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淩淩的早晨,山間蒼翠蔥茏的枝葉間,窺見了太陽的影子。偶有滴答的雨聲滴在地上,薄紗似的空氣,在灼熱的光芒裡被染成了千絲萬縷的金線,晨曦噴薄,天空亮了起來。
炎熱的夏季正式拉開帷幕,A大的暑假開始了。
聶真真從書店裡出來,不動聲色的看了看停在門口等着她的那輛車。略垂了垂眼簾,那一點深切的厭惡便被掩飾住了。
書店的門口放着雜志架,聶真真一向并不怎麼看這些八卦雜志,韓澈也不希望她看,理由自是心照不宣。
此刻,聶真真站在雜志架前,猶豫着要不要翻翻看,雖然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但也許,還會有他的消息也不一定……
那日在山裡,賀明宸被救護車轉去醫院之後,她就再沒有過他的消息。刻意的,不想去知道他的消息。
心裡當然是放不下的,也很想知道,他是不是脫離了危險,腿有沒有事,臉上的傷會不會留下疤痕,身上其他的傷究竟兇險不兇險?
這些事,如果問梁初雪,應該都能得到答案。可是,她覺得她并沒有這樣的資格。
她一直堅定的認為這件事是韓澈做的,而她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充當了這個男人的幫兇――劊子手,又有什麼資格關心他的安危?
況且,如果讓韓澈知道她還在惦記着他,又會不會做出更加瘋狂的事情來?
“張嘴,啊……”
腰身被人一摟,聶真真側過頭朝着她微微一笑:“啊……”
梁初雪擠了擠眉眼,俏皮的笑笑:“把糖吃完了再出去,免得外面那個大叔見了又想小四哥哥打小報告。”
這兩年,兩人都大了,雖然還是風華正茂的年輕女郎,但到底不是十幾歲時候的小姑娘了。兩個孩子以前管比自己大的人,總喜歡加上“哥哥”兩個字,現在已經不太好意思這麼喊了。
但是小四對于梁初雪……好像是個例外。
聶真真斜挑她一眼,不冷不熱的說:“小四‘哥哥’,噗……真肉麻!”一邊說一邊眼睛還在雜志架上徘徊溜達。
“喂喂,你别打擊報複啊!不就是沒及時告訴你嗎?不帶這樣見天兒笑話我的……”
“您就差拿筆把心事寫臉上了,誰還能看不出來,除了小四那個榆木疙瘩……”聶真真沒聽見,依舊我行我素、堅持不懈的笑話她,說了一半,突然就停住了。
果然,還是有的,隻要稍加留心,關于賀明宸的消息,還是無處不在。
梁初雪見她突然不說話,忙湊了過來:“看什麼呢?别又是憋着什麼壞水準備膈應我呢吧?”
腦袋穿過聶真真的身體,梁初雪粗粗在眼前掃過,很快就看見了印着賀明宸照片的一本雜志穿插在一堆雜志中間。并不十分顯眼,雜志也隻露出一角。
照片上的賀明宸臉上還帶着傷,看樣子,還是他在醫院養傷時拍的,現在這紗布雖然還沒拆除,但梁初雪是見過賀明宸的,遠遠沒有照片上這麼吓人。
“沒什麼,糖吃完了,我們走吧。”聶真真隻看了一眼,心口就揪到了一處,疼而且跳的太過迅速,她有些負荷不了。
“真真!”梁初雪看她又是這副樣子,有些惱了。
這段時間以來,她一直就是這樣,太不正常了。明明心裡擔心的要死,面子上卻故作事不關己、漠不關心的樣子。
好幾次梁初雪把話頭往賀明宸身上引,也都被她給擋了回去,手段之生硬,連單純的梁初雪都覺得,她是在自己折磨自己。
旁人可以說聶真真狠心,可是梁初雪卻不能這麼認為。
“你想知道嗎?想知道就問我啊!”梁初雪惱了,一把拉住聶真真,就是不讓她出去。
“說什麼呢?我沒什麼想知道的。真的,一點兒也不想知道。”聶真真倒是顯得很鎮定,并沒有因為梁初雪的着惱而顯出絲毫慌亂。
“你跟我來,跟我來啊!”
