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烈臉上表情還算平靜,隻是修長的手指不斷地摩挲着手中的骨瓷杯。
顯而易見,他此刻正陷入思考之中。
嚴淩也不催他,畢竟這事兒換誰都沒辦法馬上做決定。
他走到窗邊,伸手去逗那兩隻爪子勾在吊繩上的綠皮大鹦鹉。
可惜綠皮大鹦鹉似乎心情欠佳,并不怎麼搭理他。
嚴淩無聲地歎了一口氣,心想,這日子,怎麼越過越郁悶了呢?
任菲琳據說要和富二代結婚了。
他每天看着任菲琳的朋友圈,除了難受,就隻有難受。
人家和男朋友怎麼看怎麼般配,自己呢?
他就是個一窮二白的小醫生。
他知道自己給不了任菲琳想要的榮華富貴。
也罷。
就繼續過一天是一天吧。
可是,表妹嚴荔荔也不讓他省心。
這小丫頭不斷向他示好,今天一頓愛心便當,明天一條手織圍巾,他再遲鈍,也是奔三的人了,還看不出來小丫頭這點心思?
他看着她長大,對她喜歡是喜歡,但……絕不是對女人的那種喜歡。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偏偏就喜歡任菲琳那一款。
就算是知道任菲琳在女人圈裡,絕對不怎麼讨人喜歡,甚至會被人說“婊”。
但他總覺得,她有她的苦衷。
他總是不由自主地去心疼她,可憐她。
男人一旦心疼一個女人,就會無可救藥地對對方生出一股保護欲。
哪怕對方并不需要他的保護。
這種保護欲,會使他把她當成自己需要保護的人,無論她做出任何可恥的事,他都會無限包容,乃至以一種充滿憐憫的目光看待她。
他非常清楚,他和任菲琳,是毫無希望的。
隻是,他仍然不願意放棄喜歡她。
人這一輩子,要找一個剛剛好被自己喜歡的人,太難了。
就像是喜歡吃某一種食物,哪怕這種食物不健康,他也還是吃得津津有味。
而他不喜歡的人呢,就像是另外一種非常健康有營養的食物,但不合他的口味,他是甯可餓着肚子,也不願意勉強自己吃下去的。
“唉……”
嚴淩搖搖頭,回轉身,看向成烈:“怎麼樣,成長官,您考慮好了嗎?”
成烈皺着眉沒說話。
嚴淩慢悠悠地在辦公桌前坐下來,扶了扶眼鏡說:“我覺着吧,這事兒,你還是得和嫂子說清楚。”
“我怕她擔心。”
成烈說。
“你啊,就是太大男子主義了。”
嚴淩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說句實話,這事兒,嫂子有知情權。你想想,萬一你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她怎麼辦?你現在說清楚,她至少能有個心理準備,你也能把該交代的都交代了——”
“你小子咒我呢?”
成烈哂道。
“不敢不敢。”
嚴淩連忙搖手:“我實在是不吐不快嘛。烈子啊,不是我說你,你這人吧,哪兒都好,當朋友當兄弟當老公,都是模範,可是呢,你有一問題,不知當講不當講……”
“那就别管了。閉嘴吧。”
成烈面無表情地說。
嚴淩:“……”
被噎了下,嚴淩仍然不屈不撓,越戰越挫:“我還是說吧,不說你壓根意識不到。烈子你就是太爺們兒了,什麼事兒都自己杠,自己做決定,可是結了婚你們兩個人就是一個人啊,你有什麼問題你得和你老婆說啊,什麼事兒都自己悶心裡,一點兒不讓嫂子知道,你覺着這對她來說公平麼?”
“萬一……萬一手術不成功,你成了一植物人,嫂子連你腦袋裡有淤皿這事兒都不知道,你讓别人怎麼想她?你爸媽能放過她麼?”
嚴淩這一番話說的是掏心掏肺,已經做好了迎接成烈黑臉的準備。
誰知道,成烈靜靜聽完,垂目看着茶盞中碧綠的茶葉,竟然半點發飙的迹象都沒有。
這就讓嚴淩有些驚訝了。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嚴淩眨巴眨巴眼,在成烈的沉默中如坐針氈。
片刻後。
成烈擡起頭。
嚴淩連忙屏住了呼吸。
誰知道成烈隻是淡淡地說了句:“你說的有點道理。”
嚴淩徐徐瞪大了眼睛:“真的?你真這麼認為?”
成烈:“……”
成烈沒開口噴他,那證明成烈肯定了自己,這事兒讓嚴淩備受鼓勵。
啧,普天之下,誰敢在成烈面前哔哔些大道理啊?
就他嚴淩了吧!
關鍵是,成烈他還聽進去了!
這事兒夠讓嚴淩暗爽好幾年了。
“那這樣,你回去先跟嫂子商量,商量好了,再制定手術方案,如何?你要是想讓嫂子親自上陣,我也沒異議……”
“不行。”
成烈斷然拒絕:“不能讓她參與這台手術。絕對不行。”
“為什麼?”
