以弱戰強,除了慕容垂,也再沒有任何人有這種把握。他所要的,就是以絕對優勢兵力圍殺朝雲最後的老弱殘兵,然後活捉慕容垂!”
“而慕容垂一死,朝雲軍士心目中的軍神倒塌,戰鬥力必将大減,此時各國再将主力部隊抽回本國,不惜一切代價全力進擊,如此一來,朝雲國破家亡,不過是舉手之間!”
五指旋轉一圈,用力一捏,薔薇隻覺得心頭一跳,仿佛鈴舞手中捏的不是空氣,而是她的心髒。
秦陌的這條連環毒計實在是太過歹毒,隻不過為了外公一個人,竟然要拉整個朝雲去陪葬。
低下頭用力呼吸了幾口,将自己由那種壓抑的氣氛中拉出來,擡頭繼續問道:“外公不是己經敗了,那為什麼你們沒有按計劃行動?”
“幼稚!”鈴舞毫不客氣的下了評斷:“大國相交,自然各有各的想法。秦陌的計策雖然好,可卻也令人擔心。他雖然不要任何土地财帛,可是一個慕容垂,就己經頂得上半壁江山!萬一哪天慕容垂被秦陌說動,願意幫助蒼梧,那麼銀翼和赤焰就算取得再多的東西,在慕容垂這等軍事天才和蒼梧的鐵蹄之下,又能算得了什麼?所以我師尊和當時的焰皇雖然同意了秦陌的計劃,可卻都對這計劃中的一點心照不宣……那就是慕容垂不能活着,他必須死!”
薔薇身體忍不住踉跄後退一步,鈴舞話中的煞氣隔着半個大殿,依然毫無阻礙的傳遞到她的身上。
“三十年前……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們雖然有一樣的想法,但動手卻隻需要一個人。戰場選在赤焰占領的地方,自然由他們動手最合适。當年的雲皇因為過度猜忌慕容垂,其實并不希望他這一仗勝,因此在慕容垂的隊伍中,有幾個司馬家的人竟然偷偷的來和赤焰聯系,将慕容垂的行軍意圖完全暴露給楚言。楚言想要伏擊慕容垂,根本是輕而易舉,不過那一仗究竟是怎麼打的,我也不知道,因為我銀翼派去的人馬,一個也沒有活着回來。
我隻知道慕容垂死了,而赤焰軍和蒼梧鐵騎也幾乎全軍覆沒,幾乎隻有當時領軍的皇子楚同幾個人逃了回去。”
“幾個人?不可能!”薔薇脫口反駁:“旭日城所有人都知道,當年楚同是領着十幾萬的大軍進了旭日城的。”
“是嗎?”鈴舞不在意的笑笑:“對一個國家而言,大勝和慘勝之間的區别還是很大的。既然己經勝了,又為什麼不做的漂亮一些,好讓國民也更有信心?赤焰雖然沒有朝雲強大,可若是将扶桑的烈焰軍算上,臨時征調個十餘萬人,應該還是做得到的吧?”
薔薇沉默,她在赤焰呆了十幾年,也去過扶桑幾次,她知道,赤焰的确做得到。
想了一想再次開口:“既然我外公那個時候己經死了,那你們為什麼沒有一股作氣,攻占朝雲?”
“還不是因為秦陌那個瘋子!”鈴舞的情緒一旦涉及秦陌,就會變的特别激動,那樣高貴優雅的一個人,竟會吐出瘋子這個詞。
“當時為了防止秦陌私自救下慕容垂,銀翼和赤焰沒有等秦陌到達就提前發起了對慕容垂的圍攻。當秦陌趕到的時候,慕容垂己經喪身沙海。那個瘋子看到這等情景,竟然當場拔劍刺殺焰皇,還劃傷了洛王楚言。之後在侍衛的掩護下,調頭離去。”
“之後他将蒼梧的軍隊完全從聯軍中撤出,一方面自己率部死命進攻朝雲,甚至一度攻到朝雲腹地,可是另一方面,卻又派出大量精銳部隊化裝成遊騎,不斷阻撓我國與赤焰進攻朝雲的進程,還大肆殘殺我們兩國的士兵軍隊。”
“這些草原蠻子采用強盜式的打法,不問手段,隻求殺傷,甚至往兩軍的飲水源中投入病死的牛羊,傳播瘟疫,我國和赤焰軍士死傷慘重,糧草和辎重也不知道被燒了多少,無奈之下,隻能退回自保。可即使如此,那場瘟疫卻并不因為我們的退軍就會消散,恐怖的疾病和死亡一直持續了一年多,不知道有多少人無辜喪命。瘟疫過後,赤焰與銀翼的國力,幾乎瞬間倒退十年。若不是如此,又怎麼可能容朝雲這隻病入膏肓的老虎苟延殘喘?”
說到這一段往事,鈴舞的眉頭緊緊皺起,薔薇也不由的心驚,隻覺得這個梧皇秦陌,當真是喪心病狂,不可理喻。
鈴舞的講述有許多地方都和數月前石中嶽的講述暗中吻合,比如蒼梧的猛烈進攻,還有銀翼和赤焰的突然退兵。
薔薇直覺的認為,鈴舞并沒有說謊。
皺着眉頭想了一會兒,薔薇再次開口問道:“大祭司,您講的這些事情,與我娘親有沒有找到洛王又有什麼關系呢?”
“圍殺慕容垂的行動是楚言指揮的,他既然殺了慕容垂,又怎麼可能放任慕容垂的女兒還活着?”
鈴舞說的仿佛很有道理,可是薔薇卻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似乎不對,想了一下輕聲叫道:“不對,你不是說楚言在樂遊原的時候就己經猜出了我外公的身份,所以才給他流螢?既然如此,又怎麼會因為殺了我外公就要将我娘親斬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