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笑點點頭說:“嚴叔說你發燒了。”
裴遠晟眼神安靜地看着唐笑,目光卻像是沒有什麼焦距。
“唐笑。”
“嗯,我來了,”唐笑握住他的一隻手,看着他幹燥的唇瓣說:“要不要喝點水?”
他極慢地眨了眨眼睛,不答反問道:“你……為什麼、會來我夢裡?”
唐笑怔了怔,這才反應過來,裴遠晟大概是燒糊塗了,以為是在做夢。
她心中一片柔軟,伸手摸了摸他汗水浸濕的額頭,微笑着說:“因為我是醫生。”
“一生?”他慢吞吞地望着她說,“你是說……要在我夢裡呆一生?”
唐笑忍笑道:“裴遠晟,你一定是燒傻了。”
裴遠晟默然不語。
唐笑說:“不過你這樣傻乎乎的,也挺好玩的,和平時的你太不一樣了。”
“平時……什麼樣?”裴遠晟問。
“你平時,怎麼說呢,太傲嬌了。”唐笑想了想說。
“傲嬌……?”裴遠晟一副難以理解的樣子。
“對啊。”唐笑點點頭說,“你就是個大寫的傲嬌啊。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都不愛表現出來,也很愛逞強,不是嗎?”
裴遠晟眨了眨眼沒有說話。
“看樣子你不同意啊?”唐笑笑道。
裴遠晟還是不說話。
唐笑無奈道:“看來任何人生了病都會變得跟小孩子似的。裴遠晟,來,喝點水吧,我待會兒拿冰塊來給你冰敷下,這樣溫度降得快一些。”
裴遠晟輕聲說:“……我現在沒力氣。”
“沒事,我來。”唐笑伸出一隻手臂墊到裴遠晟肩背後,一隻手環抱住他,然後扶着他軟綿綿的身體打算使他坐起來。
可是唐笑忽略了一個成年男人的體重,尤其是在生病的狀态下。
剛剛使出吃奶的勁使他坐起來,忽然間胳膊一沉,他再次重重地倒回床上。
不僅如此,還連帶着她一起倒下去。
唐笑撲倒在裴遠晟身上。
她的臉貼着他的臉,嘴唇貼着他的鼻尖。
裴遠晟安安靜靜地看着她。
唐笑心裡一陣慌亂,連忙笨手笨腳地爬起來說:“對、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嗯……沒事。”病中的裴遠晟意外地好說話。
唐笑努力了好幾次,總算成功把裴遠晟扶的坐了起來。
她将溫熱的鹽水送到他的唇邊,緩緩地喂他喝進去。
誰知道剛剛喝了一小半,他就不肯再喝了。
“怎麼了?”唐笑詫異地問,“這個得喝完才行。”
裴遠晟别過頭去。無論唐笑怎麼勸,他都不肯喝。
“喂,你怎麼比小孩還難哄啊?不想喝也得有個原因啊?”唐笑瞪着這個鬧别扭的大男人說。
他低着頭,垂着眼輕聲說:“鹹……”
唐笑“噗”的笑出聲來:“鹽水當然鹹啦,不過你不喝這個,身上還是會沒力氣,要不我熬點湯給你喝?”
裴遠晟轉過頭看着她,雖然沒有說話,但目光中隐含期待。
唐笑伸手在他睡得有些淩亂的發上拍了一下:“真像個小朋友。”
扶着裴遠晟重新躺下,唐笑幫他掖好被角說:“再睡一會兒,等下起來喝湯。”
“嗯。”裴遠晟乖乖地應道。
唐笑笑着搖搖頭自語道:“他這個樣子,還真是容易讓人母性泛濫啊……”
唐笑推開門,才發現嚴叔竟一直守在門外。
“唐小姐,我家少爺怎麼樣了?”嚴叔緊張地詢問。
“還好,沒什麼大礙,燒退了就可以了。”唐笑說,“您不用太擔心了。”
“我怎麼能不擔心。”嚴叔歎氣說,“少爺父親早逝,隻有他母親一個親人,但又不忍讓他母親擔心,從幾年前發病開始,就一直瞞着所有人。”
唐笑聽後也有些不忍,輕聲道:“他會好起來的。”
嚴叔搖搖頭,眼神悲哀地看着唐笑說:“少爺是遺傳性心髒衰竭,恐怕……少爺的父親當年過世時,也不過三十歲。”
唐笑忽然眼睛一片澀然,難怪了,難怪他總是一副遊戲人生的态度,難怪他總是對人冷冷的,原來是早已經做好了随時離開的準備。
“嚴叔,别想太多了,我去給他熬湯。”唐笑努力讓自己露出微笑,“您能帶我去廚房嗎?”