嚴淩十分不解,“嫂子作為外科醫生,那水平可是杠杠的,有她在,手術成功的幾率都能大一點——”
“我問你,你願意讓你老婆給你開膛破肚麼?”
成烈黑魆魆的眼睛盯着嚴淩。
嚴淩一想,也有點發憷:“那還是算了……确實有點,那什麼……關鍵是,我特麼的也沒老婆啊!!别說老婆了,連個對象的影子都沒有。”
“任菲琳,嚴荔荔?”
成烈調侃地一笑。
“…………”
嚴淩腦門上冒出幾條黑線。
“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麼,一個我喜歡人家不喜歡我,一個喜歡我又沒辦法去喜歡。”
“嚴荔荔挺好的。”
成烈說。
“我知道荔荔好,但是,荔荔從小我看着長大,我連她光着屁股的模樣都見過,在我眼裡她壓根兒就不是女人啊?這要我怎麼去喜歡,就跟你對萌萌似的,那是親情,沒辦法轉化成愛情的。”
嚴淩無奈地攤攤手。
“既然如此,你還是及早跟荔荔說清楚的好。”
“我倒是想,可是……每次想開口,荔荔都會打岔,她那麼聰明,心裡什麼都明白,就是不想讓我把話說明白。”
“可惜了。”
“唉。要是我從小喜歡的人不是菲琳,而是荔荔,那就皆大歡喜了。”
嚴淩愁眉苦臉地說。
“這就是人生。”
成烈靠在椅背上,嘴角微微翹起,眼中透出一點促狹的笑意。
“真羨慕你。”
嚴淩真心實意地說:“要我說,你這一生下來,就是拿的人生赢家的劇本。”
“可能吧。”
成烈不置可否。
“對了,我聽說……謝家大小姐得了絕症,是有這回事麼?”
嚴淩忽然問。
“消息挺靈通啊,這事兒應該沒幾個人知道。”
成烈看了眼嚴淩,随口問道:“你怎麼關心起她來了?”
“怎麼說也有同窗之誼嘛,雖然說這麼多年沒見面,但知道她生了重病,心裡多多少少還是怪不舒服的。”
“同窗之誼?”
成烈揚了揚眉毛:“還有這回事。”
“怎麼,你忘了?”
嚴淩瞪圓了他那雙單眼皮的卡姿蘭大眼睛。
“什麼?”
“小時候,咱們都是同學啊!”
嚴淩提醒。
“……?”
成烈一臉莫名其妙。
“看來你是真忘了。”
嚴淩連連搖頭。
“怎麼說。”
成烈手指敲了敲桌面,催促道。
“你,我,謝家大小姐,還有幾個兄弟,還穿着開裆褲的時候,在同一家幼兒園呆過。”
嚴淩身子往前傾了傾,緊緊盯着成烈,還是覺得挺不可思議:“你居然一點都不記得了?”
“沒印象。”
成烈英挺的長眉微微皺起,想了想,放棄:“完全沒印象。”
嚴淩無語:“…………”
他覺得那位謝家大小姐真可憐。
真是太可憐了。
聽說謝家大小姐是打小喜歡烈子呢。
結果烈子居然完全不記得人家?
這事兒……還真夠讓人傷心的!
要問他為什麼消息這麼靈通,整個承北壓根沒幾個人知道,恐怕連謝家大部分人都蒙在鼓裡,他卻知道得一清二楚,那還得從他的一位遠方親戚說起。
他的那位遠方親戚姓孫,小時候家裡很有錢,後來被這姓孫的小子他老爹敗光了,搞得小孫畢業後不僅不能直接進自家公司當個快快樂樂的小老闆,還得親自去求職。
後來他好巧不巧,進了謝家的公司。
謝家和孫家也算是能夠沾上那麼一丁點親帶上那麼一丁點故,就憑着淺的比陌生人沒好上多少的關系,再加上小孫本人長相秀氣,幹活伶俐,謝家就把小孫留下來。
再後來,小孫就給謝琳琅當了秘書。
謝琳琅不喜歡女秘書,因為女秘書總愛談戀愛,也受不了她的高強度工作,再時不時來個大姨媽什麼的要請假,在謝琳琅看來太不經用,所以在辭退第23任女秘書之後,謝琳琅就開始招男秘書。
結果招了八九個看似身強體壯的男秘書,到最後這些個男秘書也都吃不消了,畢竟謝琳琅精神體力異于常人,每天工作連軸轉不帶停的。
眼看着男秘書們也一個個被謝琳琅開了,謝琳琅的秘書工資也開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高薪,但還沒一個人能讓謝琳琅滿意。
就在這時,小孫橫空出世,一下就被謝琳琅相中了。
小孫是太缺錢了,為了錢,他能忍受謝琳琅的高強度工作,還有一切苛刻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