梁初雪性格一向比較率直,但難得的是鮮少發脾氣,這會兒也是被聶真真逼得有些急了,秀眉也緊擰在一起。
拉着聶真真出了書店,穿過驕陽上了車,直接報了賀家的地址。司機對于這個地址當然是熟悉的,狐疑的看向後座上的兩個人,并不确定是不是應該服從命令。
“開車,開車啊!”梁初雪大小姐脾氣上來了,也是一般人消受不起的,司機有些怵她。
“别聽她的,我們回去吧。”聶真真冷靜的對着司機吩咐。
這下子梁初雪更是惱火了,也不管現在甩臉色給聶真真看是不是合适,連剛才買的書都沒有拿,拉了車門就要車。
想想不甘心,回頭罵她:“你就這麼憋着吧!”
“沒事,憋不死。”
“是,是憋不死,我看你遲早憋瘋了!”梁初雪眼睛瞪得老大,沒想到自己出口會這麼惡毒,覺得有些過了。
“真真……我不是想罵你,我是看着你……心疼啊!”
兩個女孩在車内抱成團,一個哭的稀裡嘩啦,另一個就淡淡的笑着。司機從後視鏡裡偷偷的看着,摸出一邊的手機,悄悄按下了号碼。
最終,還是去了賀家。
聶真真的确快憋瘋了,她想着,就看一眼吧,就在遠處,遠遠的看他一眼,也是好的。隻要知道他沒事,隻要知道他好好的,她就再也不會出現在他面前。
梁初雪做了她的拖,在賀家門口下了車,答應進去将賀明宸騙到花園裡,讓聶真真遠遠的看上一眼。
車子繞到賀家的後花園,後花園裡樹木繁盛,枝枝叉叉縱橫交錯,聶真真的車子停在外面,如果不細看,倒是也不難察覺。
她在車上等了有一會兒,就看見梁初雪扶着賀明宸出來了。
聶真真猛的坐直了身子,在看到賀明宸的那一瞬間,就被滾燙的液體充滿了眼眶,淚水不受控制的傾瀉而出。
他瘦了,本來就瘦,受了那麼重的傷,現在更是感覺瘦的隻剩下一具單薄的骨架,用瘦骨嶙峋來形容貼切的讓人心痛。
在家裡養傷的緣故,他穿的很随意,簡單的T恤寬松的套在身上,下身也是一件大大的休閑褲。他這樣子,讓記憶裡許航的影子更加鮮活的出現在聶真真腦海裡,那眼淚就流的更兇猛了。
他一手被梁初雪扶着,另一手扶着助行器,每一步都走的很慢,聶真真細細的一點點打量他。
他的臉上還貼着紗布,在左臉頰的位置,有她的手掌心那麼大小,沒有剛才雜志上看到的那麼誇張,但聶真真一點慶幸的感覺都沒有。
――他曾經那麼英俊,豐神俊朗不足以概括他的風華。
“曉航……”她捂住嘴唇,低低的喊他的名字。
相互依靠的那三年,她把依靠他當做習慣,現在,她不能再依靠他,才明白,那三年就是他們的一生,錯過的年華,再也不會回來。
他在梁初雪的攙扶下,在花園裡一步一步的緩慢行走。每一步,看着都很費力。但他性格極好,并沒有露出一絲不耐煩,反而低下頭對梁初雪說了什麼,那樣子好像在安慰梁初雪,叫她不用擔心。
這麼好,這麼好的明宸,她怎麼就沒在能可以的時候,好好擁有他?
“走吧!”聶真真對着司機輕聲吩咐,已經夠了,看到他好好的,就不再貪心奢望什麼了。
銀色的卡迪拉克,消失在後花園門口,揚起一陣微塵,片刻後還讓人覺得,車輪滾過的聲音,依舊在耳邊回蕩。
花園裡努力邁着步子的賀明宸停下來,兩眼直直望向鐵門外。
“是你嗎?真真,你來看我了,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