“好的,這邊請。”嚴叔緩和了下情緒,走到前面為唐笑帶路。
唐笑來到廚房,謝絕了嚴叔的幫忙,獨自為裴遠晟熬了一鍋骨湯。
半個小時後,唐笑端着熱氣騰騰的骨湯回到二樓,裴遠晟正躺在床上,睜着眼睛發呆。
“怎麼沒睡?”唐笑伸手摸了摸裴遠晟的額頭上,“你多休息應該會對身體好些。”
裴遠晟看着她,輕聲說:“我在想……你會不會已經走了。”
唐笑笑了笑說:“我不會走的。”
“真的嗎?”裴遠晟定定看着她問。
那眼神仿佛一個孩子望着他渴求的玩具。
唐笑蓦地有些心疼。
“嗯。”她點點頭,柔聲說:“來,喝點湯吧,這個湯做的很清淡,沒有一點油星,我想你應該會喜歡。”
“你做的我怎麼可能不喜歡。”裴遠晟唇角浮現一絲微笑。
唐笑愣了愣說:“裴遠晟,你變得有點不一樣了……要不是嚴叔在,我都要以為你是另外一個人了……”
“怎麼了?”裴遠晟問。
“你這麼溫柔,這麼聽話,我真的太不習慣了……”唐笑看了看窗外山林的黑影,忽然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裴遠晟,你……是不是被山裡的精怪附體了?”
裴遠晟愣住,随後笑意像漣漪般從那雙深潭般清澈美好的眼瞳中蕩漾開來:“嗯,被你發現了……”
唐笑搖搖頭,怔怔地望着笑的一臉溫柔的裴遠晟,突然捂住臉說:“拜托……你不要這樣好不好!”
“這樣不好嗎?”裴遠晟聲音溫軟地問道。
唐笑直搖頭:“不好,太不好了!你這樣對我笑,我會忍不住臉紅,你變得這麼溫柔,我會受不了……天,我忽然知道你平時為什麼那麼嘴欠了。像你這樣的人,如果不嘴欠一點讓人讨厭你,那男男女女全部都要被你吸引,啊啊啊,真是受不了你了……”看着唐笑抓狂的樣子,裴遠晟嘴邊的笑意漸漸擴大:“我是什麼樣的人?真的有你說的那麼誇張麼。”
唐笑放下捂住臉的手,眼睛亮晶晶地說:“你是長得特别好看的那種人。裴遠晟,你就是個妖孽。”
“是麼。”裴遠晟淡淡地說,“所以我才總是說,讓你們别愛上我。”
唐笑後怕地說:“幸好幸好,幸好我有了成烈,不然你這樣誘惑我,我恐怕真的會忍不住……”
裴遠晟臉上的笑容淡了些,輕聲說道:“嚴叔不該叫你來的。笑笑,你回去吧。這麼晚出來,成家人恐怕要為難你了。”
唐笑沒想到裴遠晟對她的處境竟然這麼清楚,可是現在這種情況,她怎麼可能丢下他一個病人不管?
再加上想起嚴叔說的關于他父親不到三十歲就早逝的話,唐笑更是心中一陣難受。
“沒關系的,你不用替我擔心。”唐笑笑了笑說,“說了這麼多,湯都要冷了,來,我喂你喝湯。”
“不用,我自己來。”裴遠晟勉力握住湯匙,一點點往自己嘴中送去。
他喝得很快很急,似乎是想趕快把湯喝完一樣。
唐笑心想,他果然是慢慢清醒過來,已經不是剛剛蘇醒過來時那個有點迷糊有點柔軟的像個孩子一樣的裴遠晟了。
裴遠晟喝完了湯,剛剛把湯匙遞給端着湯碗的唐笑,就忍不住屈指成拳放在蒼白失色的唇邊輕輕咳嗽起來。
“嗆到了嗎?”唐笑心疼地問。
“沒事。”裴遠晟淡淡地說,“我喝完了,你快回去吧。”
唐笑伸手摸了摸裴遠晟的額頭,輕聲說;“還是很燙。”
“我沒事。”裴遠晟偏過頭去,避開了唐笑的掌心。
“怎麼沒事?”唐笑說,“你本身身體就不好,還發高燒……不行,要盡快幫你退燒才行。”
“我說了沒事了。”裴遠晟似乎有些不耐地說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裴遠晟。”唐笑盯着他說,“你現在是一個病人,而我是一個醫生,我必須對病人負責,做我身為一個醫生該做的事情。”
“醫生?”裴遠晟淡淡掃了唐笑一眼說:“你現在已經不是了。難道,你不是已經被醫院辭退了嗎?”
唐笑吃驚地看向裴遠晟,對方卻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唐笑咬了咬嘴唇說:“裴遠晟,你不要這樣。”
“怎樣?”那冰冷的口氣,與初初醒來時的軟糯大相徑庭。
他想要趕她走,哪怕故意說出傷害她的話。
唐笑心裡明白,但根本不忍丢下他獨自離開。
因為……他是那麼的孤獨。
“不要張開你的刺,故意去刺痛那些想要對你好的人。”唐笑說,“難道你就不能允許别人對你好嗎?裴遠晟,不要那麼封閉自己好嗎。”
裴遠晟自嘲地笑了笑說:“我不需要。不需要任何人對我好。”
唐笑歎息一聲,說:“随便你吧,但是,裴遠晟,我要告訴你,就算你趕我走,就算你再怎樣絞盡腦汁想出能夠讓我難受的話,企圖激怒我,讓我離開,我都不會走的――至少在你退燒之前。”